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番外七

  脫離人劍合一的狀態後,衡玉渾身脫力,倚著枯萎的老樹借力才勉強站穩。

  邪魔腹地的第一輪大清掃結束,未免存在漏網之魚,還需要進行第二輪收尾。

  不過相比起第一輪大清掃,第二輪收尾沒太大的危險,衡玉不再參與其中,服下丹藥調息一夜,恢復三成實力後,前去向圓蒼掌教辭別,打算先行趕回駐紮地。

  「了悟昏迷多日,雖然沒有性命之憂,我還是想在他身邊守著。」衡玉說道。

  回到駐紮地時天色尚早,衡玉推門走進屋子裡。

  香爐里許久沒燃過香,屋中的雪松香味淡得幾不可聞。衡玉走到床塌邊,骨節如玉的右手握住床帳,就在要掀起帳子時,她掃了眼自己乾淨的手掌,總覺得手掌還沾染有冰涼而黑沉的血跡。

  念及此,衡玉轉身繞到屏風後給自己備水,認真沐浴梳洗一番,赤著腳走回床邊。

  捲起床帳,陽光灑滿床榻的每一個角落,照亮了悟蒼白的臉龐。

  他兩手交疊安靜仰躺著,被子蓋得嚴嚴實實,嘴唇有些乾燥起皮。

  衡玉去牽他的手,很冰涼。

  她撩起一縷濕潤的發梢,慢慢從他的唇角一路滑到他的眉尾,留下濕潤的水跡。

  在水跡乾燥前,她垂下眼自唇角一路吻上去,用溫熱的唇清理水跡。

  這麼觸碰他,繚繞在她身後、始終凝而不散的殺意終於慢慢淡去——他不會喜歡看到她渾身繚繞殺意的樣子。

  「所以睡美人才是童話故事啊。」衡玉端來一杯溫水,喝了一小口,低下頭渡到他嘴裡,「你看,我都吻你這麼長時間了,你還是沒睜開眼瞧瞧我。」

  餵過幾口水,了悟的嘴唇看上去沒剛剛那麼乾燥。

  衡玉把水杯放回原位,從抽屜里取出新的雪松香料拋進香爐里,熟悉的香味再次籠罩整個屋子。她隨手解開衣帶,邊脫去身上外袍,邊繞開了悟躺進床榻里側。

  之前身處邪魔腹地,殺進殺出靈力消耗劇烈,她明明疲倦至極,還是夜不能寐。現在躺在最能令她心安的人身邊,睡意頓時漫上來。

  衡玉剛閉合雙眼,像是突然想起什麼般,再次掀開長眸。

  她側身貼緊了悟,幾息之後,沉沉熟睡。

  再醒來時已經到了第二天清晨。

  西北之地的氣候太乾燥,衡玉餵了悟喝水,用自己的嘴唇濕潤他的嘴唇,瞧著他唇上泛著的潤光,衡玉滿足大笑,重重在他眉心烙印一吻。

  她玩夠之後,縮在床榻里側翻看話本,遇到有意思的地方就念出來分享給了悟聽,實在悶得慌湊過去吻一吻他、數他的睫毛數量,又尋到新的樂趣。

  這天中午,衡玉打開裝著香料的匣子,注意到匣子空了大半,剩下的香料撐不了幾天。

  好在她的儲物戒指里裝有不少製作雪松香料的原材料,衡玉將這些東西一一取出擺開,按照了悟教她的步驟把它們研磨成粉末。

  忙活足足兩個時辰,才做完前期的準備工作。

  衡玉打算歇會兒,走到桌案邊開始練習了悟的字跡,練到手腕酸脹才停筆。

  暮色漸漸侵染天際,雲雀展翅歸巢,整個駐紮地一派祥和。

  突然,仙鶴嘹亮的鳴叫聲傳遍四方。

  駐紮地里無數人探頭向外看去,思索這鳴叫聲意味著什麼。

  衡玉正在按照比例配置香料,感應到外界的嘈雜,她先是一愣,然後輕笑起來,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拍掉手背的碎屑,衡玉提著裙擺走回了悟身邊,笑道:「各宗修士凱旋了。」

