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鳴第一次從朱元璋的語氣里，聽出了非常無力的感覺。
這位洪武大帝，在明知傷不了自己的時候，還可以坦然坐在皇位之上，視自己如無物，好像沒什麼是他解決不了的。
可是現在，這股無力感，卻讓人不自禁的跟著無奈起來。
直播間觀眾們，也都滿是心疼地看向了朱元璋。
「唉，我之前一直覺得，朱老祖最大的苦，就是幼年失去父母，中年失去妻子，晚年又死了兒子，還不得不親手殺掉那些出生入死的弟兄。
現在看來，朱老祖最大的苦，還有一個啊……」
「是啊，我咋感覺，朱老祖這一輩子，就沒有享過福呢？
他面臨的是一個經歷了元末大亂的天下，一個草根出身的人要治理一個百廢待興的國家，付出的努力，是遠比文景二帝，和李世民這樣的皇帝還要多的。」
「在這個過程中，百姓沾了光，可是他，又何曾沾過百姓的光呢？」
「是啊，朱老祖最大的苦，就是他臨死前，為大明背負的一切，全都被朱允炆毀於一旦，好不容易太平的大明，再次陷入到了戰亂之中。」
「如果，讓朱老祖看到靖難之役的話，心裡該有多疼？
那可都是明軍打明軍，明將殺明將，明兵亂大明啊！」
許多觀眾一想到靖難之役帶來的破壞，便不由自主地心疼起了朱老祖。
也有些觀眾，只知道靖難之役是永樂大帝贏了。
卻不知道，這贏的，究竟是何等的慘烈……
「先祖，您已經做到了最好。」
應天殿外，陸鳴站在通往書房的長廊之上，看著越發憔悴的朱老祖，十分心疼地說道。
朱老祖一隻手扶著長廊上的樑柱，整個人盡顯疲憊地微微靠著，不斷地深呼吸著。
極力調整了一會狀態之後，他看著陸鳴，問道：
「靖難之役，讓大明天下，如何了？」
陸鳴頓了頓，不知道該不該如實說。
以朱老祖現在的狀態，告訴他這些，無異於是傷口上撒鹽！
卻見朱老祖一雙眼始終注視著自己，仿佛能將自己的一切心思看穿，陸鳴放棄了含糊其辭的想法，如實說道：
「靖難之役，給明初剛剛得到恢復的社會經濟，帶去了不小的破壞。」
「後世史書記載，尤其是戰爭劇烈的地區，所受的破壞更大，形成了「淮以北鞠為茂草」的情景。」
朱老祖的腰一下子彎如弓箭一般，可是臉上，卻沒有太多意外的神情，只是慘然道：
「淮以北，鞠為茂草……」
「當年隋末，不就是黃河之北，千里無煙；江淮之間，鞠為茂草麼？」
「可隋末是一個朝代的末年啊！
天下大亂也算是在情理之中，咱的大明才剛剛開始，咱的兒子和孫子就打了起來，就毀了咱辛苦拼來的和平！」
朱元璋頓時之間勃然大怒，一雙眼洶湧著怒火：
「咱到底是該恨朱棣，還是該恨朱允炆？！
若是非要在咱的子孫，和百姓之間二選一的話，咱只會選擇咱的百姓！」
「咱朱元璋，縱然是當了皇帝，也從未有一日壓榨百姓，為了一個和平的天下，咱可以死，咱的子孫也可以死！
可是，他們為的居然是皇權，而害百姓！」
「咱，怎會有如此子孫？！」
朱元璋憤恨之餘，眼角飽含淚光：
「咱朱家的兒孫，沒有為大明的天下而死，咱大明的將士，沒有死在對抗外敵的路上，反而死在了一場內亂之中！
這讓咱如何去面對大明百姓，如何去面對因為天下苦難而死去的爹娘？！」
「不，他們沒有白白犧牲！」
就在這時，陸鳴打斷了朱元璋的話。
朱元璋看著陸鳴說道：
「若是咱在立儲一事，做出更慎重的決定，就可以避免靖難之役！
許多將士因為咱，死在了一場不該死的戰爭之中，怎會不是白白犧牲？」
「先祖，您再怎麼未雨綢繆，也只是一個人！」
陸鳴斬釘截鐵道：「只要是人，就一定會有失算的時候，所以您不可以把所有的過錯，都夾雜在自己一個人的身上！」
「始皇帝不也為扶蘇和大秦布局了很多麼，可他何曾會料到，扶蘇居然會自盡，大秦居然會二世而亡呢？」
「李世民同樣為大唐開創了輝煌之基！
可是，他又何曾會料到，有一天藩鎮之亂，會禍害整個大唐呢？
又怎會料到，自己的才人，會成為自己未來的兒媳，更成為未來的女皇，還篡唐改周呢？」
「再聖明和強大的君王，也會有力所不能及的極限！
所以先祖，萬不可把所有的過錯，都歸結於自身，至于靖難之役——」
陸鳴頓了頓，說道：
「晚輩認為，這只能說是，天意在朱棣，而不在朱允炆！」
陸鳴的話響徹在整個直播間之中。
站在大江之上，因為被所謂的女友騙，正想要輕生的青年，眼光頓時閃爍了起來。
是啊，就連秦皇漢武，唐宗明祖這樣的君王，也都有無法預料和掌控的事情，更何況是自己？
就因為這一次的失敗，就要葬送自己的一生麼，為了一個不值得的人？
青年拳頭死死攥起，像是，做下了某種決心。
而與此同時，屏幕之前，許多身處於苦難之中，都有些自暴自棄的人，腦海都不禁回想著陸鳴的話。
「嘈，老子特麼不就是創業失敗，欠了點錢麼！
就是去打工，老子也照樣能活下來！」
一個創業失敗，本打算最後飽餐一頓後，就去跳樓的中年人，眼神驟然變得堅定無比：
「如果再來一次，我想我還是會做和以前一樣的決定，那麼現在，我又有什麼好後悔的，犯了什麼錯，就去彌補回來！」
……
「差點被這點小小的失敗難倒了啊。」
一個正因為自己刻苦準備四年，卻考驗失敗的女生，聽著對話古今里，陸鳴的一字一句，心裡突然感覺，好受了許多。
誰的一生，能是一帆風順，事事如意呢？
始皇帝小時候，都還是質子呢。
劉邦小時候還是個地痞，朱元璋更是個乞丐！
自己雖然沒有他們那樣，可以創造出一個新朝代的能力！
可是自己，壓根不需要實現這樣偉大的事情呀。
自己，只需要把自己的人生過好就可以了……
屏幕之前，無數的觀眾，都不約而同地聯想到了這些。
再聯想到，老祖宗們所受的苦，他們心裡，都獲得了一股力量，讓他們覺得所有的苦難，都並非不可戰勝。
而與此同時，直播間畫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