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少年

  第93章 少年

  謝斐奇道:「你這是打哪去了?」

  二牛嘿嘿笑道:「回小娘,山里化了雪,長出好多冬筍來,我帶弟弟妹妹,侄兒侄女們去挖,才剛回來。」

  謝斐道:「雪風入肺最難根治,這種大風的天氣,少出去。」

  「是,我知道了。」二牛抓抓頭,又問,「不過小娘,您找我什麼事呢?」

  謝斐笑了笑,示意他先在石凳上坐下。

  二牛正是青春年少之際,朝氣活潑,英姿勃發,沒那麼死板地硬守規矩。

  他在謝斐對面坐下,眼巴巴地看著謝斐。

  謝斐被他一副乖巧的模樣逗笑了,提起茶壺倒了茶水,遞給他後才問,「你今年,多大年紀了?」

  「我嗎?」二牛愣了愣,雖覺得奇怪,卻沒隱瞞,「我十五了。」

  「十五啊,」謝斐略略思索,又問,「你是在這莊子裡出生的?一直在莊裡?」

  二牛搔頭抓耳,說,「好像不是,我還記得,小時候在大漠裡,看到一抹嫣紅的落日。」

  實在是沒什麼印象了,也不知道是睡夢中,還是幼年深刻的記憶里,有那麼一幅寂寥廣闊的畫面。

  似乎是坐著馬車,在戈壁里緩緩駛過,外面黃沙漫天。

  他坐在誰的懷裡,看車簾被風掀開,正巧瞅見了昏黃的天空中,嫣紅如夏花的一抹孤獨斜陽。

  車裡安靜,卻又隱隱有誰的哭腔,又或是空洞風聲,悽慘細弱如蚊吟。

  他就一直盯著漫天黃沙之上的殘陽,直到那輪嫣紅被烏雲遮蓋。

  而後,又有人持槍縱馬而來,遮擋他的視線。

  他依稀記得,那是個意氣風發,氣宇軒昂的少年,銀冠束起的高馬尾,被大漠裡悽厲的狂風吹得飄起來。

  他跟那少年目光相對,少年朝他一笑,清冷威武的銀色鎧甲上還帶著血。

  太過於久遠,二牛回憶起來,都分辨不清,究竟是不是夢。

  他不明白謝斐問這個做什麼,想了想才說,「小娘,您不是,要給我說親吧?」

  這下,換謝斐一愣。

  她噗嗤一笑,說道:「是啊,日前聽你娘和嫂子抱怨,你跟個潑皮猴子一樣漫山遍野的跑,一點沒個正形。所以說,要給你娶個年紀大點的媳婦,來管管你。」

  二牛嚇得直搖頭,「別別別,小娘,我才不想娶媳婦呢!您看看我大哥,被嫂子管得跟縮頭烏龜一樣,嫂子一黑臉,他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謝斐樂壞了,說道:「那你去問問你大哥,他是不是甘之如飴。」

  二牛回答,那大哥自然是樂意的,有時候被大嫂打了,還樂顛樂顛的,讓他十分不理解。

  謝斐又以閒聊的口吻,問了其他的事。

  柳媽媽一家跟大牛一家,走得非常近,跟親人差不多,也是一起來莊裡的。

  大牛跟鄒娘子,生了兩個孩子,大的十歲,小的八歲,這兩個倒是都在莊裡生的。

  也就是說,他們在田莊裡,至少待了十年之久。

  而且這十年間,都沒離開過京城範圍。

  謝斐問得差不多了,正整合信息,又聽二牛隨意問,「小娘,您看起來也不大,多少歲了?」

  謝斐挑了個不嚇人的年紀,「正常來說,算十五吧。」

  二牛:「……」

  都是十五的年紀,怎麼人家謝小娘,就這麼沉穩成熟呢?

  過後,謝斐沒再追問,叫二牛自己去玩。

  從二牛的話里可以推斷,他們來到莊上,至少是十年前的事。

  而五年前,邊境的裴大將軍戰死,裴淵才從塞外回到京城。

  陳大發說,是裴淵救了他們一家,可能也包含大牛家在內。

  那十年前,救了他們,並送到京城田莊來的人,真的是裴淵嗎?

  謝斐正思索,連袁三什麼時候回來的都不知道。

  他去追馬匪,回來就看謝斐坐在院子裡發呆。

  蕭瑟寂寥的大風天氣里,連地上枯枝落葉都被卷飛。

  謝斐孤零零地屹立於蒼白淒涼的畫卷里,凝眉沉思,髮絲仿佛被風纏繞,飄飄灑灑地飛舞起來。

  袁三欣賞了好一會,才上前說,「在想什麼?」

  謝斐猛然回神,看見他回來,眼裡一喜。

  「回來了?有沒有受傷?」

  「區區馬匪,還能傷了我?」袁三將一個血淋淋的袋子往地上一扔,隨後到謝斐旁邊坐下,倒了茶水來喝。

  只喝一口,他擰眉吐掉,「難喝,誰泡的?」

  謝斐打量他渾身上下,目光所及之處沒有受傷的地方。

  「馬匪把莊裡弄得一團糟,能找出茶葉來,你就知足吧。」

  說罷,謝斐又看看他腳邊的麻布袋子。

  「裡頭是什麼?」

  她想俯身去看,袋子卻被袁三踢遠了些。

  「別看,當心夜裡做噩夢。」

  從袋子裡物體的形狀,還有袁三的話里判斷,謝斐知道是什麼了。

  「官府懸賞,一個頭領的人頭,價值幾百兩銀子,雖說是划算,可你怎麼敢去官府?」

  要是謝斐一個女人去,免不了要被官府盤問質疑。

  袁三皺著眉把茶水喝下去,正要開口,外頭卻來了人。

  是陳大發跟大牛,見二人來,袁三也沒有要躲的意思。

  二人先見過謝斐,又說起人頭的事。

  「官府通緝的頭目都被我們殺了,五個人頭,按懸賞金額,一共是一千一百兩。」

  他倆倒是可以去官府換銀子,用不著袁三這個黑戶出馬。

  跟謝斐說了聲後,他們拎著在滴血的麻布袋子走了。

  謝斐看袁三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奇道:「陳莊頭和大牛,沒問你身份?」

  袁三道:「我跟他們說,我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壯士。」

  謝斐看著他,不說話。

  他乾咳一聲,又說,「事實上,我跟他們說,我家裡人也被馬匪殺了,我是追著馬匪蹤跡來尋仇的。」

  謝斐沒好氣道:「你要真是這麼說的,又如何解釋,跟我坐在一起喝茶?」

  袁三看她有點生氣了,連忙軟下聲音,哄道:「事實上,我說我是姑娘你的貼身護衛,他們以為我是你的人,所以沒多問。」

  「什麼叫你是我的人?這話說出來,天知道他們會怎麼胡思亂想?」

  「問題在於,我的確是姑娘你的人。」

  謝斐不可思議道;「你真這麼說的?」

  袁三無辜道:「說了又何妨,這是事實。」

  謝斐不說話了,兩人大眼瞪小眼。

  良久,袁三先哭喪著臉,像是被拋棄的可憐小狗,淚眼汪汪道:「難道說,姑娘不認嗎?」

  謝斐扶額。

  陳大發他們聽到袁三這麼說,肯定以為,她是多放蕩輕浮的人,被裴家趕出來後,偷偷養了個小面具在屋裡。

  就算他們不去向裴家告密,以後指不定是怎麼看她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