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絞殺溫柔
梁靖川眉頭很小幅度地皺了下,偏低的嗓音微啞,「誰?」
「問你自己,」許昭意醞釀了下情緒,冷笑了聲,努力地擺出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人家是對你念念不忘,我怎麼知道是誰?」
許昭意其實也沒太當回事。
從高中時期開始,梁靖川在籃球場上懶懶散散一抬眼,都能把看台上的小姑娘迷得五迷三道的。
如果這種都當成情敵,不說是否會把自己累死,那她也夠無聊的。
至於眼前這女的,勉強算得上一號人物。
但她打眼望過去,再聯繫下對方之前怒而掛電話的舉動,養氣功夫不行,明顯是個沉不住氣的。
一言以蔽之,這人不配當她對手,她也犯不著計較。
所以她調侃了兩句,純粹是好奇梁靖川的反應,僅此而已。
梁靖川莫名其妙地被一頓質問,根本沒理出頭緒。
這邊他還在狀況之外,理不清前因後果;另一邊場內的人沒多想,已經給那女的指了路。
「剛走,他女朋友來了,應該還沒走遠吧。」
「咱們也散了吧,快到飯點了,還下著雨呢。」
「這麼不巧?
我有點急事找他。」
那個漂亮的女孩子也不知有意還是無心,淡聲道,「他有女朋友啊,怎麼都不見他帶出來?」
「異地戀,平時當然見不著,你沒見過他跟女朋友的膩歪勁兒,跟平時完全不一樣。」
為數不多的知情人擺了擺手說,「咱們梁同學就是遊標卡尺,天生雙標。」
「是嗎?
那真是羨慕,」女孩笑了笑,聽不出什麼意味,「畢竟大部分異地戀都容易分手的。」
呦,不死心,還想挑事。
場內的聲音隱隱約約飄了出來。
本來許昭意不在意,但她現在,是真有點不爽了。
「聽到沒?」
許昭意面無表情地抬眸,抬手推了下他,「不是不知道誰嗎?
人家句句不離你呢。」
梁靖川沉默地聽她說完,倒沒理會這件事,只突然抬聲,恍然大悟又意味深長,「許昭意,你是不是吃醋了?」
好嘛,盲生,你發現了華點。
許昭意喉間一哽,無語地盯了他好半晌,喉間擠出幾個字,「這是重點嗎?
這是重點嗎!」
她沒好氣地瞪了眼他,像被踩到尾巴的貓,「我生氣了,你的女朋友生氣了知道嗎?
你就沒什麼要跟我說的嗎?」
她努力地讓自己看上去很兇。
不過她凶起來實在沒什麼震懾力,特像是在委屈,甚至有那麼一點撒嬌的意味。
梁靖川無端地想笑。
「那你想聽我說什麼?」
他低下頭來,罔顧她掙扎,撈過她的腰身,微啞的嗓音有些輕慢,「我們換個地方交流一下?」
話題驟然變得下三路,許昭意難以置信地抬眸。
「梁靖川,你沒有心梁靖川。」
她有點咬牙切齒,「你不愛我了。
你聽聽自己說的是人話嗎?」
「沒。」
梁靖川唇角彎了一下,拇指摩挲了下她薄瘦的脊背,「我只是覺得,你吃醋的樣子跟你哭著求饒的時候一樣迷人。」
許昭意噝地倒吸了口氣,徹底歇了跟他搭腔的心思。
她忍無可忍地推開他,「懶得搭理你,別跟我說話了。」
她抬腿就走。
梁靖川舔了下牙齒,倏地笑了聲。
他在她身後幾步靠過來,將雨傘塞入她手中,單手撈過她的肩膀,俯身而下。
他不由分說地將她打橫抱起。
「唉,」許昭意驚呼了聲,下意識地摟住了他的脖頸,「你幹嘛啊?」
「不是不跟我說話嗎?」
梁靖川肆無忌憚地嗤笑她。
「這是兩碼事好嗎?」
許昭意瞪了眼他,不安分地在他懷裡動了動,「你不嫌丟人嗎?
