皇上性子多疑,且變化無常,出爾反爾更是常有的事情,此刻他看著四海公公呈上來的文書,沒有說話,只是閃爍著暗芒的利眸在楚天妤和太子的身上流連了一下,楚天妤為了不讓皇上發現,今日故意在眼角畫了一朵紅色的梅花,她知道皇上在觀察她們,於是……揚起臉蛋的時候,她將目光淡淡涼涼地掃了太子一眼,又蹙了一下眉。
看起來似乎很不滿意太子殿下似的,太子亦是看都不看她一眼,反而往後退了一步,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一下子就不對勁起來。
「太子!」
阮王嗓音低沉,太子似乎不滿意阮王的語氣,冷著臉朝他點了點頭。
「太子有自己的府邸多年,不知道府里現在有多少解語花?本王有一個要求,那便是現在有的全都送走,並且成婚一年之內,太子殿下府里不能進人,我兒未生嫡子之前,任何人不得有孕。」
太子眼裡的怒意明顯就撲了出來,他有些不悅地看向戴著面紗,長發垂下,看不清真容的楚天妤。
「這是公主的意思?公主既入太子府,就該替孤打理後宮,怎還這般跋扈?」
楚天妤垂眸理了理自己的袖子,嗓音淡淡。
「殿下若是覺得我無理,可以換人,不過那幾位公主只怕比我還要厲害。」
「你……」
太子似乎被氣極,隨後看向高座上的皇上,似乎想要說什麼又生生的忍住了。
皇上對他們還未成親就已經起了齷齪的事情很是滿意,只要他們不一條心,這事就好辦,抬了抬手,壓下一片怒火,溫聲道。
「好了,阮王提的要求也不過份,依他們便是,太子不必做過多的計較。」
皇后前幾天倒是頻頻與他說起要往太子府里送人,這些年也一直有大臣想往太子府里塞人,他之所以沒有管這件事情,是因為太子越晚有後,對他越有利,阮王的話正在他的下懷,於是皇上也就沒有了顧慮,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婚書上便蓋了大印。
自此。
楚天妤和太子殿下的婚事便就此作定!
兩個朝著對方都冷冷的看了一眼,像是很不情願似的,齊齊上前跪在皇上面前謝恩,袖子拂在地上的時候,太子悄然伸手握住了楚天妤的手,緊緊一握,楚天妤眉眼微彎,太子看到她的動作,看著她清冷的眼眸里漸漸溢出紅意時,自己亦是眼眶泛紅。
兩世了!
他終於可以和天妤名正言順的在一起,終於可以喚她一聲太子妃。
「後面的事情就由禮部擬章程出來,欽天監去挑日子,鴻臚寺、內務府、各製造司都跟上,等章程出來再朝堂上決定,阮王,你看如何?」
「全憑皇上作主!」
阮王依然是滿眼感激朝著皇上施禮,皇上滿意點頭,百官齊齊向阮王和太子、公主道喜,隨後這事算是塵埃落定。
楚天妤垂眸淺淺一笑,緩步走到太子的身邊,太子伸出手指勾住她的小手指,心臟怦怦猛跳起來的時候,他們都能感覺得到對方此刻有多高興,有多歡喜。
不遠處。
幾道意味不明的眼神正看著他們,特別是鄴王,那雙眼眸此刻像狼要捕食一般要把楚天妤刺穿。
太子淡淡抬眸掃過大殿,隨後那些眼神便迅速收斂,只有鄴王迎上了他的冷眸,太子這招玩得很漂亮,把皇上騙得團團轉,卻又達到了自己的目的,那又如何,上一世她被江景年抬進國公府,卻也同樣只能是他的妻。
……
宮殿之外,一片空曠,漢白玉在陰柔的天氣里被風拍打得砰砰作響。
下朝後。
官員們不斷的與阮王道喜,阮王一一回應,帶著楚天妤慢慢的出了大殿,待到與他們分開之後,楚天妤才輕聲開口。
楚天妤和阮王慢慢的出了宮,窩進馬車裡的時候,阮王的眉眼這才淡了下來。
「父親,皇上現在還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嗎?」
起先他們棱模兩可,並沒有說得特別清楚,但既然跟程家扯上了關係,加上有通敵賣國的罪名扣上,皇上一定在暗中把他們掘地三尺的查仔細過了。
「沒有!」
他和程北在這件事情上早就做好了應對,皇上就算有懷疑但也無法證實,因為他們一直在暗中攔著,他查到孩子被程北接手,帶回大夏,但查不到孩子的下落,加上楚天妤表面上和程江南的婚事還在,不可能再和他人訂親,所以皇上還不以確定小公主是楚天妤。
