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遲,我們以後在學校保持些距離好不好啊？」

  「……為什麼？」

  「就，不用很遠。閱讀只要我們不被老師發現，平時只是普通友好的同學關係,不做親密舉動就沒事的。」

  「我們有過親密舉動嗎？」

  「嗯……你老摸我頭髮，然後，上課一直看著我,我覺得這些，都很容易被老師懷疑。」

  「……那每天抱我一下。」

  刺耳的鈴聲扎進耳朵。

  畫面破碎,一下消散。

  時溫迷糊睜開眼,摸到耳邊的手機。手機屏幕上跳躍著「樂錦」兩個字。

  她接通,從地板上坐起來,「餵,小錦。」

  樂錦：「你在哪啊？」

  「練舞室。」時溫揉了揉眼,發現手指被擦濕了，怔神看向周圍的大鏡子。

  鏡子裡，女人扎著乾淨利落的丸子頭,額頭光潔,五官小巧精緻,早已褪去青澀和稚嫩，氣質清雅淡然。不過一雙眸一直水光閃閃，乾淨純粹,而此時她長長的睫毛被淚水黏在一起。

  怎麼就哭了……

  時溫垂眸,又做夢了。

  樂錦那邊還在說：「我到樓下了,我們一起去吃飯。詩詩和彤彤已經到飯店了。」

  時溫抽回思緒,從木質地板上站起來，溫聲說：「今天什麼好日子啊，一起去飯店吃飯。」

  樂錦：「不是好日子也可以瀟灑啊,我們雖然能花錢但還是攢了點money，再說，沒錢也有你啊。」

  時溫從包里拿出餐巾紙，輕輕擦拭眼睛，笑說：「我也很窮好不好。」

  樂錦「哼哼」兩聲，「你沒有錢為什麼不接王導那部霜？你還沒看熱搜吧，王導求著你去演的角色給了丁思清！」

  時溫不覺得有什麼，相比較樂錦的氣憤淡然很多，「我的重心不在演藝圈。」

  「那你之前為什麼接棠啊？」

  時溫手懸滯在半空，轉瞬又自如地繼續擦眼睛。

  樂錦也只是隨口一問，已經轉移了話頭，「那棲影拍成電影你去不去？」

  時溫眼睛微亮，「去。」

  樂錦聲音來到門外，大喊：「我就知道！」

  時溫輕笑，眉眼輕彎，五官又溫和柔軟了許多。

  時溫換掉練舞服，跟樂錦前往飯店。

  貝詩和於彤是兩人的大學舍友，不像所傳說的大學舍友關係多麼不和，勾心鬥角。

  她們宿舍關係很好，畢業三年了也一直聯繫。當然，最主要是因為她們住在同一個小區同一棟，還是兩兩合租。

  貝詩和於彤坐在靠落地窗的位置。

  「來來來，溫溫寶貝坐我這！」貝詩看到時溫，高高舉起手召喚。

  於彤嫌棄，「你個色女，每次見到小溫眼都直了。」

  貝詩不以為然地搖頭晃腦，「我家溫溫可愛又溫柔，溫柔又賢惠，會給我塗藥，會給我做飯，我就喜歡看她不行嘛！」

  於彤揚眉，「小溫也給我塗藥，也給我做飯，你不是最特別的！」

  兩個人說著說著又要掐起來，時溫失笑，坐到貝詩留給她的位子上。

  「好啦，點菜了嗎？」

  兩人安分下來。貝詩說：「還沒呢，等你呢溫溫寶貝。」

  貝詩天生自來熟，人也熱情。宿舍的人關係好也多虧了她。時溫一開始聽她一口一句「溫溫寶貝」還受不了，都七年了，早就聽慣了。

  四人口味幾乎一樣，很快挑好菜餚。

  已經過了飯點，上菜速度很快。四人邊吃邊聊，聊著聊著不可避免地聊到丁思清。

  「可氣死我了！這麼就讓丁思清那個綠茶婊演了，這王導真不靠譜！」

  貝詩氣憤說，一筷子插起一塊綠茶餅，「溫溫寶貝，把這個吃了，別生氣！」

  樂錦放下筷子，「你不了解小溫？她什麼性子，粉絲評價：與世無爭的小仙女。她能在意一個自己不要的角色？小溫今天電話里就跟我說了，她重心不在演藝圈。」

  於彤點頭，「像是小溫會說出來的話。」

  貝詩：「我當然知道！我就是看不慣丁思清。不過，丁思清倒是越走越偏，以前人人都說她是舞蹈奇才，又有溫思霜撐腰。結果，她放棄自己二十幾年的舞蹈底子，一心當明星去了！」