快放我下來,被人看到了怎麼辦?」
「我替你宣示一下主權。」
梁靖川勾了下唇,意態輕慢至極。
許昭意稍稍怔住,直勾勾地看著他,彎翹的睫毛撲簌了下。
他撩人的方式還真花樣百出。
「不是,那也不用,」許昭意慢慢將腦袋埋下去,磕巴了好半天,「也不必用這種方式吧?」
這行為太他媽招搖了,中二又愚蠢、幼稚又丟人,放在往日許昭意能嘲笑死。
但輪到自己身上,她的心臟不爭氣地活蹦亂跳。
她其實有那麼一點被哄到。
「那你期待什麼方式?」
梁靖川挑了下眉,低頭貼在她耳側,懶聲道,「期待我當眾吻你?」
許昭意耳根一熱,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這邊的動靜鬧得有點大。
散場後的人浩浩蕩蕩往外走,有人不懷好意地吹了聲口哨,「靠,幹嘛呢?
幹嘛呢!那邊的小情侶舉起手來,虐狗殺狗是違法的。」
「嘖嘖嘖,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如此行徑,沒眼看了。」
「同窗一年啊,我怎麼沒瞧出來部長是這種人?」
各色視線瞬間聚攏過來,周圍掀起了一陣此起起伏的起鬨聲。
那個挺漂亮的女孩子,也在其中。
她的視線筆直地落在許昭意身上,面上的笑意淡去幾分,臉色實在算不上好看,幾乎下意識地踏前一步。
「唉,你還是別過去了,」有人撓了撓頭,扯住那女孩說道,「沒瞧見嗎?
膩歪死了,他就想跟女朋友杵著呢。」
女孩像是醒過神,腳步陡然停在了原地。
梁靖川根本不在乎周圍的視線和漸近的調侃,也不理會。
他壓在她耳側,嗓音很低,讓人覺出溫柔來,「滿意嗎?」
眾目睽睽之下,許昭意緊張得渾身不自在,哪還有心思計較。
「滿意了滿意了,」許昭意真是怕了他了,連著重複了兩遍,「能放我下來了嗎?」
真絕了,這哥哥。
她怎麼也沒想到,他就這麼輕而易舉的,讓殺傷力成倍反殺。
沒有修羅場,她腦補的一切都沒發生,今天的事直接戛然而止了。
殺人誅心吶。
有些人,今天連出場的機會都沒有。
熟人大多鬧兩句就放過了,都是會察言觀色的,沒人當電燈泡。
以前最喜歡在他倆視頻聊天時唱歌的何偉,都不再發光發亮了。
梁靖川漆黑的眼眸深了深,「反正抱都抱了,離校門不遠,我乾脆抱你出去吧?」
許昭意眉心跳了跳,再任由他搞下去,她心態遲早崩潰。
「我跟你講梁靖川,」她面無表情地抬眸,試圖跟他講道理,「我不擔心後果,我這是為你考慮。
你就不怕被導員看到,賞你一個敗壞校風的通報批評啊?」
「那不是正好?」
梁靖川半垂著視線,整個人懶洋洋的,「通報批評一出來,等同於官宣了。」
「……你有毛病吧哥?」
許昭意又好氣又好笑,「我又沒有生你的氣,我就開個玩笑,你也用不著自虐,還演苦肉計吧?」
她推了推他的肩膀,「聽到沒啊?
快放我下來,太招搖了。」
梁靖川輕輕一哂,也沒繼續鬧她,將她放了下來。
他低頭時半張臉埋進陰影里,下頜線條利落分明,眉眼更加深邃,五官輪廓更加立體,平日裡的邪氣淡去一些,獨有的少年感。
許昭意直勾勾地看著他。
「後悔了?」
梁靖川抬手揉了揉她的長髮,「要抱嗎?」
許昭意稍怔,纖長彎翹的睫毛輕輕一眨,彎唇笑了笑,「沒。」
在他瞬也不瞬的視線里,許昭意挪開了視線。
然後她慢慢地、不動聲色地勾住了他的尾指,不輕不重地捏了下。
只是一個簡單的牽手。
梁靖川睨了她一眼,意外地挑了下眉,反手裹住了她。
原本不親不近也不冷不淡的動作,以十指相扣結束。
也許就是因為更欲更親密的事都做過了,單純的舉動反而耐人尋味。
許昭意心尖滾燙。
她只是忽然想到,原來在不知不覺間,已經過去三年了。
恍惚又回到了初次見面的那一天,熟悉的籃球場景,同樣的23號球衣,有起鬨聲、探究的視線和曾經有過的視線相接:沉睡在回憶里的場景甦醒,一切似乎都沒變。
但不一樣的是,現在的我喜歡喜歡我的你,也愛著愛著我的你。
長長久久卿如舊,朝朝暮暮與君同。
——
樹影和高樓靜靜隱沒其後,暮春的陽光明媚,撒在人身上帶著點炙熱的溫度。
鄰近中午放學,兩人不太想在學校里擠,梁靖川下午又沒有課,直接驅車去了郊外馬場。
許昭意坐在副駕駛座上,拉開儲物櫃,抱出一小摞零食。
交往以來,因為許昭意的緣故,梁靖川的車上幾乎經常備著各式各樣的小零食,經常更換。
「你不嘗嘗嗎?」
許昭意挖了一小勺蛋糕,眨了下眼,「這次的蛋糕很好吃的,沒上次的膩。」
「我不喜歡甜品,」梁靖川右手撥了下她的小腦袋,「你能不能少吃點垃圾食品,多吃點健康的東西?