不過眼下不重要了,婚事已定,兩國文書已下,楚天妤的身份可以召告天下。
正說著。
宮女們端著大夏國的宮裝、首飾、配飾魚貫而進,姑姑朝著楚天妤施禮,楚天妤便起身去了內室,由著宮女們替她梳妝打扮,於公公端著一隻精緻的盒子進來時,楚天妤剛給自己的眼角畫了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
「殿下,奴親手打造了這支簪子,想要送給您當訂親的賀禮。」
於公公語氣溫柔,眉眼裡染著笑意,楚天妤抬眸看著鏡子裡陰柔俊美的於公公笑了笑,隨後於公公便打開盒子,將一支華貴的簪子拿了出來,小心地簪進她的發間。
「真好看!」
這鳳尾簪一看就費了不少的時間和功夫,且手法流暢,不比宮裡的製造司差。
「該出去了。」
於公公伸出手,楚天妤垂眸看了一眼指上的黃金甲,輕輕地搭在他的手腕上,隨後被攙扶著站了起來,宮婢們規矩將帘子展開,看到自己女兒以最高貴的模樣出現時,阮王站了起來,眼中都是身為人父的驕傲。
「公主殿下,太子殿下正在御花園等您。」
楚天妤聽著眼眸微微一動,有些無奈,方才還在殿上彼此不睦,這會子就藏不住竟然親自前來迎接。
不過也罷,反正都到了這一步,也沒必要藏著了。
出門的時候,楚天妤才發現太子的儀仗有多大,他用超過太子妃的儀仗來接的自己,見到她美艷無雙的模樣,太子眉眼溫和得幾乎要溢出水來,大步上前,朝著她伸出手。
「我來接你,天妤。」
「好。」
天妤淺淺笑著,將自己的手放進他的掌中,太子隨即緊緊一握,兩人並排朝著前方走去。
儀仗隊伍跟在他們的身後,阮王站在殿門口,遠遠地看著他們被簇擁著的身影,心間感慨萬千,如果……如果她還在,看到女兒這樣美麗,應該也會很開心的吧?
出了宮門,太子與太子妃的鑾駕已經好了,宮人、侍衛、官員跪了一地,太子牽著楚天妤兩個人慢慢地走上了鑾車。
有人大膽抬頭看向太子兩人,卻在看清楚那絕艷的美人是楚天妤時猛地一愣,隨後哆嗦著推向身邊的官員。
「那不是楚天妤嗎?」
「什麼?」
另一位大臣也是一愣,隨後抬頭看去,隨即一個個呆若木雞。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也沒有人說起楚天妤是阮王的女兒,也沒有人說起她會封大長公主如此尊貴啊,而且……而且……有人想起已經死盡的江國公府,一巴掌拍在地上,驚道。
「這江國公府是瞎了眼睛啊,當初楚天妤那般掏心掏肺,換不來他們一個好結果,如今被滿門抄斬,他們要是活著看到這一幕,還不知道會後悔成啥樣。」
「哎,那沈軟軟不也是公主嗎?怎麼沒看到人了?」
「聽說見江景年不行了,跟別的男人跑了,她那公主哪有楚天妤有分量,這可是大長公主,她父親可是當年讓人聞風喪膽的戰王,且楚天妤又美又睿智,哪是那種小賤人能比的。」
「得虧國公府死光了。」
……
華麗的大馬車在儀仗的聲樂和熱鬧的喧譁里緩緩前行,東廠、西廠、禁衛軍同時在前面開路,威嚴與華貴幾乎充斥在整個京城裡。
「天妤。」
太子緊握著楚天妤的手,轉頭溫柔似水的看著她,楚天妤淺淺笑著,輕聲道。
「太子,今生只願你我都不相負。」
「好!」
太子鄭重點頭,兩人同時看向前方,步入鬧市的時候,周圍的百姓已經密密麻麻地圍在了兩邊,哪怕今日依然寒冷,可他們卻全都出來了,擁擠著抬頭看向大車上那華貴又絕美的兩個人。
「好美啊,太子和太子妃都好美啊。」
「這太子妃怎麼看著這麼眼熟?」
「天妤……」
聽到熟悉的聲音,楚天妤笑著抬頭,便看到錢多多站在旁邊酒樓的二樓朝著她招手,她的身旁依然是一身小廝打扮的宸王。
見到她們看過來,宸王亦朝著他們揚起笑容,眼裡都是清明。
「啊……」
有人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酒樓里的說書先生這兩天講的故事,不正是咱們的太子和太子妃嗎?」
這兩天京城瘋狂地傳著一個很美讓人很心疼的故事,眼下想來,指的不正是他們嗎?
