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燃微怔，似乎是沒想到她會突然這麼直白問。

  但後面那一句，又讓人覺得是玩笑話。

  當然，僅限於是旁人。

  周燃知道，樂檸在介意。

  而且非常介意。

  其實從再遇見那天開始，兩人就在裝傻，對各種事情裝傻。

  樂檸在躲避一件又一件迎面而來的問題和事情，她是這種性格，在所有事情沒有理順沒有想通之前，她會下意識地選擇逃避，先找個龜殼把自己藏起來。

  屋子裡靜，兩人無聲對視了片刻，周燃輕笑了聲，語調認真道：「我還以為你還要過一段時間再問。」

  樂檸：「……我不問你就不說了是嗎。」

  「沒有。」

  周燃很誠實：「一直在想怎麼提這個話。」

  他其實一直都有思考，但每次稍微提一點關於高中的話題，無論是什麼，樂檸都很快會岔開話題，並不是很想聊的樣子，久而久之，周燃也感覺出了點什麼。

  他不著急，她不想提，那就等。

  周燃等得起。

  當然，如果樂檸一直不問，在某個恰當時機，周燃也會說。

  只不過在這之前，他想讓樂檸多享受一下被追的感覺。

  他想把當年樂檸對自己做的那些，加倍地用在她身上，讓她不會覺得自己是主動的那一方。

  周燃想，這一次，他來主動就好。

  你什麼都不需要做，全都讓我來。

  只要你需要的，我都給你。

  樂檸眼睛轉了轉，真正提起這個話之後，反倒是有點害怕聽到周燃回答了。

  之前不提，也是因為如此。

  屋子裡氛圍漸漸變了，樂檸輕輕咳了聲，周燃便開口說了。

  「那會……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是覺得你年齡……」

  話還沒說完，樂檸的手機鈴聲響起。

  兩人皆是一愣，樂檸低頭看了眼，竟然是唐光遠司機趙叔叔打來的。

  她手顫抖了下，快速接通：「喂，趙叔叔。」

  耳畔是趙叔叔聲音：「檸檸，你爸爸進醫院了，你快過來。」

  樂檸手一抖，手機滑落。

  沒掉地上，周燃伸手接到了。他看著呆住的樂檸，接過電話：「您好，請問是在什麼醫院，現在情況如何？」

  ……

  周燃驅車，緊盯著前方道路，還不忘安撫一側的人。

  「別怕，那邊說沒大事，只是高血壓犯了，不會有問題的。」

  樂檸眼睛都是紅的，她緊緊地攥著手機，自責道：「我就知道他不對勁……還讓我明天去公司簽字……」

  她聲音帶著哭腔，委屈又難受。

  唐光遠一直都有高血壓，日常情況下，也控制的很好。

  樂檸也不怎麼會惹他不開心，所以陡然間聽到高血壓上來到住院的地步，樂檸怎麼可能放心。

  之前……她還看到過很多因為高血壓而去世的案例。

  一想到這，樂檸的心更慌了。

  兩人抵達人民醫院，樂檸下車時候還摔了一跤。

  周燃看著心疼不已，但又不能替她分擔。

  「別著急，我帶你過去。」

  他伸手想要給樂檸拍一拍褲子上的灰塵，樂檸管也沒管，徑直往裡跑。

  「趙叔叔。」

  樂檸和周燃到的時候，唐光遠的血壓已經被控制住了，但人沒醒。

  「我爸呢。」

  趙叔叔指了指，「在病房裡。」

  他看著樂檸道：「先進去看看，沒事了，之前高血壓危象，現在已經緩和很多了。」

  樂檸深呼吸了下，也知道現在不是問話的時候，她點了點頭，徑直進了病房。

  唐光遠是個有點兒帥氣的小老頭。

  至少在樂檸看來是如此。

