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慌!」林漪在心裡告誡自己。
這一次,她沒有迴避蔚呈肅的凝望,反而同樣困惑地反問了回去:「是啊,如果這媚藥,不是林婕妤放進去的,那還會有誰不聲不響地在她所用的香膏里下藥呢?」
蔚呈肅的手指輕輕撫摸著她的長髮,直接還漫不經心地勾繞起一小縷,在指腹間把玩。
他像是問了句玩笑話一般開口:「容兒,這『沉香醉』,不會是你找人放的吧?」
林漪心下一沉,面上卻如同吃了一大驚。
「皇上,您怎麼還懷疑起妾身來了?」
她不高興地撇著嘴,眼中泛起一層埋怨:「就因為妾身對『沉香醉』有些了解,就有這樣的嫌疑嗎,早知道,妾身就對它絕口不提了,也不至於這麼被冤枉。」
「逗你的,怎麼還氣上了。」
蔚呈肅捏了捏她的臉:「別說不是你放的,就算真的是你,朕也不會怪你。」
「那妾身也不想無故牽扯進去。這宮裡,多的是叫人看不懂的手段,回頭要是再出現類似的事,就因為妾身略懂醫術,便都算到妾身頭上了,妾身得多憋屈啊。」
蔚呈肅哄孩子一般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至於、不至於。」
他看了一眼窗外,目光被窗子上的金鈴鐺吸引。
林漪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本以為他要提金鈴鐺的事,誰知他話鋒一轉,突然說:「明日,朕打算出宮一趟。」
出宮?
林漪不由好奇:「皇上出宮做什麼?要去多久?」
「一天而已,宮門下鑰之前,就會回來了。」說到這裡,他瞥了她一眼:「容兒,你跟朕一起去。」
「我?」她這下越發坐不住了:「妾身也能出宮嗎?可,可這於制不合吧。要是被人知道了,會不會惹來非議?」
其實被他這麼一說,林漪心裡有些痒痒的。
雖然她之前設法入宮,已經做好了跟季家不死不休的打算。
但這個地方,一旦進來就出不去了,何嘗不是一個牢籠,將她自己也給困囿於其中呢?
眼下,哪怕只是出去一天,能透透氣,也是好的。
看出來她的期待,蔚呈肅不以為意道:「朕說可以,就是可以,誰如果有非議,讓她來找朕。」
有蔚呈肅這話,林漪頓時放了心。
翌日一早,蔚呈肅下了朝,就有太極殿的宮女送來一身常服到雲雪閣。
林漪甫一換好,那宮女才輕聲慢語地提醒道:「皇上就在門外的馬車上,小主上去吧。」
怎敢讓蔚呈肅等她?林漪連鏡子來不及照,匆匆忙忙地小跑上了車。
劉洪山客氣地替她將車簾撩起來,林漪一進去,便見到裡頭端坐著的男人。
蔚呈肅一身月白色外袍,以銀帶束腰,但這腰帶上並無慣常的翔雲龍紋,只是淡雅的梅花紋理。
不似平日裡,坐態端方的模樣。
此時的他,只是慵懶地靠在軟墊上,手裡拿著一柄收起來的摺扇,轉動著手腕隨意把玩,臉上更是一片悠閒,讓他整個人,都顯得玩世不恭了起來。
「皇上!」林漪有些意外地喊了一聲。
蔚呈肅掀起眼皮看向她,忽地笑了起來:「容兒這身粉色衣裙,當真是嬌嫩無比。只是從現在起,你該換個稱呼了。」
林漪反應過來,當下改口喚道:「公子!」
蔚呈肅示意她在自己身邊坐下,長臂一攬,便將人整個摟入了懷中,再低頭望著她時,眼中竟有灼灼風流。
「走吧。」
馬車一路前行,看不到外面的情景,可林漪心裡算著時間,知道已經出了宮城。
她小聲地詢問:「公子,咱們這是要去哪裡啊?」
「去這京城之中,最繁華熱鬧的地方。」
去做什麼呢?他不直接說,林漪也不好多問。
等馬車停定,外面才響起一道陌生的聲音:「公子,夫人,永芳茶樓到了。」
永芳茶樓?林漪心頭一動,她過去還是林家小姐的時候,也曾是這裡的常客。
這個地方,最是文人墨客喜歡集聚之處,也是京城的消息,傳播最快的地方。
但凡發生了什麼新鮮事,只要在永芳茶樓小坐片刻,幾盞茶的功夫,就能聽到有人將細枝末節說得清清楚楚。
因此,她特別喜歡來此地聽樂子,打發時間。可現在,蔚呈肅怎麼親自來了?
等下了馬車,林漪才發現原先趕車的劉洪山已經不知去向,外頭站著的車夫,是個從未見過的生面孔。
用腳指頭猜,也知他身手了得,是護著聖駕的侍衛。
且周圍的侍衛,絕無可能只他一個。
不等她反應,蔚呈肅已經牽起了林漪的手,闊步往茶樓里走。
門口迎客的小二一看到他們這副打扮,就知道這是來自富貴人家的貴客,登時堆起笑容:「二位客官,裡面請!小店二樓有雅房,不知客官是否需要?」
「不用雅房,我家夫人喜歡熱鬧,就在一樓。」
「好嘞,那小店新推出的江南點心和清泉茗茶,廣受喜愛,二位可要嘗嘗?」
「夫人覺得如何?」蔚呈肅寵溺地看著她。
林漪微微一笑:「甚好!」
「那就要這個。」
他們剛坐定,就引來了不少目光。
畢竟蔚呈肅清風朗月,貴氣渾然已足夠奪目,再加上身側還有個美若仙子,出塵不染的可人兒,簡直想無視都不行。
林漪不喜歡被人這麼打量,索性將凳子往蔚呈肅身邊挪了挪,直接身子一軟,大半張臉靠倒在他的肩膀上。
蔚呈肅縱容地半摟著她,又面無表情地掃視了一下四周,那些原本想要窺探美人的目光,也都不好意思再匯集過來,紛紛收了回去,繼續說著剛才沒說完的話。
下一瞬便聽到鄰桌一男子高談闊論:「咱們說到哪兒了,哦,這新律上加的那一條『凡出穢污之物於街巷者,杖四十。若主司視而不禁,與之同罪。』簡直欺人太甚啊!」
「就是,誰家每日沒有垃圾雜物要扔,丟在家門之外不是正常的嗎,現在可好,一旦被發現就要被打四十大板,半條命都得沒了,至於嗎!」
「這都算好的了。還有那一條,『若有妻再娶妻者,徒一年』!這不是鬧嗎,這富貴人家,有平妻者數不勝數,而今卻責令一月之內,務必貶平妻為妾,正妻只准留一人。如此一來,家宅豈能安寧,屋子都得吵翻咯!」
聽著他們的話,餘光再瞥見蔚呈肅氣定神閒的姿態,林漪頓時明白了。
宸國剛剛頒布了新律,正是革新之際,蔚呈肅微服私巡,恐怕就是想來此地聽一聽最真實的意見。而今看來,對於新律的法文條例,民間的爭議不小啊!
林漪突然想到,新律乃是刑部頒發。刑部又隸屬尚書省,是季遠彰的管轄。真要是新律有什麼問題,豈不是跟季家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