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烏雲蔽月。
湖畔,望月亭,周遭一片寂靜,連一隻鴉雀的聲音都聽不到。
輕水壓著聲兒,有些費解地湊到林漪耳邊問:「你確定,皇上今晚會路過這裡嗎?可現在連個人影都見不到呀,都這麼晚了,他會不會已經在哪裡歇下了?」
林漪抬眸看著輕水,篤定一笑。
「不會。皇上今晚,不會召見任何妃嬪,而且,他一定會路過這附近。你去東南方向替我盯著點,如果看到有人過來,立馬回來告訴我。」
聽到她的吩咐,輕水雖然一頭霧水,還是老老實實地照做。
很快,林漪的手指就在琴弦上流暢地撥動了起來,萬籟俱寂的後花園,也漸漸響起了一陣琴音。
夜路上,領頭的太監劉洪山手裡提著一盞燈籠,一邊在前頭走著引路,一邊恭敬地提醒身後的帝王:「皇上,今兒個是陰天,連月亮都沒露頭,夜路不好走,您可千萬別摔著了。」
聽到他這話,已過而立之年的皇帝蔚呈肅輕笑了一聲。
「劉洪山,你當朕是三歲小孩兒嗎?若是走在平路上都能摔著,朕也太沒用了。」
「是奴才多嘴,惹您嫌棄了!」
兩人正說著話,忽有一陣琴音傳入耳中。
在這宮裡,奏樂笙歌的人時常有之。但蔚呈肅是皇帝,什麼天籟仙樂沒有聽過,便是再動聽的曲子,也未必能讓他駐足。
可這琴音,卻如暗潮洶湧般,透著一股鏗鏘之力。
不似尋常的輕柔軟曲,更像是一壺烈性的燒得滾燙的酒,直直地灌進聽者的身體裡,霸道又灼熱。
蔚呈肅不自覺地停下聽了好一會兒,見聲音漸漸降了下去,才冷不丁地問:「是誰在那裡?」
劉洪山反應過來,立馬說:「奴才這就去看看!」
「等一下,朕隨你一同前去!」
望月亭邊,輕水快步跑了過來:「小主,來了!皇上真的帶人過來了!」
輕水本以為林漪會整理好儀容,把握好這頭一次面君的機會,剛想把隨身帶在袖子裡的胭脂掏出來想給林漪再抹一抹。
誰知林漪動作麻利將琴收著抱在懷中,又隨手放了一條帕子在桌上,拉起輕水就往另一邊快步地離開。
「走!」
林漪抽身之迅速堅決,讓輕水不由咂舌。
「小主,你幹嘛呢?今日安排這一出,不就是為了讓皇上注意到你嗎?好不容易運氣好等到人了,哪有連面都不見,掉頭就走的道理?」
聽她這麼說,林漪的眼底閃過一絲狡黠:「要是皇上現在就知道我是誰,那麼今晚,便只會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夜晚。」
「什麼意思?」
「一波三折,才能念念不忘。而念念不忘,才會有所迴響。」
……
亭子裡,劉洪山困惑地看著空無一人的地方:「皇上,奴才確定聽到的琴聲就是從這裡傳出來的,可一轉眼,為何這兒什麼人都沒有了?」
蔚呈肅抿了抿嘴唇,莫名起了一絲失落。
若是平常時候,他多半不會在這種小事上浪費時間。可想到剛才那格外與眾不同的曲子,他並不想這麼算了。
「那便去找!挨個宮裡打聽,問清楚今夜來過望月亭彈琴的人究竟是誰!」
劉洪山當即應下:「是!奴才這就去找!」
蔚呈肅隨意往桌上一瞥,卻發現桌面上有個白色的絹帕。
他拿起來一看,只見這絹帕上繡著一朵傘狀的、如火焰般的黃花。
蔚呈肅心頭一動:「這是什麼圖案?」
劉洪山湊上去瞧了瞧:「奴才也不識得。不過這手帕,應該是剛才彈琴的人留下的。」
「嗯。」蔚呈肅將絹帕捏在了手心:「朕只給你一天的功夫,務必將人找到!」
「嗻!」
雲雪閣外的宮道上,輕水滿腹疑問實在憋不住:「小主,你真的神了,你怎麼知道,皇上今晚一定會從那條路經過?」
「今天,是三月初六。」
輕水不解:「三月初六怎麼了?」
「三月初六,是先皇和先皇后過世的日子。先皇乃是當今聖上的兄長,也是太后的嫡長子,聽聞每年的這一日,太后都會食不下咽,哀痛難忍。而今年,是他們第十年的忌日,太后只會更加傷感。」
聽林漪這麼,輕水露出恍然的神色:「皇上仁孝,定不會在兄長忌日當天召見妃嬪侍寢,且聽聞太后傷心,定會前去寬慰探望。望月亭所在的那條路,恰好是從太極殿去往太后住處的路。」
林漪點了點頭:「不錯,有長進了。」
輕水嘖嘖了兩聲:「我真是佩服你,居然連先皇的忌日都知道!而且十年過去了,連這宮裡的人,怕是都沒幾個能記得吧?」
林漪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機會,向來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兩人一進入雲雪閣的內院,邊上就傳來一道尖銳的聲音。
「站住!」
輕水眼皮一跳,就看到朱鵲帶著彩蝶走近。
朱鵲厲色打量著林漪:「洛嘉容,都這麼晚了,你為何才從外面回來?」
林漪像是有些不安害怕,連忙解釋道:「朱姐姐莫怪,我是因為一時手癢想要彈琴,又怕琴技不佳叨擾到你休息,才會想著出去找個清淨的地方練習。」
「彈琴?」朱鵲的臉色越發難看:「該不會、你是想用一些奇淫巧技來魅惑皇上吧!」
「當然不是了。我出身平庸,才情自是比不上宮裡其他人的,哪有本事得皇上的青眼啊。我只是睡不著,找點事消遣一下罷了。」
朱鵲冷哼了一聲:「那你怎麼還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難道,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林漪朝著門邊看了一眼,故意壓低聲音開口:「姐姐有所不知,我剛才在望月亭彈琴,好像被什麼人發現了。我有些害怕,就趕緊回來了。」
「望月亭?」朱鵲若有所思:「你最好別給我惹出禍端來,不然,我饒不了你!還不快滾回房去!」
回到下人房內,輕水有些擔心:「小主,你幹嘛把望月亭的事情告訴她啊?萬一皇上想找人,卻被那個朱才人壞了事,豈不是功虧一簣了?」
聽她這麼說,林漪勾了勾嘴角:「她要是不壞事,我還覺得遺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