跟小孩子一樣。」
他懶洋洋地說完,才意識到許昭意已經將東西遞到他唇邊了。
她要餵他,他也低了低頭。
本來許昭意挖了一小勺,的確是想要遞給他嘗嘗,這下她惱了,直接縮回了手。
梁靖川撲了個空。
「一口都不給你吃!」
許昭意惡狠狠地冷哼了聲,「餓死你。」
有人相愛,
有人夜裡開車看海,
有人被自個兒男朋友氣得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梁靖川單手打了圈方向盤,嗓音低下來,勾著點挫敗和無可奈何,「我開車呢,沒注意。」
許昭意在副駕駛座上挪了挪,將臉挪向一側,懶得搭理他。
郊外的馬場分成內場和外場,新手基本都在內場練習,外場處在依山傍水的位置,風景秀麗,環境幽靜而秀麗。
湖水碧波蕩漾,影影綽綽,馬場邊可以進行現場燒烤。
五花肉在烤盤上冒著熱氣,發出滋滋的細微聲響。
許昭意翻身下馬,摘掉了馬術帽,撂給了工作人員。
她端了杯果汁,在燒烤架附近坐下。
玻璃杯剛剛湊到她唇邊,就被梁靖川伸手截走了。
「剛運動完,別喝冷飲。」
梁靖川屈起指骨,輕輕地敲了下許昭意的額頭,換了杯溫水給她。
許昭意低低地哦了聲。
周遭的聲音嘈雜而熱鬧,有人在湖邊垂釣,有人在場內跑馬溜馬,有人在場邊燒烤。
閒適又愜意的氛圍里,有種懶洋洋的感覺。
「少吃點辣。」
梁靖川翻了下燒烤架上的肉串,將另一碟蘸料朝她推了推。
「羅嗦。」
許昭意在桌下輕輕地碰了碰他,輕輕地笑一聲,「你養女兒啊?
我爸都沒這麼管我。」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不溫不涼道,「你要是喜歡,我不介意你在床上這麼叫我。」
這一眼太過意味不明。
許昭意噝地倒吸了口氣,莫名生出一點心驚肉跳的錯覺。
男人對背德的稱呼大約都有種偏好,禁忌感最能勾起興致和懸著心的快意。
她怕他較了真,會折騰她,心裡到底有些犯怵。
許昭意朝後挪了挪,默不作聲地提筷,夾了塊烤好的五花肉,遞給他,「多吃肉,別說話了您。」
梁靖川勾了下唇,半垂著視線蘸了蘸醬料。
他利落的碎發微潤,遮不住漆黑而沉冷的一雙眼,微凸的喉結優越,側臉的輪廓精緻,融合在暮春淺薄的陽光里。
——
在郊外消磨了一下午的時間。
在湖心泛舟垂釣,在附近果林里摘水果,許昭意零零散散地嘗了不少東西,晚點就沒什麼胃口,有些睏倦,軟軟地伸了個懶腰。
回程時,許昭意鑽入副駕駛座,正要系安全帶,突然意識到梁靖川正凝視著自己。
「怎麼了?」
她意外地抬眸。
梁靖川漆黑的眼眸攫住她,單手撈過她的腰身,抱在自己的腿面上。
他低下來的嗓音磁性,十分勾耳,「泡溫泉嗎,寶寶?」
他靠的太近,又是讓人浮想聯翩的情景,她耳垂都有點發麻。
馬場附近就有家私人會所,配備著湯屋、別墅和客房,玫瑰泉和藥泉很出名。
暖烘烘的石板屋沐浴在夕陽下,水汽氤氳間,大面積的宮廷燈籠暈開曖昧的色調。
他的用意昭然若揭。
「不行,不去,不可以。」
許昭意往後貼了貼,避開他觸碰的同時,冷漠地回絕三連。
梁靖川挑了下眉,冰涼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真不肯?」
「你就算做夢也得有個限度啊哥,」許昭意眨了下眼,輕輕一笑,「這是另外的價錢。」
