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爾在心裡發自肺腑地為錢主任鼓起了掌來。
他值得掌聲鼓勵。
當然,更牛逼的還是要數尼古拉斯同學。
什麼叫殺人於無形之中?
繼上次托謝衍的福,古惑仔們被教導主任強行剪成土狗髮型之後,林爾在今天又有幸看到了謝甜甜同學的這一絕技。
真正的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甚至雲淡風輕地殺完人之後,他還能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誰看了不得說一聲牛逼?
錢主任的動作向來利落,從拎起棍子風一般的衝過來到勒令熊出沒二人組麻溜兒的滾蛋,全程不超過十分鐘。
於是,林爾欣賞完錢主任在線激情拔鬍子之後,再回到教室的時候,班裡也才剛打完上課鈴。
這節是語文,是老陳的課。
老陳終於不用再時時刻刻地操心著他愛徒的語文成績了,他愛徒的語文這次考得還不錯,127分。
雖然級部前十名里,仍然只有謝衍一個語文一百三以下的,但老陳還是對他充滿了希望。
起碼,古詩詞默寫的那六分,他能拿到了。
他居然拿到了!
這就是進步啊!
簡直是跨時代的進步啊!
值得鼓勵!
老陳激動得老淚縱橫,一時竟無語凝噎。
語文試卷一發下來,林爾就把謝衍的試卷仔仔細細地翻了一遍,他古詩詞默寫的那六分倒是都拿到了手裡,只是文言文部分還是不太行。
零分,居然還是零分。
三個翻譯題,沒一個翻譯到點子上。
江州的高考語文考察模式是固定的,文言文分為課內和課外兩部分,課內占兩分,課外占四分,謝衍一般是能拿……兩分的。
當然,這是在連猜帶蒙的情況下。
他拿的這兩分里,運氣成分是能占到其中百分之百的。
運氣好,就能拿到。
不好的話,那還是零分。
這次,命運女神就沒能照顧到他,謝甜甜同學的翻譯依舊是好他媽的離譜。
第一道題,考的就是荀子的《勸學》。
耳熟能詳的一篇文。
要求是用準確的語言翻譯其中的一句話:
——「假輿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絕江河。」
林爾特意定了定神,才敢繼續往下看。
——「騎了假馬的人,因為沒有鋒利的腳,走了千里路以致於死了;上了假船的人,因為不會游泳,就絕命於江河之中了。」
「……」
騎了假馬?
上了假船?
林爾忍不住在心裡吐槽道,我看你是喝了假酒吧?
剩下的兩道題都是課外的。
第二道題出自於《呂氏春秋》的伯牙絕弦篇,考的是其中的一句節選。
——「伯牙所念,鍾子期必得之。」
這句話其實挺好翻譯的,沒什麼難度。
林爾實在不知道這句話謝衍怎麼還能譯不到分的,她滿腹疑惑地繼續往下看。
只見她家的小甜甜在試卷上落著龍飛鳳舞的一行字:
——「伯牙滿心惦念的都是,我必定要得到鍾子期這個男人。」
林爾:「?」
朋友,你好像有點兒不對勁。
第三道題出的稍微有點兒偏,是陸游的一篇《東坡食湯餅》。
——黃門置箸而嘆,東坡已盡之矣,徐謂黃門曰:「九三郎,爾尚欲咀嚼耶?」
實話實說,林爾在考場上看到這句話的時候,心裡就是一咯噔。
憑她對她家那位翻譯鬼才的了解,他這句翻譯一定是拿不到分的。
果然,不出她所料。
——黃門放下筷子,深深嘆氣,因為東坡已經死了,這時,一個姓徐的問黃門:「九三郎,你想不想把他咀嚼著吃了?」
林爾:「……」
對不起,她還是過於樂觀了。
這還是有點兒出乎她意料的,她沒想到謝衍能離譜到這種地步。
現在已經發展到吃人的程度了嗎?
這怎麼聽起來這麼驚悚啊?!
但撇開語文成績的總分不說,謝衍的作文分數一直都很高,甚至比文科班的大部分學生還要高。
可能是因為他寫得是議論文,論點、論據、論證,三位一體,三方合一,觀點明確,論據充分,語言精煉,論證合理。
尤其是全文的邏輯性,極其嚴密。
唯一的缺點就是:
——沒有感情。
通篇看下來,像是在看大學畢業論文的文獻,字裡行間都充斥著滿滿的「擺事實,講道理,說服你」的理性氣息。
不過高中的議論文,最看重的也就是其中的邏輯性了,感情反倒成了其中最弱化的一部分。
林爾曾有幸拜讀過幾篇。
然後不得不承認,他這高分確實是拿得實至名歸,作文就跟寫新聞發言稿似的。
用時桑的話來說,就是:「看完謝甜甜的作文,我覺得他就是一個毫無感情的寫作機器,他不應該寫作文,他應該去大學寫論文。」
「……」
晚上,老陳的大半節班會開完之後,離放學還有七八分鐘的時間。
林爾提前收拾好了東西,然後把書包往椅背上一掛,就開始把手伸進桌肚裡,瞎子摸象一般地掏了起來。
謝衍身子稍稍歪著,懶懶散散地靠在窗台上,一隻手鬆松搭著椅背,就這樣饒有興致抬著眼梢,看著她認認真真地在桌肚裡掏。
掏啊掏。
再掏啊掏。
就這樣足足掏了半分鐘。
謝衍睫毛動了動,似乎是想說點什麼,但最終還是沒出聲,繼續盯著她瞧,想看看她到底在找什麼。
他又耐心等了半分鐘,結果林爾還在掏。
謝衍終於忍不住了。
就在他要張口問她一句「你在掏什麼呢」的時候,林爾忽然輕輕「啊」了一聲,然後動作一停,說:「找到了。」
謝衍:「?」
找到什麼了?
謝衍的目光往下一垂。
林爾的手還在桌肚裡放著,沒有收回來,謝衍耐著性子等。
她終於慢吞吞地抓著個東西,把手拿了出來。
謝衍定神一看,是本書。
那本書很小,大概有他的半個手掌的大小,但挺厚的,橘黃色的封皮,上面印著一行加粗版的黑字體。
那行黑字體被林爾的手遮去了一大半,謝衍只看到後面露出來的三個字——文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