一時間百姓們看向楚天妤和太子的眼神里一片炙熱,在他們的眼中,太子和未來太子妃那是天上下來的仙人,他們到凡間來,不過是為了天下百姓,為了讓他們過上好日子的呢。
「也不知道我的母親能不能聽到消息。」
楚天妤笑容滿面揮手和大家打招呼,看到孩子多的地方,便抓了一把銀果子扔出去,身後的侍衛們也擔著一筐一筐的銅錢正在給大家分著,不到半個時辰,圍觀的百姓便越來越多,最後萬人空巷。
禮官高聲唱誦的時候,百姓們便紛紛下跪,高喊殿下千歲千千歲,太子牽著楚天妤起身,笑看著百姓們,朗聲道。
「本要十天之後與你們見面,可孤與天妤能有此姻緣,當感謝天地,感謝你們,故匆忙出宮。」
「殿下……」
百姓們見太子和太子妃這般重視他們,一時間激動得眼中含淚,齊齊磕了下去,楚天妤抬手道。
「大家快起來吧,天氣寒涼,地面濕滑,不必跪了。」
「是。」
人數太多,百姓們只能相互攙扶著慢慢起身,馬車亦只能慢慢前行,太子看著他們。
「吩咐下去,孤與天妤大喜,大夏國亦同喜,賦稅三年減半,天災人禍的州縣賦稅全減。」
百姓們聽說賦稅減半,而且是三年,頓時大喜,齊齊高呼太子、太子妃殿下千歲,一時間街巷裡的氣氛高昂到了極點,百姓們對太子的崇敬也高到了極點。
楚天妤淺笑,眼底閃過一絲滿意,她們的婚事一定,太子和太子妃就會出現在大家的視線里,功德對他們來說至關重要。
馬車正在緩緩前行的時候,正前方突然間人潮湧動,人群似乎被擠開,接著十幾個年輕但卻像是歷經了風霜的百姓齊齊跪在了太子的面前。
「停!」
明玉揚手,座駕緩緩停下,大家這才看到那幾十名百姓雖然來勢洶洶,但眼中卻都閃著淚花,且重重跪在了太子和太子妃的面前,重重磕頭喊道。
「太子、太子妃殿下救命啊,殿下救救草民們吧。」
楚天妤長睫輕眨,倏地握緊太子的手,暗示他麻煩來了,太子亦是回握了一下她,示意知道,明玉上前兩步問他們。
「起來說話,究竟因何擋駕?」
擋駕的百姓們個個衣衫襤褸,骨瘦如柴,雙眼凹陷,臉上黑一塊白一塊,頭髮里全都是泥垢,大冬天的裸露出來的身體部位能看到各種各樣的傷痕,從他們說話的口音聽他們應該不是京城周邊的百姓,看著像是從別的地方逃難過來的。
「殿下,草民們都是從柳州一路逃過來的,那兒已經屍橫遍野,洪水泛濫,看不到一間房屋,看不到一座山,已經全都被……全都被洪水淹沒了,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捲走,也不知道多少人死無全屍……」
「殿下,她們都想逃,可是誰也跑不過那洶湧而來的洪水,就算是抓住了大樹,就算是爬到了高處,可洪水眨眼間就追上來了,把他們都吞沒了,殿下,您救救草民們吧。」
百姓們被他們那淒涼的模樣驚得一身毛骨悚然,又見他們一個個眼中驚恐滿滿,淚流滿面拼命磕頭的模樣,也一個個的紅了眼眶,柳州大水他們早就聽說了,只是沒想到竟如此的嚴重,這……這可如何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