  是的,凱旋了。

  仙鶴鳴叫之後,音宗弟子用自己擅長的樂曲合奏曲子。衡玉沒聽出來那是什麼曲子,只是能感受到曲子裡縈繞的歡愉氛圍。

  這種歡愉氛圍很容易感染其他人,衡玉眉間笑意更濃幾分。

  當目光落到仍然沒有清醒跡象的了悟身上,衡玉笑意微斂:「圓蒼大師說你將體內的邪魔之氣全部淨化就會甦醒,還要多長時間啊。」

  衡玉扣住了悟的五指,遞到唇邊輾轉。

  「說起來我還沒問過你,我重傷垂危躺在床上時,你在想些什麼?」

  她知道他沒有生命危險,但只要他一日沒睜開眼睛,她仍然會覺得焦慮。那他當時又該是何等煎熬。

  「你早點清醒,我們就能早些舉辦道侶大典啊。」衡玉貼近他耳邊呢喃,「了悟師兄,我已經迫不及待要與你共度餘生。」

  這句呢喃聲落下,衡玉將頭埋在了悟頸間。

  因此她並沒有注意到,了悟那長翹的睫毛輕顫了下。

  -

  各宗修士凱旋後,並沒有馬上撤出駐紮地。

  音宗、合歡宗這兩個風氣最自由的宗門『狼狽成奸』,打算辦一場活動來熱鬧熱鬧。

  這個主意是舞媚最先提出來的,她和音宗大師姐邊霄約定好後,強硬拽著遲、蕭主和喻都他們一塊兒忙活。

  合歡宗有一大宗旨,叫:身為同門有福未必同享,有難一定要同當。

  本著這個優良傳統不能丟失的原則,舞媚興致勃勃跑來找衡玉,想把她拉進來跟著一塊兒忙活。

  了悟在裡屋沉睡,衡玉在院子裡招待舞媚。聽說她的來意後,衡玉搖頭婉拒:「我不感興趣。」

  「你這些天都悶在屋子裡,難道不無聊嗎,找些事情做也是好的。」舞媚撩起垂在肩上的碎發,「我們知道你要照顧了悟,所以不會給你安排什麼難的任務,只是想著讓你能多些參與感。」

  衡玉回答舞媚第一個問題:「我不覺得無聊。」

  舞媚聳肩,有些不信。

  以前在宗門裡洛主是最閒不住的那一個,只要不修煉,她就會給自己找各種事情做,而且還會拉著各位師弟師妹們,美名其曰:熱鬧。

  見她不信,衡玉唇角輕輕彎了一下:「只要了悟在我身邊,周圍再冷清我都怡然自得。他不在時,我需要待在熱熱鬧鬧、吵吵嚷嚷的環境裡才不會覺得無趣。」

  舞媚:「……」

  她抬手蹭蹭鼻尖。認識衡玉這麼多年,舞媚也知道對方是什麼性格,決定的事情不會輕易變更:「那行,你不覺得無聊就好。不過等活動策劃出來,你抽出些時間出來逛逛透個氣吧。」

