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乃是村落中選出的三位德高望重的老人。
他們分別負責,指導農耕,道德教化,以及調處民間糾紛等等瑣事,相當於村子的管理者和組織者。
但三老並非朝廷官吏,主要還是村人自行推舉,屬於自治。
姬元雖然是武守,正兒八經的朝廷官吏,但也不能怠慢三老,否則以後在村里可混不下去。
聽到三老到來的消息,姬元趕忙放下筷子,安撫了妻子和狼妹後,大步流星地來到前院客廳。
入了客廳,三位身著綢緞的老人坐在大廳兩側。
「姬元見過三老。」,姬元站在門前,恭敬地拱手鞠躬,這才站起身來,走了進來。
他坐在主位,明知故問道:「三老若是有事,隨便派個人過來喚我便是,怎麼還勞煩你們大駕,親自跑一趟,讓我受之惶恐。」
說是惶恐,但姬元絲毫沒有惶恐的意思。
只是想要告訴三老,你們的來意我知道了,但這事,我現在不想給答案,也沒有答案。
三老一把年紀,哪裡聽不出姬元的意思。
但......
一位謝頂的老人微微一笑,道:「搏虎可曾聽說三月份的國人大會。」
聽到這事,姬元神情肅穆。
每當姬氏大宗遇到關於祁國國家生死存亡的大事,比如立國君,開戰,宣戰等等大事,需會召集王都四郊的國人,即居於國都外的姬氏子弟的意見。
需得大部分人同意,才能換立國君,又或者向其他部落,其他國家宣戰。
這個傳統由來已久。
故而稱之為國人大會。
國人大會並沒有固定的召開時間,一般都是國家遇到大事才會召開。
三月的國人大會,姬元聽說過一些。
但也僅僅一些罷了。
據說這次的國人大會很不簡單,甚至有人怒氣沖衝要去揍國君,嚇得國君繞著柱子倉皇奔逃。
姬元思量著,回復道:「具體情況不曾聽說。」
「要說今年的國人大會,倒也不是什麼新鮮事。」
「就是國君,以及幾位諸侯想要取締姓氏。」
姬元聞言,勃然大怒,咻的一下站了起來。
咱們的姓氏可是帝君所賜,乃是榮耀,這些王八蛋,竟敢取締姓氏,他們想要造反不成!
他咆哮道:「什麼,他們敢取締姓氏~~」
說著他左右看了看,似是在尋找自己的武器,想要前往國都和祁王較量一番。
去你嗎的國王,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惹惱了爺們,咱們大不了集結國人換了你。
眼見姬元這麼激動,老人早有預料,趕忙解釋道:「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嗯?」
姬元愣了一下,而後鬆了口氣。
不是最好。
否則.......
哼,爺們的刀劍可不認識什麼國君。
老人斟酌道:「我姬氏遷徙至堯地時,僅有宗族子弟十三萬。」
「而今我姬氏在此繁衍生息數百年,宗族子弟已有百萬之眾。」
姬元微微頷首,表示認可,也頗為驕傲。
這說明咱們姬氏越發壯大,是好事啊。
「咱們的姬姓,來自帝君恩賜。」
「多年以前,咱們祖先有大功於帝君,於天庭,故而得賜此姓。」
姬元聞言,笑容更盛。
這個故事,每個姬姓族人從小就耳熟能詳,他也不例外。
這是整個宗族的驕傲。
三老話題一轉,繼續說道:「但如今我姬氏子弟百萬之眾,若是人人皆可得姓氏,人人皆稱功臣之後,豈不是要攤薄了帝君的恩賞,攤薄了帝君的憐愛。」
「這~~~」
姬元眉頭緊皺,雖不願,卻也承認是這個道理。
帝君感念祖先恩德,賜下姬姓,又封王爵。
而今姬氏子弟百萬,人人皆稱功臣之後,好像確實有些不合適。
「所以大王和各位姬姓諸侯的意思,從今以後,咱們效仿帝君,非有功之臣,非大德之人,不加封姓氏。」
「不僅普通姬氏子弟如此,王室,各大諸侯也是如此,他們的子孫若是沒有大功於姬氏社稷,也不得封姓氏。」