  於彤：「當明星爽唄，那麼多人追捧，足以滿足她的虛弱心。」

  樂錦皺皺鼻子，「可她之前不是傳出跟小鮮肉在酒店過了一夜？後面被小鮮肉粉絲追著罵，多了好多黑粉嗎？」

  於彤：「這你就不懂了，再垃圾的人也有粉絲。再說，她怎麼都有個古典舞奇才的光環在。」

  貝詩冷哼，「我們溫溫才是古典舞奇才。」

  三人齊齊向時溫看去。

  就見一直不參與話題的時溫正低頭認真吃著瓷碗裡的綠茶餅。

  時溫聽不見她們的講話聲了，好奇抬頭，就見她們都直勾勾看著自己，她有些不好意思，夾起綠茶餅溫溫吞吞說：「挺好吃的，有淡淡的茶香。」

  貝詩扶了扶她一頭柔軟的秀髮，「溫溫寶貝一舉一動都深得我心啊」

  樂錦失笑，對時溫說：「好吃你就多吃些，好不容易把胃病養好了。」

  時溫：「我已經吃很多了。」

  三人異口同聲：「你對自己的飯量有誤解！」

  時溫無奈。

  好吧……這話她們都要說七年了。

  她真的覺得自己吃了很多了。

  時溫在三雙眼睛下，繼續動筷。

  手機鈴聲響起，有個電話打過來。

  時溫接通，「喂，你好」

  一個男人的聲音，「時溫啊，我是霜的王導，霜容那個角色我還是希望你演！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熱搜突然來了，還說什麼已經確定丁思清演！」

  手機漏音，王導聲音又大，其他三人都聽到了，紛紛露出幸災樂禍的臉，唇語蠱惑時溫趕快答應王導，等官宣的時候狠狠打丁思清的臉。

  時溫淺淺彎了下唇，靜靜聽完王導所有的解釋，最後，禮貌又平緩地說：「王導，我是真的很感謝你對我的認可，我也認真看劇本了。您知道我喜歡跳舞，這個角色是舞者，但是角色著重點不在「舞」上，而在「美」上，跳舞的部分只有感情線的三分之一。而我只想「舞得美」，我想會有人更合適，更願意去做。」