  他給樂檸的記憶其實算不上深，小時候她媽媽還在世的時候，唐光遠會經常回家，陪她和媽媽做飯，甚至玩遊戲。後來工作忙起來了，回家的時間漸漸地也少了。

  但該給樂檸的，他一點也沒少。

  後來她媽去世，唐光遠還頹廢了很長一段時間。

  樂檸依稀記得，那會唐光遠其實還很年輕，三十多歲的年齡，要給她找個後媽其實很容易，人長得帥，還有錢。

  當時給唐光遠介紹的人不在少數，但他都沒答應。

  用唐光遠那時候的話說，就是怕樂檸被欺負。

  他捨不得。

  再大一點，四十歲左右時候，樂檸也給唐光遠提了幾句。

  唐光遠才找了一個，就公司的朱明艷。

  樂檸知道時候，也說不上傷心難過，她那會懂事了，她知道唐光遠一個人帶著自己很難，而且朱明艷那會是真的好，對唐光遠好對她更好。

  兩人是在樂檸鬆口後才領證結婚的。

  雖然後面朱明艷做的那些事情不堪入目，但樂檸生氣歸生氣，也沒提過想兩人離婚，畢竟小老頭還是被照顧的挺不錯的。

  到現在，樂檸看著躺在病床上的人，突然恍惚了起來。

  小老頭……什麼時候開始白頭髮這麼多了，什麼時候開始，臉色已經差到這個地步了。

  她為什麼……什麼都不知道。

  樂檸站在旁邊看了好一會，趙叔叔跟了進來。

  她彎腰，給唐光遠掖了掖被子後，看向他：「趙叔叔，具體是怎麼回事？我爸的血壓一直控制的都不錯，藥也一直在吃，怎麼今天就犯了？」

  趙叔叔為難，看著樂檸道：「趙叔叔不太清楚具體的，但大概也能猜到。」

  樂檸「嗯」了聲：「趙叔叔你說吧。」

  趙叔叔看她：「唐總是不是讓你明天到公司簽字，把股權轉讓給你？」

  樂檸一愣，抿了抿唇：「差不多。」

  趙叔叔點頭，嘆了口氣說：「你爸爸叮囑我明天去接你的時候順便提了幾句，正好被人聽到。」

  至於這個人是誰，兩人都心知肚明。

  他道：「晚上我剛送唐總回家沒多久就接到了電話，說他高血壓犯了，這才急急忙忙送來了醫院，唐總還讓我別告訴你。」

  他停頓了一下說：「我把唐總送來的時候，那人一直在道歉，說她不是故意的，沒想過你爸爸會受不住氣…………」

  樂檸出去的時候，朱明艷和唐荷還坐在走廊外面。

  她冷冷地看了眼，周燃轉頭看她：「先去醫生那邊問問。」

  「好。」

  現在不是和她們計較這些的時候。

  周燃陪著樂檸去了醫生那邊，了解到情況後才稍微放心了不少。

  沒大問題，但情緒不宜激動，需要靜養。

  其實高血壓問題不嚴重，只是一時間情緒激動，所以激化了。

  唐光遠平日裡控制的還算好，這次送過來也及時，過後多注意就沒問題。

  樂檸點了點頭，看向醫生：「謝謝醫生。」

  醫生頷首，看向她說：「不過要住院幾天好好觀察一下。」

  「好。」

  周燃轉頭看她：「你去陪你爸爸。」

  樂檸抬眸：「你呢？」「我給你去辦手續。」周燃斂眸看著她，伸手揉了揉小姑娘腦袋，輕聲道：「沒事了，別害怕。」

  「嗯。」

  樂檸再回到病房那邊時候，朱明艷緊張兮兮地站起來看著她，兩隻手緊緊地攥著衣服，欲言又止。

  樂檸冷笑了聲，看向兩人：「你們回去吧。」

  「樂檸。」

  樂檸偏了偏頭，扯了扯唇看向她：「朱阿姨，你是不是以為你現在是我爸老婆我就不敢對你做什麼？」

  朱明艷聽著，瞬間暴怒。

  「你――」她惡狠狠地瞪著樂檸：「你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樂檸冷血道：「之前你做的那些我都可以忽視，但抱歉，這次你碰到我底線了。」