  衡玉沒一口回絕:「看情況。」

  送走舞媚後,衡玉握著掃帚清理院子裡的積雪。清理途中,裙擺被融掉的積雪弄得濕了一片,衡玉盯著裙擺盯了好一會兒。

  既然都要換衣服了,不如順道泡個澡吧,反正也沒什麼事要忙。

  泡完澡後,衡玉穿著褻衣繞出屏風。

  溫熱的霧氣從她身體瀰漫開,衡玉眸中泛著淡淡水色,掀開帳子看到了悟,她心底泛起輕輕淺淺的柔意。

  剛剛對舞媚說的那番話絕無假意,甚至顧忌著在人前,她還削弱了話中的程度。

  溫熱的唇貼到了悟頰側,又滑到他的眼尾,正要挪開時,她感應到他濃密的睫毛在劇烈顫抖。

  先是一愣,然後意識到什麼般,衡玉輕笑著去吻他的唇角,在他唇上輾轉反側,直到那漆黑的眸子睜開,她才戲謔問道:「被吻醒的感覺如何?」

  感覺……前所未有的好。

  了悟伸手去摟衡玉時,才注意到她只穿著褻衣,壓在指尖的髮帶著淡淡濕意。

  幾乎是下意識地,了悟手上一個用力,兩人之間位置直接顛倒。

  衡玉下意識問:「……你剛睡醒,可以嗎?」

  在深入邪魔腹地對敵時,他其實並未受傷,只是因為那些邪魔之氣陷入沉睡罷了。現在從昏睡中清醒過來,任何身體機能都處於正常狀態。

  聽到衡玉的問話,了悟隨手扯起薄被蓋到衡玉身上:「等貧僧先去沐浴。」

  衡玉僵著身子,覺得自己剛剛下意識的反應絕對要遭,連忙補救應道:「那你快去!」

  她側頭目送他走下床,炙熱的陽光從窗口灑進來,晃得她下意識眯起眼。

  屏風後,熱水從浴桶里漫出來流到地上發出的動靜,清晰傳進衡玉耳里。

  她突然想起來,她之前說過要給了悟懲罰,讓他多長些記性的。念及此,衡玉果斷從床上坐起來,翻找出裡衣穿上。

  等了悟穿著裡衣出來,瞧見她正襟危坐板著張臉的模樣,下意識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地看著她。

  「洛主……」了悟一步步逼近床塌邊。

  剛剛已經應允了他,現在卻中途反悔,衡玉有些理不直氣不壯,別開眼不看他:「你就在那站著。」

  了悟乖乖站在距離她一米開外的地方,問:「你為什麼不看貧僧。」

  衡玉堅定意志,死盯著薄被上的花紋。

  了悟抬手摸臉,苦笑:「貧僧需要去找下銅鏡嗎?」

  衡玉:「……」

  她已經習慣哄他,一聽到他這茫然苦笑的話語,邊懊惱自己意志的不堅定,邊扭頭與他對視:「我覺得應該給你些教訓,你知道你闖進邪魔腹地時,我在華城不安了一日……」

  「貧僧錯了。」她話還沒說完,了悟的道歉聲已經出口,「貧僧原以為會萬無一失的。」

  衡玉:「……你每次都是這樣,積極認錯,屢教不改。」她原本想放些狠話,但憋了半天,被他那夾著濃濃水意的眸子盯著,衡玉自暴自棄道,「真的知錯了嗎?」

  「嗯。」了悟肯定點頭。

  「那行。」衡玉剛一鬆口,了悟迅速扯開帳子走到她面前,指尖帶著濕潤,輕輕落到她的頰側。

  明明只是個普通的動作,衡玉卻清楚感受到他的暗示,她剛剛已經鬆口,這回必須硬氣一些:「現在還是白日。」

  了悟說:「是啊。」

  衡玉:「……」

  了悟問:「明日貧僧去買新的帳子,你覺得深色的怎麼樣。」

  衡玉哭笑不得:「拿來擋光嗎?」

  擋住光後,白天或者晚上區別都不大了,是這樣嗎?