拒絕的後果就是,在猝不及防間,她被他按在了方向盤上。
他在她不可言說的地方不輕不重地掐了下,而後慢慢捻轉。
「說說看,」梁靖川半垂著視線,唇角勾出一點似有若無的笑,漫不經心地問她,「你想要什麼?」
「你要是讓我綁一次,我就考慮考慮。」
許昭意微微上挑的眼尾稠艷流丹,不多時就受不住,低低地嗚咽了聲,「你別這樣。」
她還在為手銬的事耿耿於懷。
梁靖川輕輕一哂,懶懶散散地撥過她的小腦袋,「看來你上次沒被銬夠,還不死心?」
「我不管,」許昭意越想越不服氣,扯了扯他的袖子,含糊不清地抱怨了句,「憑什麼每次玩情趣都是用在我身上?
你就不能讓我試試?」
車窗外樹影婆娑,風一吹,將斑駁的光點抖落,細碎又奇特。
梁靖川虛搭在她腰間的手驟然收緊,埋在她身前作亂,牙齒狠狠磕了下,「既然是情趣,當然是用在你身上,才稱得上有趣。」
「起開,快滾。」
許昭意眸底泛了一層水霧,喉間溢出聲甜膩腔調,沒好氣地推了推他。
「不泡溫泉也行,」梁靖川不肯鬆開她,拇指在她腰窩處不輕不重地颳了下,眸底漆黑一片,「我們試試上次的紅酒和櫻桃?」
告辭。
此一去山高水長路迢迢,最好後會無期,永不相見。
「梁靖川你無恥。」
許昭意氣笑了,掙他不過,反而朝他送上去,幾乎壓不住難以啟齒的聲音,「你上次還說不捨得我的。」
「是捨不得你,」梁靖川埋在她的肩頸間,懶洋洋地蹭了蹭,幾乎誘哄地重複了遍,「所以泡溫泉嗎,昭昭?」
你媽的。
合著他繞來繞去,還是為了這茬。
梁靖川是什麼型號的感情騙子?
「我懷疑你這些年的成績都是假的,梁靖川,」許昭意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實在服氣,「你腦子裡是不是只有黃色廢料?」
「我滿腦子都是你。」
梁靖川漫不經心地彎了下唇角,懶聲道。
他冰涼的手指就停留在她頸側,指節半曲,松松握住她,粗礪的拇指貼著她的脖頸動脈而過。
如果眼前是陌生人,許昭意都懷疑他想突然一把掐死自己。
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聊帶殺意的曖昧總比直截了當的調情更為欲氣。
梁靖川自始至終平心靜氣,似乎沒打算直接離開,也不著急撩撥她,看不出什麼心思。
許昭意直覺不太妙。
萬一像聖誕節的初次那樣,就由著他在這兒盡興,來來回回三四次,她命都得去半條。
她心跳地很快,大腦也轉得飛快,還沒想出什麼脫身的對策,突然聽到一聲鳴笛。
尖銳又刺耳的聲音驟然響起,讓人嚇了一跳。
許昭意條件反射地往梁靖川懷裡鑽,然後意識到姿勢微妙,心虛地挪回副駕駛。
她順著聲音來源瞧了眼,對方正在往這裡看。
停車場不遠處的路邊,停著一輛拉風的Aventador。
車窗緩緩降落下來,男人的臉隱沒在陰影里,垂落一隻夾煙的手,火星若隱若現。
「熟人?」
許昭意微詫。
「不用理他,」梁靖川神情淡淡地,漫不經心道,「我今下午放了他鴿子,應該是來找茬的。」
「那您可真不是東西。」
許昭意嘆為觀止,「你都不下去解釋一句?」
「主要是不想讓你見。
都比較混,別搭理他們,」梁靖川朝她傾身,拉過安全帶想替她系好,嗓音溫溫淡淡的,「而且我跟你約會,為什麼要有第三個人?」