  她看了眼唐荷，勾唇笑問：「打著唐家旗號出門交朋友是不是挺有意思的？」

  唐荷臉一白，錯愕看她。

  樂檸點了點頭，淡淡說：「既然你這麼享受，那就好好享受最後擁有的吧。」

  「樂檸你什麼意思？」

  樂檸嗤了聲，眼神凌厲看著她們：「你說呢？」

  她平日裡相對較軟，即便是之前懟唐荷，其實也算不上強勢，只是稍微會過分一點點，但樂檸今天這個模樣，唐荷和朱明艷是第一次見，就她這個眼神……和唐光遠一摸一樣。

  兩人倒吸一口氣，還沒來得及說話，樂檸便讓一側等著的趙叔叔把人請走了。

  她沒理會外面的叫嚷，醫院也有醫生護士，沒一會，外面便靜下來了。

  病房內的燈光被她特意調暗了不少，方便唐光遠睡覺。

  她盯著床上的人嘟囔了一句：「看你，現在後不後悔。」

  沒人回應。

  片刻後，周燃回來了。

  「樂檸。」「啊？」

  「出來一下。」

  樂檸頓了下，跟著走了過去。

  周燃手裡拿著碘酒和棉簽，她愣了下，還沒說話，周燃便拉著她到一側椅子上坐下：「看看。」

  樂檸：「……看什麼？」

  周燃沒吭聲，直接把她的褲腳給折了起來，慢慢往上。

  他的手依舊很熱，即便是在醫院這種地方，也都是滾燙炙熱的。

  樂檸低頭，在他指腹不經意碰到她肌膚時候下意識地躲了下。

  周燃抬頭看了她眼，繼續自己手裡動作。

  明明是很尋常，也相對普通的一個行為，可樂檸的心就是不受控制的加速跳動了。

  她抿了抿唇，想要緩解這份異常。

  「周隊長。」

  她故意開玩笑說：「你這是光明正大占便宜啊。」

  周燃沒吭聲，把她褲子給弄到膝蓋位置，看著出現在眼前的傷口後，眸色沉了沉。

  「不痛？」

  樂檸低頭一看，她剛剛下車摔的那跤，膝蓋磨破皮了，這會紅了一小塊，看上去還有點嚇人。

  到這會，樂檸才後知後覺感受到痛。

  她「嗯」了聲，借著走廊的燈光注視著蹲在面前的男人，安靜了須臾後，樂檸軟聲道：「痛的。」

  周燃眼神動了下，拿過一側的藥品：「先消下毒。」

  「會有點痛。」

  「啊――」

  樂檸喊了聲，想躲，被周燃狠狠地壓住，根本避無可避。

  好一會後，周燃才放開她。

  「好了。」

  他看了眼那慘不忍睹的膝蓋，聲線沉沉：「左邊有沒有？」

  「沒有。」

  樂檸伸手碰了下：「剛剛是右邊膝蓋落地。」

  周燃看了眼，那褲子上也確實連灰塵都沒有。

  弄好後，樂檸晃了晃腳丫子看向他：「我這怎麼辦？」

  周燃瞥了她眼，「等會再弄下去。」

  「……哦。」

  樂檸撇撇嘴，仰頭看了他一眼：「你要不要回去了？」

  周燃似乎是聽到了什麼不能聽的話，頓了下看她：「你說什麼？」

  莫名其妙地，樂檸從這句話里聽出了一種訊號。

  大概是敢把剛剛的話重複一遍的話，周燃有的是辦法收拾她。

  想著，她慫兮兮的搖搖頭：「沒什麼。」

  周燃這才作罷。

  「想不想睡一會？」

  「不想。」

  樂檸側目看向坐在旁邊的男人，伸手戳了戳周燃的手臂：「你累不累？」

  「不累。」

  樂檸撇撇嘴，抬頭看了眼天花板說：「你們這個職業的都這麼能熬嗎？」

  周燃似乎是笑了聲：「什麼叫我們這個職業都這麼能熬？」

  樂檸低低一笑，淺聲道：「就是厲害呀，不會覺得累。」

  「不是。」

  周燃思索了一下說：「練出來的。」

  每個人當然都會想要休息，但他們是沒得休息。

  有時候任務來了，幾天不睡覺的情況也有，久而久之，也就鍛鍊出來。