  王導聽到意思這麼明顯的拒絕，沉默了。

  時溫放緩聲音，「當然，我很期待以後有機會可以合作。」

  通話結束。時溫看到三張不滿的臉。

  樂錦：「小溫你就應該接了，狠狠打丁思清的臉！網上罵你的人大多都是丁思清的粉絲。」

  時溫喝了口茶，輕聲說：「我不怎麼上網，看不到，也不在意，沒必要為了他們委屈自己。」

  貝詩繼續吹捧：「看到沒！這才是仙女的氣質，仙女該說的話！」

  時溫失笑，「詩詩你總這麼說我會驕傲的。」

  貝詩：「我這都要說七年了也沒見你驕傲到哪去」

  時溫還要接話，手機又響了。

  這次有備註

  姚老師。

  時溫驚訝，聲音認真正經許多，「姚老師？」

  其他三人聽到這聲稱呼也安靜下來。

  一個略顯蒼老的女人的聲音，「是小溫嗎？」

  時溫輕應：「是我姚老師。」

  姚老師：「那我就簡單些說，棲影要拍成電影了，方導說遇到了個投資方，願意全額投資。老師打電話來就是想問，棲一那個角色你有興趣嗎？」

  時溫已經隱隱猜到了，可真聽到還是激動，聲音里也染上了喜悅，「棲一那個角色，老師願意交給我詮釋？」

  姚老師聽出她的喜悅，聲音肯定，「當然，棲一這個角色，除了你老師再想不到第二個合適人選。」

  一通電話，時溫從頭激動到結束。

  掛了電話的時候，臉有些粉撲撲的，「姚老師說，願意把棲一那個角色給我。」

  樂錦已經舉起了茶杯，「今天才說起來，沒想到真的拍成電影了！時溫同學，恭喜你願望成真！」

  其他兩人也舉起杯子，「我們以茶代酒」

  時溫第一次看到棲影，在南都舞院圖書館的角落，落著灰塵不起眼的薄本子。

  這一看，就看進了心裡。

  棲一的淡然，通透，與世無爭將當時傷痕累累的時溫淨化。

  如果這個世界有純淨之地，那對時溫來說，棲一的世界就是最純淨的，在那裡，她什麼都不用想。

  電影開拍前，方導打來電話說，投資人想要見一見各個演員。

  時溫從話里猜出幾分意思：想要參演，那還要投資人的點頭。

  棲影是個好本子，但不是大眾題材，受眾小。而每個角色的服飾都精美絕倫，幾位主角更不用說，這需要很大的資金。

  而這位投資人是全額投資。

  時溫參加聚餐的當晚，難得化了個淡妝。

  天有不測風雲，路上竟下起了小雨。

  時溫趕到「醉月樓」時，離聚餐開始還有半小時，她決定先去洗手間補妝。

  「你知道嗎？棲一是時溫出演！」

  「真的？」

  時溫在廁所隔間裡無奈地無聲嘆了口氣。

  怎麼就這麼巧讓她聽見了。

  她不是很想聽別人將她壞話。

  外面人談話依舊，音量不減。

  一個女人的聲音，「時溫不是跟丁思清不和嘛，我之前跟丁思清合作過，感覺人落落大方的，挺好的，那個時溫看起來溫和纖細的，說不準心黑著呢。」

  另一個女人的聲音，「你別直點姓名啊！不知道時溫有後門？」

  「呀，忘了，她有牢靠後門呢」

  女人聲音帶笑，「誰讓她有個疼愛她的姐姐，一有人罵她她姐就立馬傳律師函。還有老藝術家們的庇護，特別還有沈氏集團這個大靠山！」

  時溫聽到「沈氏」兩字，睫毛輕顫。

  她並不想沈氏撐腰……

  兩個女人聊了會，聲音隨著高跟鞋聲遠去。

  時溫走出隔間，安靜補妝。

  包廂內已經到了不少人。

  客套的寒暄。

  「你好我是黃落落，出演棲二這個角色。」

  「你好我是紀茨，出演棲三。」

  時溫聽到這兩聲問候，立馬就知道她們是誰了

  在廁所說她「壞話」的兩位。

  這部劇有的拍了……

  時溫心想。

  一堆人就坐。

  沒人點餐，因為投資人還沒來。

  氣氛並不會冷場，娛樂圈多的是會「說」的人。

  十分鐘後，包廂門被敲響。

  守在門邊的服務員動作熟練地恭恭敬敬打開門。

  包廂靜了一瞬。

  時溫正低頭跟樂錦她們群聊，忽聽身邊人低低嘆息，「天吶，這是影帝顏值了吧。」

  時溫猜到是投資人來了，不過沒想到投資人會讓身邊的女演員驚艷。

  她想在投資人面前好好表現，便利索關掉手機。

  時溫順手捋了捋耳邊的碎發，嘴角勾起禮貌清淡的笑，緩緩抬頭。

  她先看到一雙黑色皮鞋，她在樂錦的雜誌上看過類似的，像是義大利純手工製作。

  再往上，筆直修長的一條腿，男人西裝革履，深色的冷調西裝熨得平平整整，沒有一絲褶皺，身形挺拔，天生的衣架子。

  繼續向上，時溫看到冷白的皮膚和喉結，迅速挪開眼，抵達那張臉。

  利落的短髮，冷白的皮膚，眉眼清雋，挺立的鼻樑上架著金絲邊框眼鏡，薄而顏色淺的唇似有若無勾著，遠遠粗略一看，是個斯文又矜貴的人。

  男人舉步走進包廂，導演立馬站了起來，不卑不亢禮貌問好：「你好遲總。」

  男人嘴角的弧度沒有變化，禮貌點頭，嗓音清冷，淡淡的不高不低，不急不慢，「你好方導。」

  熟悉又陌生的容顏，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時溫手指失力落下幾分，捋到耳後的頭髮重新落到臉側，輕輕蕩漾。

  她聽到周圍工作人員低聲議論。

  「極品男人啊，渾身的禁慾氣息，看著禮貌友善，舉手投足卻滿滿的距離感，高高在上遙不可及。」

  「這長相比娛樂圈好多小鮮肉都帥吧。」

  「你拿小鮮肉跟他比？聽說過c&s嗎？他二十歲時創辦的！」

  「真的假的？他叫什麼啊，我搜搜。」

  「你搜不到的，我也是聽方導提起的，網上沒有他任何信息。」

  「哎呦，你告訴我嘛，叫什麼啊？」

  「陳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