許昭意心底軟了軟,莫名得到點愉悅,按住了他的手,「既然是因為我放人鴿子,那我來吧。」
梁靖川直起後背來,抬眸看了眼她,似乎在無聲問詢。
「替你甩開他啊。」
許昭意翹了翹唇角,「勞您換了位置。」
梁靖川挑了下眉,一言不發也紋絲未動,說不出什麼意味。
「快點。」
許昭意不耐地推了推他,在他點頭後,撐了下椅背,往上一翻就換了過去。
梁靖川拿她沒轍,由著她調換位置,才覺出不對勁來。
「你會開車嗎?」
他微眯了下眼,「什麼時候拿的駕照?」
這話聽著有點耳熟。
許昭意第一次上他的車,也是這麼問。
所以她睨了他一眼,輕輕懶懶地將原話奉還,「你可以選擇跳車。」
梁靖川無聲地彎了下唇角。
系好安全帶的瞬間,輪胎摩擦地面,油門一踩到底。
跑車像離弦的箭沖了出去。
擦過那輛Aventador時,對方眯了眯眼,腳下一踩,近乎與她並架衝出了停車場。
沒有賭約的比賽在此刻開啟。
在燕京幾乎每時每刻都在堵車,很難體驗到飆車的暢快淋漓。
這裡附近有山路,兩輛跑車在極致的車速下飛馳。
推背感襲來的同時,她的心跳漸漸急促,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此刻上涌,理智和瘋狂在腦海中狠狠撕扯。
兩輛跑車咬得很緊。
過近的距離有幾次都互相擦過,反覆的追逐反超後,兩輛車在山路上越往頂上走,彎道越來越多,路面越來越窄。
許昭意玩這個不到一年,對方是個老手,一時甩不開他。
「累嗎?」
梁靖川慢條斯理地拆掉了袖扣,「玩夠了換我來。」
話說得委婉,無非是要替她。
他背對著光線,大半張臉隱沒在陰影里,沉鬱的五官輪廓看不分明,勾著一點說不分明的邪氣,輕慢、懶散,不太走心。
許昭意抿了下唇,沒搭腔。
梁靖川也沒抬聲催促她。
在下一個彎道處,深藍色的Aventador旁只有半個車身的位置,咫尺之間,後面的路面也越來越窄,完全沒有超越的可能性。
許昭意油門瞬間踩到底,輪胎瘋狂摩擦地面,激起來一陣火星,意料之外,車身突然側了過來。
車子滑流而過的同時,挨著山路外側斜掛,托底擦出火星,貼著對方的車子超了出去。
很驚險。
這裡是山路,雖然有加固的圍欄,但還是危險至極,空間越來越壓迫,稍有差池就容易撞上去,甚至車毀人亡。
那朋友嘶了一聲,忍不住「操」了下,車子靠邊停了下來。
一路暢通。
隔了幾秒鐘,他那朋友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略微詫異地眯了下眼,還是兩個字,「女的?」
雖然使了點小技巧,但勝負已定。
後面沒再追上來,許昭意的車速也緩了下來,滑了出去。
車子從另一側下山。
郊外的公路寬闊,鬱鬱蔥蔥的樹林間蟬鳴鳥叫,一陣涼風撲面,將初夏的微熱吹散了些許。
車子在極速過去後,四平八穩下來。
梁靖川眸底暗色沉降下來,「還不錯。」
他喜歡她現在的樣子。
讓人心悸,讓人著迷。
「班門弄斧,見笑。」
許昭意唇角微翹,五官都生動明麗起來。
「很有天賦了,」梁靖川勾了下唇,抬手揉了揉她的長髮,「我怎麼不知道你會這些?」
「我有個舍友,她喜歡玩賽車,閒著沒事學了點。」
許昭意漫不經心地解釋了句,「對了,你好像還認識她男朋友,就以前咱倆去劍道館的時候。」
她思忖了幾秒,有些奇怪道,「不過他倆分手了吧?