  聽懂他話中內涵後,她實在遭不住了。

  了悟點頭,彎下腰直視她,眼裡帶著能讓她沉淪的柔情:「洛主,貧僧真的很抱歉,這些天讓你擔憂了。」

  衡玉緊抿唇角,磨著牙抬眸瞪他。

  她第一次清楚意識到,自己居然是這麼一個沒有原則的人。

  「你完了。」她說,湊到他頸間吻住他的喉結,含糊道,「我今天一定要讓你哭著求饒。」

  敵人過於狡猾,她選擇換個方式折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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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舞媚他們的活動策劃得很快,籌備得更快,從提出到活動開始僅過去兩天時間。

  圓蒼等宗門高層樂見其成,大開方便之門,因此活動不僅熱鬧,活動的獎勵也豐厚得驚人。就算不為放鬆身心,單是衝著這些獎勵,各宗年輕一輩都不會錯過的。

  舞媚叼著細長的草根,翻看獎勵列表,嘖了一聲:「我都想趁機中飽私囊了。」

  話剛說完,她就被人用力拍了下頭。

  「誰!」舞媚狠狠磨牙,扭頭看去。瞧見衡玉一身紅裙亭亭而立,她流氓地往後一靠,吹了個口哨,「難得啊,你居然真的來參加活動了。」她剛想繼續感慨,餘光掃見那慢了幾步走上酒樓二樓的了悟,哪裡還不明白衡玉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有什麼獎勵啊?」衡玉抽中舞媚手中的表格。

  這份表格早就公示出去,所以給衡玉看也沒什麼。

  一目十行看下來,衡玉挑中難度最高的活動,故意為難了悟:「必須把這個活動的獎勵贏下來送我。」

  了悟垂眸,看清楚這是哪個活動的獎勵後,縱容道:「好。」

  他表現得太過平淡,衡玉又指了另一個活動:「還有這個。」

  了悟的指尖壓在她腕間:「只要洛主高興,貧僧全部參加一遍都可以。」

  衡玉作為昨天啞著嗓子告饒的當事人,聽到這話毫無成就感。但他的指尖一直在她腕間畫圈,衡玉癢得有些受不了,反手扣住他的手,不讓他再亂動。

  舞媚嘖了一聲,不忍直視。

  餘光掃見俞夏抱劍干坐在那裡,她就更加不爽了,縮在桌子底下的小腿狠狠朝俞夏踢去。

  以元嬰初期的修為來說,俞夏絕對不可能察覺不到她這一腳,但他生生受了這擊,無辜看向舞媚,說:「疼。」

  舞媚壓根沒想到他會不躲開,聽到他那話更是狠狠翻了白眼:有元嬰初期的修為庇身,就算她動用靈力踢,他也不可能會覺得疼,更何況她剛剛那一腳壓根沒用靈力。

  明知他在做戲,但舞媚也理虧,她輕咳一聲,說:「那你就在這裡好好養傷吧,我出去逛逛,趁機尋個正道少俠艷遇一番。」

  俞夏連忙攥住她袖袍,等舞媚回眸看他,他笑得格外爽朗:「現在你已經艷遇成功了。」

  衡玉與了悟對視一眼,知趣離開。

  走出酒樓,了悟說:「我們去參加活動吧。」

  衡玉點頭應好。

  了悟抬手幫她把歪掉的合歡花簪扶正:「這場活動算是預熱。」

  「什麼預熱?」

  「你我道侶大典的預熱。」

  冬日寒風如刀,但了悟正站在風口前,用身體為她擋去狂風。

  衡玉歪頭,眼裡蘊著淡淡光芒:「何時?」

  「三月為期。」

  衡玉下意識道:「居然還有三個月?」

  了悟笑了:「是啊,居然還有三個月。」

  他太喜歡她剛剛下意識的反應了,心底的歡喜像是藤蔓般瘋狂蔓延伸展,他甚至不在乎周圍人來人往,就這麼低下頭親吻她的鬢角。

  洛主,你感受到了嗎,貧僧對你的喜歡早已明目張胆到了這般地步。

  見他還要再吻下去,衡玉借著袖子的遮掩掐住他的腰側,壓低聲音道:「周圍還有你的師兄弟。」

  「道侶大典的事情已經傳開,不用在乎。」了悟溫柔道,但還是乖乖挪開,牽著她去參加活動,想贏下無憂琴討她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