「比如祁王的諸多子嗣,以後只能自稱公子白,公子光,公子祥,非立大功,不可再妄自稱姬姓。」
聽到祁王,諸侯們的子嗣也是如此,姬元的臉色好看了許多。
若是這般,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三老眼見姬元明悟,對視一眼,一位滿頭銀髮的老人眉頭緊皺,繼而擔憂道:「大王與諸侯所言,並非沒有道理。」
「若是他們也自願遵守,我等自是不好拒絕,這畢竟是為了咱們姬氏宗族的利益。」
姬元微微點頭,表示自己也是這個意思。
如果大王都要遵守,諸侯也要效仿,他們這些普通士人,普通子弟,自然是沒有意見。
若是能讓帝君多多關注姬氏,也是好事。
老人斟酌道:「可咱們這一支是旁系,又是弱小的分支,人口不過三百戶,與大宗關係久遠。若是上面要收回姓氏,只怕咱們村子裡一個有姓之人都沒有。」
「以後祭拜祖宗,祭拜先祖,哎。」
說到此處,老人嘆了口氣。
姬元聽得眉頭緊皺,這確實是個大問題。
雖然說收回姓氏是為了宗族好,為了所有姬氏子弟好,可對個人而言,以後怎麼面對祖宗就是問題了。
老人繼續說道:「我們想了一下,無論如何,必須得為咱們村,咱們這一脈,保留一個有姓之人。」
「以後祭祀先祖,也算是有個說法。」
姬元連連點頭,道:「理當如此。」
老人繼續道:「天室大祭是咱們祁國最重要的祭祀,也是咱們祁國的頭等大事。」
「若是能在天室大祭上大放異彩,可得國君賜下姓氏。」
「如此一來,咱們村子也不至於成了無姓之村。」
姬元神情掙扎,猶豫不定。
一邊是宗族大事,一邊是寶貝女兒的安全。
女兒重要,但宗族更重要啊。
若是村裡的所有人都被奪去了姓氏,這,這將來怎麼面對祖宗。
老人見姬元動搖,繼續說道:「我們也知道狼妹小,你為了養活狼妹,很不容易。」
「所以我們商量了一下,也徵求了部分村人的意見。」
「按照村裡的規定,每三年要重新分配一次土地。你家上次分配的是兩百畝肥沃上田,這次理當分配為兩百畝貧瘠的下田。」
聽到這裡,姬元的臉色更苦了。
祁國有規定,凡姬氏子弟,皆有田耕,皆有所獲,可從各宗族那裡分得百畝田地。
當然,並不是現代的計量單位畝。
這個時代的一畝,只有現代一畝的三分之一。
但田地品質不同,有些肥沃,有些貧瘠。
故而,將土地分成上中下三等,肥沃的上田,普通的中田,貧瘠的下田,每三年為族人重新分配一次。
你這次種了下田,下次分給你中田,再下次分給你上田。
同理,你上次種了上田,下次就得下田了。
上田和下田的產出,差距極大。
兩百畝上田換成下田,產出可未必能填飽狼妹的肚子。
老人鋪墊那麼多,終於放出殺招,許諾道:「所以我們商議了一下,若是狼妹能幫村里立下大功,除了正常分配的兩百畝土地外,再給你家五十畝上田的私田,兩個奴隸。」
「從今以後,這五十畝私田不再分配,只屬於你們一家所有。」
聽到這裡,姬元再也忍不住,雙眼放光,爽快同意。
「好~~」
不是爺們沒堅持,實在是他們給得太多了啊。
有這五十畝的私田,狼妹再也不用餓肚子了。
三老聞言,也全都開心地笑了起來。
只要能為村子保留一個有姓之人,五十畝私田算什麼?
雙方一番交談,愉快地達成交易。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地面上,金燦燦地好似貼了一層金箔。
順著金色的光柱向上望去。
只見蒼穹蔚藍如鏡。
遠方的山林間,一頭通體赤紅,形似烏鴉的鳥兒展翅翱翔,發出清脆......
「嗷嗚~~~」
嗯,好像並不清脆的狼嚎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