我看姒姒不太願意提,也就沒多問。」
梁靖川倒是沒有搭白,也不知道是沒記起來,還是因為別的。
「今晚還回家嗎?」
他溫溫淡淡地問了句。
「不回去也沒什麼,反正我爸媽都不在。」
許昭意沒多想,隨口應了句,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她輕笑了聲,纖麗的眸子微微一眯,「怎麼,現在就想同居啊?
你居心不良啊,男朋友。」
「你就待十天。
這麼短暫,也算同居?」
梁靖川微微眯了下眼,貼著她的腰線,撩撥得緩慢又輕柔,漫不經心道,「我只是提前行使下夫妻權利。」
許昭意睫毛微微一顫,氣息都有些不穩。
「別鬧,」她沒好氣地拍掉了他的手,瞪了眼他,「小心車毀人亡啊。」
梁靖川半垂著視線,無聲地勾了勾唇,也沒再繼續折騰她。
「你還回學校嗎?」
許昭意心血來潮,「我晚上還要去趟生科院,要不我陪你回去上自習吧?」
「隨你。」
梁靖川不太在意。
——
這個時間段正趕上飯點,自習室里空蕩蕩的,風卷著窗簾一角掀開,將暖烘烘的光線撒進來,在地面上切割了一塊明亮。
兩人安安靜靜地坐了會兒。
許昭意沒什麼事做,單手支著下巴,偏頭盯了他一會兒,伸出手指輕輕地戳了戳,「梁靖川。」
「嗯?」
梁靖川淡淡地應了聲,也沒抬眸。
許昭意沒吸引到他的注意力,臉頰微微鼓了下,又戳了戳他,聲音軟了下來,「梁靖川。」
梁靖川面前的電腦一合,攥住了她的手,朝自己的方向扯了把。
他攏著她的腰身按進懷裡,微微挑了下眉,「這麼不老實?」
「我就是無聊,想讓你理理我嘛。」
「不是你提議要來上自習嗎?
我寫作業怎麼看你?」
梁靖川好笑地看著她,眸色意味不明地深沉下來,「不過你要是後悔了,我們去泡溫泉吧?」
我日,他還想著溫泉吶。
「……你的腦子裡是進了溫泉的水了嗎?」
許昭意耳根一熱,沒好氣地推了推他,「這是你們學校,你能不能正經點?」
梁靖川彎了下唇角,朝後仰了仰身,整個人懶懶散散的,「那你想怎麼樣?」
許昭意就等他這句話呢,起身直接轟他走,「我替你寫策劃和作業,你替我買東西。
我要吃海棠糕和梅花糕,還要一串扁的糖葫蘆,一小份驢打滾,再幫我買一杯墨西哥日落。」
「就知道是為了吃的。」
梁靖川笑了聲,撈起外套起身,嗓音里勾著點無可奈何,「你自己在這可以嗎?」
許昭意朝他擺了擺手。
她瀏覽了遍材料,略一思量,開了文檔替他寫策劃案。
暮春時節的風和煦又溫柔,將不知名的花香送進來。
自習室內徹底的安靜下來,樓下有人經過,隱約能聽到他們的交談聲。
咯吱——
有人推門進來,許昭意眼尾挑了下,勾出點灼灼的清艷,「不會吧,你怎麼回來得這麼快?」
對面站著的並不是梁靖川,是上午在籃球場遇到的那個女孩子。
女孩似乎也沒想到會撞上許昭意,用最輕描淡寫的語氣,自然而然地問了句,「他不在嗎?」
在某種特定的情況下,「他」這種指代詞,聽著比她今早不帶姓氏地喊名字,更私密。
許昭意勾了下唇,笑意不達眼底,「他替我買東西去了,你要是有急事,可以直接給他打電話。」
她微微一頓,「或者,我可以替你轉達。」
那個女孩子不避不讓地,「只是有點問題想要請教,我會自己問他的,就不麻煩你了。」
「沒關係,」許昭意晃了眼她的筆記上的名字,不溫不涼地,「秦甜同學是吧?
我叫許昭意,你有問題直接找我也可以。」
她的語氣平靜,甚至稱得上溫和,但莫名勾著一點壓迫感。
秦甜總覺得被故意針對,心裡不太舒服,輕輕地笑了聲。
「我知道你的,聽說過你們的事,你是他女朋友嘛,」她將手上的東西一推,款款坐在許昭意對面,「你別多想,我找他只是為了活動的事。
不過你是生科專業對吧?