  習慣成自然。

  周燃好笑看她：「你是不是對警察有什麼誤解？」

  「沒有。」

  樂檸唇角往上牽了牽：「就是覺得你們比較厲害。」

  「嗯，你以前也說過。」

  聞言，樂檸一怔，意外地看他：「我什麼時候也說過？」

  周燃：「……」

  他看著眼前記憶丟失的人，也不知道自己是該提醒還是不該提醒。

  緘默了須臾，周燃道：「上次，你和樂洛說過。」

  「是嗎。」

  樂檸印象不是很深：「應該有吧，我忘記了。」

  她從小對警察就有種說不出的崇拜感，小時候看電視，還一直嚷嚷著以後要嫁給警察，總覺得穿制服的警察叔叔很帥。

  這個念頭到後來長大了，一直都還有。

  偶爾在路上看到穿警察制服的人，樂檸都會多看兩眼。

  周燃嗓音慵懶的應了聲。

  樂檸對周燃當年上警校的事情還有點好奇，忍不住多問了幾句，不過大多數都是圍繞――警校帥哥是不是特別多等之類的。

  每一個問題都不是重點。

  問到最後，她聲音越來越輕，周燃低頭一看，人要睡著了。

  他頓了下，讓樂檸靠在自己肩膀上。

  樂檸還有點意識，聞著熟悉的味道蹭了蹭，便睡了過去。

  周燃沒敢亂動，到樂檸睡熟後，也一直保持著同一個姿勢。

  除了中途給她調整了一下位置之外，全程就跟雕塑一樣，讓樂檸靠著沉睡。

  值夜晚路過的醫護人員看著這一幕，都忍不住多回頭看兩眼。

  樂檸醒來的時候，周燃已經不在旁邊了。

  她旁邊坐著的是阮秋。

  「醒了呀。」

  阮秋給她擋了下陽光。

  樂檸睜開眼，又閉上。

  她含糊不清地應了句：「嗯，你怎麼來了？」

  阮秋淡淡道：「周燃給我打電話了，我就過來了。」

  她伸手，拍了拍樂檸腦袋：「怎麼都不跟我們說？」

  樂檸失笑，淺聲道：「忘記了。」

  昨晚太著急了。

  她揉了揉自己發酸的肩膀和腰，低聲道：「周燃走了嗎？」

  「說是去上班去了，我來了才走的。」

  阮秋看她，忍不住道：「周學長對你也太好了吧。」

  「啊？」

  阮秋想著早上趕到醫院看到的那個場景。

  走廊上被光線填滿，今天天氣格外的好，大清早時候便有陽光了。

  樂檸和周燃坐在走廊處的椅子上，她一側的腦袋在周燃肩膀上，因為是早上，來來往往的人漸漸多了。

  周燃不知道是怕樂檸被吵醒還是怎麼回事，被樂檸靠著肩膀的那一隻手反著抬起，擋住那刺眼的光線，而另一隻手，輕輕地捂著她那露出來的耳朵。

  可能是為了讓她不那麼冷，也可能是為了給她隔絕掉外界聲音。

  總之，那是一個阮秋看一次就會心軟的畫面。

  她想，要是有人這麼細心的對她，她可能立馬就嫁給那個人了。

  聽阮秋說完後，樂檸眼眸顫了顫，她壓了壓自己那跳動過快的心臟，微垂著眼瞼盯著地面看了會，總覺得鼻息間和身上，還全是男人清冽的味道。

  「他走的時候沒什麼異樣吧？」

  「大概是腰酸背痛吧。」

  阮秋道：「他讓我跟你說幾句。」

  「什麼？」

  阮秋看著她期許的大眼睛，笑了笑：「讓你醒了給他發個信息，別太擔心，他早上去了醫生那邊，說你爸爸沒大問題。」

  「……哦。」

  樂檸說不出自己現在是什麼感覺和想法，她只知道，這一刻，她清晰的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砰砰砰，一聲高過一聲。

  像是在告訴她，樂檸，你又一次為這個男人心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