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舒宮內,季思嫻閉著眼睛,慵懶地靠在貴妃榻上小憩。
邊上,翠微低聲向她匯報著昨日今日所發生的事。
「娘娘,朱御女被送到冷宮之後,深受打擊,不吃不喝,但她也並未再胡言亂語,只是整個人呆滯如痴兒。想來,她心裡也知道輕重,不會將奴婢去找過她的事情告訴任何人的。」
「嗯」季思嫻眼皮都沒有抬一下,隨口問道:「其他人呢?」
「雲雪閣外那兩個侍衛,昨天夜裡都被帶去戒律司杖斃了。聽聞二人被打得血肉模糊,也沒有說不該說的話,而今,屍體都被兩家人帶回去了。」
季思嫻這才微微睜開眼:「他們的家人,說了什麼沒有?」
「沒有抱怨,只是從偏門將屍首運走,甚至沒有在宮門前久留。」
翠微繼續道:「至於繡坊,經手洛嘉容穿過的那件紅雲紗的姑姑自縊而亡,其餘人概不知情。因而,所有牽扯其中的人,都處理乾淨了。」
季思嫻聞言冷笑了一下,眼底掠過一絲戾氣:「怎得處置了這麼多人,最該死的,卻還好端端地活著?」
說的,是洛嘉容無疑了!
翠微連忙勸慰道:「任她巧言令色逃過一劫又如何?這個洛嘉容,進宮才多久,就惹出這麼多的事端,讓整個後宮都跟著不安寧。雖然皇上沒說什麼,但其他娘娘已經不大樂意了,興許後面不用您動手,就有人想要她的命!」
「而且,她前兩次侍寢都出了岔子。要是後頭還是如此反覆,縱是皇上再有新鮮的勁兒,怕是也懶得折騰,不再搭理她了。」
季思嫻挑了挑眉:「再想有第三次,也得讓本宮找到個稱手的人出頭才是。總不至於對付她一個小小的才人,還要親自髒了本宮的手。」
「這是自然!」
翠微話音剛落,外頭忽地有小宮女來報:「娘娘,皇上往咱們這裡來了!」
季思嫻忙不迭地起身,吩咐翠微:「快,把銀雪茶尖泡上一壺,皇上定會喜歡。再讓小廚房端上幾碟清淡的茶點,那個山楂果兒就不錯,開胃。」
翠微笑著應下:「娘娘放心,奴婢這就是去安排。」
不多時,蔚呈肅就帶著劉洪山進了毓舒宮的院子。
季思嫻笑眯眯地迎了上去,媚眼如絲地喚了一句:「皇上。」
蔚呈肅朝她回了個笑臉,隨即伸出手,季思嫻會意,將自己的手臂遞了過去,任由蔚呈肅牽著,一路往屋子裡走。
桌上的茶水熱氣騰騰,甫一靠近,就有青山雪水的清幽香氣。
蔚呈肅端起來吹了幾下,輕抿了一小口,露出滿意的神色。
「嗯,闔宮之中,只有貴妃這裡的茶,最是合朕的心意。」
季思嫻聽到他這話,更是笑得開懷:「皇上可別哄臣妾開心了!上個月瞧著,您常喝龍井,再上個月,又是乾州送來的蒙頂甘露。可惜那兩樣,臣妾這裡都沒有,只有銀雪茶是常備的,臣妾還擔心,您喝膩了呢。」
「朕可沒有哄你,真心實意地覺得你這裡的茶好,你還不樂意了?」
蔚呈肅放下杯盞,意有所指地開口:「至於朕自個兒宮裡變著花樣的品種,不過是趕個新鮮勁兒。譬如這龍井,須得明前喝才有那麼點意思。過了最好的日子,再去喝,就差了些許味道。」
「貴妃在朕身邊十餘年,朕的喜好口味,再沒有人比你更清楚了。這個道理,應該不用朕過多贅述吧。」
季思嫻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她在蔚呈肅的身側坐下,一隻手托著下巴,另一隻手靠在他的手指邊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
「臣妾聽皇上這話的意思,好像不止是在說茶。莫不是,有其他的話要交代臣妾?」
蔚呈肅看著她:「思嫻,此前宮中,統共不過進了三個新人。趙如意進宮第一日,就被你給拔了舌頭丟了出去。」
季思嫻撇了撇嘴:「皇上是在懷臣妾跋扈嗎?可那趙如意說話委實不中聽,直接頂撞到臣妾跟前了。臣妾好歹也是個貴妃,如果輕易放過去,叫其他人看到了,還以為臣妾是個軟柿子,能隨便拿捏呢。」
蔚呈肅被她說笑了:「貴妃實在多慮了。這宮裡,你若是軟柿子,旁人只怕連柿子都算不上了。」
「撇開趙如意不談。那個朱鵲,而今也已經在冷宮裡關著了,唯一剩下的,不過一個洛嘉容。」
聽到蔚呈肅特意提及洛嘉容,季思嫻心裡一陣煩躁,面上還得春風和煦。
「洛才人才情艷絕,一下子就入了皇上您的眼,臣妾自然是知道的!那朱鵲心存嫉恨,才會作繭自縛,不得善終,也是活該。」
蔚呈肅笑容不變,目光還是一如尋常地溫和:「洛嘉容之於朕,與方才提到的明前龍井並無二致。她恰逢最好的花期,瞧著,難免賞心悅目,朕一時心癢了些,也是人之常情。」
說到這裡,蔚呈肅話鋒一轉:「可朕、始終是個戀舊的人,便是有一時的偏好,也改不了舊日的習慣。思嫻,你身在貴妃之位,這後宮之中,除卻皇后,則是以你為尊。既如此,何必跟一朵塵埃里的花計較。便是讓朕得了一晌的歡愉,又能如何?」
季思嫻抿了抿嘴唇,聲音有些乾澀的開口:「皇上,臣妾……何時斤斤計較了。」
「如果沒有,就當是朕胡思亂想了。相信以貴妃的氣度,定不會讓朕失望的。」
「可您這麼一說,倒讓臣妾不安了。」
蔚呈肅握住了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指:「憑朕和貴妃的感情,便是這後宮天翻地覆,也不會動搖你在朕心中的位置。貴妃只消明白這一點,就永遠不必有多餘的擔心。」
說完,蔚呈肅一仰頭,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
「朕該走了,來日再來看你。」
季思嫻意欲起身,他的手卻不輕不重地按在了她的肩膀上,示意她繼續坐著:「不必送了,留步。」
等蔚呈肅的身影消失不見,季思嫻再按捺不住,一把將他喝完的杯子摔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