就算防著我,也不必如此吧?」
許昭意也不著急反駁,在電腦上敲了一段數據,聽對方把陰陽怪氣的話說完,自始至終沒有抬眸。
秦甜自以為戳到她痛處,不依不饒道,「如果你還是疑心的話,要不然你拿筆記一下吧?」
許昭意終於抬眸,唇角的笑容很輕地浮了下。
「同學,我會的雖然不多,但是指教你,綽綽有餘。」
秦甜扯了下唇角,臉色到底不太好看,「你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
許昭意輕抿了口咖啡,繼續輸入數據,「你別激動,我雙修的課程,很不湊巧,其中一門和你同專業。」
她眼皮都懶得掀一下,「所以你要是有什麼問題,用不著梁靖川,我就可以免費教教你。」
秦甜沒料到會是這麼個結果,手指細微地一動,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很滑稽。
得意的炫耀和故意的刁難,在這一刻都像是拙劣的表演。
但隔了沒多久,秦甜忽然鬆散了下來,面上還算溫和,沒多少尖銳的情緒。
她瞭然地看著許昭意,「看得出來,你不太喜歡我吧?」
「你還挺有自知之明。」
許昭意附和地點點頭。
直白到冒犯,秦甜被鎮住,好半天才緩過來,想要將話刺回去。
「其實我能理解,異地戀大多沒有安全感,很正常。」
她咬了下唇,「不過我問心無愧,又沒做什麼,你不覺得自己反應過度了嗎?
不覺得對我很過分嗎?」
「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說實話,你犯不著覺得委屈,表演給誰看呢?」
許昭意眨了下眼,比對方還要純良無辜,「還是說,你期待在誰更白蓮花上battle一下嗎?」
周遭的氣氛微恙,生出一種劍拔弩張的錯覺,詭異而微妙。
按照慣有思路,陰陽怪氣和婊里婊氣的戲碼即將上演,可在對方上台前,隔在兩人之間的窗戶紙,就被許昭意無所謂地扯開了。
許昭意撕完了窗戶紙,也沒繼續,像是失了興致似的,低眸看材料。
作為偽裝白蓮花的一姐,文明祖安的翹楚,許昭意向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殺人不見血。
如果說這世上本來沒有路,但遇到了許昭意,也就有了路——
死路一條。
但這一次,許昭意自始至終懶散輕慢,甚至不太上心。
說到底,她根本就沒把秦甜當成對手。
反倒對方著急得快要跳腳的樣子,更像是被人搶了男朋友。
秦甜到底坐不住,率先開口。
「你不用把話說得這麼那麼難聽,你們倆異地戀,又沒有結婚,哪天突然分手了也不是沒可能。」
左右這裡沒別人,她的態度也算不上友善,「感情沒有先來後到,我為什麼要跟你裝?」
「感情是沒有先來後到,但你沒聽人說嗎?
人得有禮義廉恥。」
許昭意抬眸,眼尾微微上挑,「不過說實話,只要你別把下作的東西懟到我眼前來,你有沒有禮義廉恥,我其實不太在乎。」
她的笑容很淡,「說句你不愛聽的,就算我肯讓,不管東西還是人,你都接不住。」
秦甜的面色微白,有些難堪。
「你對自己還挺自信。」
她被氣得手指都在抖,攥緊的手掐了下掌心,才平復了情緒,「他知道你對別人是這副面孔嗎?」
「我男朋友知不知道,就不勞你操心了,同學。」
許昭意合上了電腦,輕輕懶懶地朝後靠了下,「不過我這人脾氣雖然不好,還是講究退一步海闊天空的。」
秦甜以為捏到了她的短處,快意地冷笑了聲,「怎麼,你這麼怕別人知道你惡毒?
威脅完就後悔了,想要求我和解嗎?」
「你誤會了,同學。」
許昭意眨了下眼睛,像看傻子一樣憐憫地看著她,「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繼續沒完沒了,我退的那一步,將來可能踩到你臉上。」
她勾著點似有若無的笑意,輕慢到囂張,從容得讓人心悸。
「在我還有耐心給你留面子的時候,麻煩你先長個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