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掃墓
翌日天不亮,謝斐就被吵醒。
浮玉還沒起,素律先來替謝斐梳妝打扮。
她打開衣櫃,在裡頭挑選了一套,搭配起來捧到床邊。
「今日掃墓,小娘還是穿得素雅些,這身月牙白的衣裳,既素淨又大方,小娘喜歡嗎?」
謝斐坐在床上,纖蔥玉指揪著頭髮,惆悵無比。
「我真沒聽說過,一個妾,在老夫人,主君,主母都在的情況下,能去主持掃墓的。」
素律笑道:「規矩是人定的,只要主子們同意,外人想說三道四,就由他們去吧。」
謝斐心道,這不是灑脫,純屬是都懶,把責任推給她這個妾。
過了小半個時辰,浮玉才過來,在謝斐這蔫蔫地趴著,比霜打的茄子還無精打采。
「這也太早了,」浮玉嘀咕道:「雞還沒打鳴呢。」
素律道:「府上的女使們,多半起得比這時辰還早些。」
浮玉道:「我家姑娘說了,睡不好覺就長不高。為了長高點,像我這樣的小孩子,該多睡會。」
素律失笑。
因後半夜又在飄雪,等謝斐出門,院裡已鋪上一層厚厚的冰雪。
今年委實也太冷了,雪下個不停,不知道又有多少地方受災。
馬車出了城門,小廝們提著燈籠,快步在漫天冰雪裡穿行。
車裡,素律一再重複今日的流程。
因才臘月二十七,只是四房單獨掃墓,今日除了謝斐,就沒有旁人。
她要先去裴大將軍墓地,掃墓,上香,祝禱,送席,獻酒,燒紙,叩拜等。
流程很複雜,但事實上不需要她親自做,她只要虔誠燒香燒紙,別的事都有人代勞。
祭拜了裴大將軍,還要去一趟白雲觀。
白雲觀里,供奉著裴大將軍的牌位。
這位大將軍生前,是戰功赫赫,守疆衛土的大英雄,為國捐軀後,侯府在白雲觀為他立了往生碑,願他受香火供奉,早登極樂。
說不忙也忙,這一來一回的,至少耽擱一整天。
馬車行駛在無人的路上,天色漸亮,雪也停了。
謝斐撩開帘子,看袁三做小廝打扮,正隨馬車快步走著。
袁三一側頭,目光跟她交匯,兩人突然都笑起來。
謝斐目光里,是她自己都未察覺的柔和眷戀。
素律沒瞧見外頭,只看謝斐笑得甜,說道:「小娘是看見開心事了?」
謝斐收斂神色,將帘子放下,道:「不過是看見有路人在雪地里,摔了個四腳朝天。」
浮玉立馬來了勁,伸頭出去,「哪裡哪裡?」
「別亂晃,馬車翻了。」
「才不會翻,人家又不是豬。哪裡嘛!」
車裡亂糟糟的,浮玉的聲音傳出老遠。
墓地在山上,馬車不能上,等謝斐費勁爬上去,衣裙上滿是泥不說,還摔了好幾次,人險些滑到山坡下去。
難怪老夫人自個不願意來,裴淵也死活不動,敢情還真不是人幹的活。
山路太滑,泥坑也多,有時候一腳踩下去,半條腿陷在坑裡。
謝斐走得泄氣,最後幾乎是四肢並用,拽著草,扶著樹,狼狽艱苦地往上爬。
一群人分得很散,謝斐悶頭往前沖,到斷崖邊,不慎腳一滑,身體失衡朝崖邊傾倒。
千鈞一髮之際,旁邊伸來一隻手,攬過她的腰身往懷裡一圈,接著又是幾個驚心動魄的起落,快速過了斷崖邊的險路。
到安全的地方落定,袁三還沒鬆開手,強勁有力的臂膀依然橫在謝斐腰身上。
他眼神不悅,連語氣也加重幾分,「你跑這麼快,是趕著去吃午飯?」
謝斐腰細,被他箍得太緊未免難受,扭了幾下掙脫出來。
「我還以為你會說,趕著去投胎。」
袁三絲毫不見往日的溫潤涵養,眼神一冷淡下來,比此刻呼嘯的霜雪還要叫人畏懼幾分。
「別轉移話題,山路險峻,又下過雪,路上濕滑。掃墓不急於一時,別呆呆傻傻一個勁往前沖。」
謝斐悶悶不樂地往前走,「別頂著一張黃金礦工的大鬍子臉教訓我,我眼睛疼。」
袁三無奈地追上來,「什麼礦工?」
謝斐甩甩頭,她一路從茂林間過來,腦袋上全是冰渣,融化後順著髮絲流淌到脖子裡,凍人得很,
她走得太快,袁三不得不將她拉住,「浮玉她們還在後面,等等她們。」
謝斐滿不在乎地拍掉手上的泥,步伐未放慢分毫,「他們要背香蠟錢紙,我是空手,該先趕到地方,能做點什麼就先做了。」
袁三深深看了她一眼,低聲問,「不高興?」先前不還好好的嗎?
謝斐一腳將石子踹開,垂眸嘆道:「就是煩。」
也不知道在煩什麼,許是山路濕滑難行,一路摔了多次,渾身沒個乾淨暖和的地兒。
又或者是心裡頭裝了太多未解的事,一時間不知該從何處理清頭緒,一團亂麻。
她情緒煩躁,袁三能感受到,可也幫不上忙。
「船到橋頭自然直,別胡思亂想。」
謝斐無力道:「即便我想去思考,也不知道該從哪條線開始清理。」
後面,兩人放緩了腳步,但還是比浮玉等人早早抵達墓地。
裴家有祖墳,一塊風水寶地,從曾經的開國親王,到後來世世代代的子孫,都埋葬在那裡。
但裴大將軍沒進祖墳,單獨葬在孤寂的荒山上。
謝斐找不著路,幸好袁三說他事先來探過路,順利找了過去。
到了以後才發現,墓地已經掃過,還供奉了鮮花水果。
謝斐詫異道:「這麼早,誰來過了?」
袁三在墓前單膝跪下,徒手掃掉墓碑上的積雪。
「可能是其他幾房,派人來掃過墓。」
謝斐道:「也是,畢竟還是兄弟骨肉。」
這墓地很普通,一點不像是侯爵之後,赫赫有名的大將軍。
反倒像是尋常人家的墳,不大不小,且連個守墓人都沒有,怎麼看都不起眼。
謝斐隨口道:「不知道裴大將軍有沒有什麼值錢的陪葬品,不過人家是大靖的功臣,守疆衛土的,你可別亂掘人家的墳。」
良久,沒聽到袁三回答。
袁三還是跪著,很仔細地拂掉墓碑上濺到的泥點,整個人肅穆而深沉,像是屹立於風雪中的一抹清影,既恭敬,又哀傷痛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