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的手穿進了古今鏡像,向一個正在哭泣的小女孩頭上摸去。
小女孩看起來五六歲左右,扎著一雙馬尾辮,一個人走在夜路里,不知道什麼原因,和家人走散了,正一個人茫然地看著周圍。
四周,只有零零散散的行人,許多商鋪都已經關門了,小女孩不敢去找陌生人借電話,生怕會碰到電視裡的人販子,知道她爸媽不在後把她拐走。
她只能,強忍著眼淚,強忍著不讓自己坐在路邊引人注目,可是她根本不認識這片地方,只能漫無目的地走著。
走著走著,忽然聽到了一陣狗叫,嘴唇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她再也繃不住了!
「嗚嗚嗚……」
快速找了一個角落,蹲下來把頭埋進膝蓋,止不住地啜泣著,淚如雨下。
「爸爸,媽媽,你們在哪裡……」
她抬頭看了眼夜空,淚水浸濕了整張臉頰。
就在她感覺,世界暗無天日,就在她被狗叫嚇得瑟瑟發抖之時。
好像有一隻溫暖而又滿是皺紋的手掌,輕撫在了她的小腦袋上。
小女孩頓時就不哭了,和狗叫傳來的敵意不同,這種感覺讓她充滿了下意識的心安。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害怕這突如其來的感覺,可是這真的好像在老家時,爺爺摸自己時的一樣。
爺爺在去年下半年就已經去世了,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爺爺?」
小女孩疑惑地抬頭看了一眼,卻發現,什麼也沒有。
「孩子,不哭,不哭……」
宗澤的手輕輕撫過小女孩的臉頰,慈祥低語:
「爺爺啊,一直都在。」
聽著這話,小女孩瞬間想起了自己的爺爺。
對了!爸爸媽媽說過,爺爺不是去世了,只是變成了天上的星星,會一直保護著妞妞!
她注視著夜空,正見到,天上有一顆星辰,正在一閃、一閃……
嘴角,頓時湧現出了一抹笑容,妞妞站了起來,突然覺得,什麼也不怕了。
見她的情緒穩定下來,宗澤的目光,又看向了另一個小世界。
這是一個正在回家過年的青年,剛畢業兩年。
「哎呦,三侄回來啦,今天工資漲了沒?」
大伯看見青年回來,老遠便大聲問道。
「什麼,還沒過萬啊,按理說你們大學生,工資最起碼也要過萬才說得過去的!」
青年皮笑肉不笑,繼續往前走去,發現一大堆親戚,正坐在了庭院門口。
看到自己回來之後,他們全都把目光看向自己。
「哎呀,大學生回來了!」
「濤濤今年在做什麼事情啊?」
「差不多要準備買車買房了吧,到結婚的年紀了,該抓點緊!」
「呵呵,年輕人正是闖事業的時候,濤濤工資多少了?」
一連串的問題,就像是一道道緊箍咒,死死在拴在了青年頭上。
從讀書開始,每次回來被問學習成績怎麼樣,到上了社會,每次回來被問工資多少,卻從來沒有誰真正關心,自己是因為什麼沒有學習好,因為什麼沒有漲工資,是不是哪裡受了委屈,從來沒有!
可是,面對這些,青年頓了頓,最終也只能笑著,一個接一個地應付。
好不容易走過了這段最艱難的路,回到家裡,總算是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了。
這時,爸爸走了進來,笑著問道:「兒子,你現在工資多少了?」
青年強壓著心中怒火,說道:「八千多吧。」
「嗯,也還行!」
爸爸笑著把房門關了上,可是青年的臉卻徹底陰沉了下來。
從頭到尾,所有的親戚都見過了,可是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工資多少!
工資工資,這些人眼裡除了錢就沒有別的了嗎?
青年焦頭爛額,別人怎麼說都無所謂,可是父母居然也是如此!
他現在真恨不得從這樓上跳下去,難道沒有錢,自己就不是他們的兒子了?
就在這時,他突然感到,好像有什麼東西,抓住了自己的右手。
右手傳來一陣滿是粗糙的手感,好像是一個老人,在用手輕拍著自己。
可是這邊上怎麼會有老人呢?
青年左顧右盼,卻什麼也沒有發現,只是想起了去世的外公。
他從小是在外公家長大的,外公是對他最好的人,可是現在已經不在了。
難道是外公回來看自己了?
青年喜上眉梢,頓時放下了心中所有的怨氣。
只聽得,一陣聲音在耳邊響起:
「縱然無錢,身體健康,也很好啊……」
……
燈紅酒綠的大城市裡,一座跨江大橋上,一個年輕女孩站在了橋樑邊,手裡拿著電話:
「媽,我知道了,我這就打錢回去。」
「對不起啊寶貝,都怪媽媽沒用,媽媽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你爸的身體越來越差了,也不知道能撐多久,可是咱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等死啊。
唉,都是媽媽對不起你,要怪,就怪媽媽,不要怪爸爸……」
「嗯。」
女孩沒有多說,掛斷電話後,看了一眼手機餘額,只剩下一百多塊了。
房租已經拖了半個月了,今天是最後的期限,眼看連個臨時住的地方,都要沒了。
可是能怎麼辦呢?
女孩嘆了口氣,手機屏幕倒映出她的臉,她這才注意到,自己,也不過只是個二十出頭的,才剛大學畢業一年的人而已。
可是,這一年裡,賺的百分九十五以上的錢,都貼到了那個渣男爸爸的病情上。
爸爸分明已經出軌了,而且一直都家暴媽媽,可是媽媽卻捨不得任由爸爸病死。
於是,只知道一個勁地求著自己。
看著把自己含辛茹苦帶大的媽媽,愁白了頭髮,幾乎都要隔著視頻朝自己跪下了,自己又能怎麼辦呢?
可是,到了現在,她的心也跟著寒了,望著被掛斷的電話,她含淚呢喃道:
「媽,你還記得你上次問我累不累,是什麼時候嗎……」
「你每次開頭都會跟我說句對不起,可是,卻已經很久沒有問過我,最近怎麼樣,晚飯吃的啥,還剩多少錢了……」
「我愛你,但是,我真的愛不起你了……」
女孩任由著眼淚狂落,把最後的一百轉給媽媽之後,將手機,徹底關機。
面朝大江,抬頭,最後看了一眼天空,張開了瘦如乾柴的手,整個人,縱身就要躍下。
卻在這時,她突然聽到了一陣滿是慈愛的急迫聲:
「孩子,莫哭,莫哭!」
「有什麼委屈,只管告訴老祖宗,告訴老祖宗便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