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門再掀開,已是半個時辰後。
那送菜的姑娘端著托盤出來,細聲細氣囑咐道:「姑娘吃過飯睡下了,你們守好,莫要叫人進去打擾。」
或許是過於忙碌,她額前的碎發始終貼在面上,也無心伸手去撥,就這樣走下樓去。
幾個玄衣衛並不在意她,只一心盯好這扇門。
謝謹聞天黑後才回來,路上瞧見家點心鋪子,還稍稍耽擱一會兒,好在天熱,帶回來也是熱的。
門口站著一個中年男人,似是想進去,卻被玄衣衛攔下。
「何事?」謝謹聞垂了手,點心的紙包掩在身側。
那人似找到了主心骨,慌忙道:「這位官人,我女兒今日進去送午膳,似乎一直沒出來過。」
一旁玄衣衛回話:「她只停了半個時辰,早就該回去了。」
「可沒見著她人啊。」
房裡是個姑娘,幾個玄衣衛也不好讓他進去。
謝謹聞卻是聽得疑心,立刻推開眼前廂房的門。
床上有人,衣裳是對的,他卻依然眉心凝重。
點心被隨手扔在桌上,謝謹聞上前轉過她的身子。
雲霞悠悠轉醒,依然頭重腳輕,「這是哪兒……」
她看見眼前男人,瞬時嚇了一跳。
「啊!」她驚叫一聲便開始解釋,「這位官人,今日那姑娘拉著我說話,還要……還要送我東西,對……」
她斷斷續續回憶著午後的事,謝謹聞卻眼尖,看見榻上一封書信。
「做人要言而有信,大人忙完再來尋我。」
長指骨節收緊,女子立在身邊解釋什麼,謝謹聞聽不進去。
現在一下就涼了。
……
姜念只得坐半日船,說是封城以後,除了運送物資的船隻,一律不許進出。
她暫時留在了紹興府。
好在謝謹聞那兒,一概路引齊全,她在江浙一帶都是暢通無阻的。
越近甬寧府,城中人就越少,連為數不多的客棧都空蕩蕩。
她想著,謝謹聞這時應當已察覺,可再要追過來,那也是明日的事了。
貿然進到甬寧也不周全,最好還是先找到韓欽赫,看看他如今在做什麼。
「一間房。」
鑑於前頭客棧開天價,姜念特意走出岸口,到這邊城中來住。
掌柜的是個婦人,將鑰匙遞到她手中,「您拿好,上樓右轉第三間。」
姜念挽了婦人髻,還以面紗遮面,本以為會引人注目,卻不想這裡來往的人,無論男女大多如此。
「跟您打聽件事唄。」她又放幾塊碎銀到桌上。
掌柜娘子上道,攏了銀錢便點點頭。
「呦,甬寧如今什麼樣,你還要往裡跑?」
姜念為難道:「實不相瞞,我娘家就在那兒,這趟聽見出事,趕回來也晚了,就想不管是花多少錢,把家裡人接出來。」
「這你就別想了,」婦人只管擺手,「這城裡如今封了多少人吶,自然有不少不缺銀子的主,可如今這事,有錢也沒處花呀。」
「所以啊,」姜念又湊近些,「這不找您打聽打聽,可有什麼門路。」
「妹子啊,看你年紀不大,你聽姐細說;如今這城門,是南京來的一個御史在管,可孫家不想讓他管,還把一個京城下來的御史關進去了。」
「這兩邊人斗得厲害,你就算能攀上哪邊,另一邊也不答應啊,這如何使得?」
南京來的御史。
姜念想起那封密函,說是花了很多心思才送出來的,落款處的名字,是「蔣廷聲」。
「那位御史,是姓蔣吧?」
掌柜娘子一驚,「怎的你還認識他?」
「算是有些淵源,」姜念信口胡謅著,「您知道他住哪兒嗎?」
「這我哪裡曉得咯,不過都說他就在隔壁新昌縣,守著甬寧府的大門。」
姜念有了頭緒,也不再多問,直接上樓去了。
第二日便又雇馬車,直奔新昌縣。
一直到深夜,客棧大門處才進來一個男人。
「蔣大人!」
她一出聲,立刻有兩名官差攔在她身前。
蔣廷聲約莫三十五歲,見她只是一個嬌小的姑娘,戒備卻仍未放下。
「你是?」
「我受韓大人家眷所託,是來探望韓欽池韓大人的。」
聽見韓欽池的名字,男人神色稍霽,卻只問:「你知道我是誰?」
姜念忙點頭,「我在京都時,讀到過您的密函。」
也不知他經受過什麼,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仍舊站在兩個持刀的官兵身後,定定看著她。
「我可以把韓夫人的信件,拿出來給您看……」
她剛要掏東西,兩個官兵的刀幾乎要架到她脖子上,「不許動!」
姜念也愣了,隔著兩個人,望見男人面上疲憊又冷漠的神態。
「您不放心,那我就不給您看了。」她收住動作,「昨日,韓大人的弟弟應當也到了,我只煩您告知一聲,就說有故人自杭州來,他會明白的。」
這裡沒有人信任她,除了韓欽赫。
「我就住在樓上右手第三間,他若來了,就來此處尋我。」
說罷,姜念不等他應,顧自上樓去。
蔣廷聲看著她上樓關門,屏著的一口氣終於鬆懈。
不是他謹小慎微,而是孫家人的招數防不勝防。
有許多次,都有人把要拿去銷毀的杯盞送出來,渾水摸魚給他使用。
就等他一倒,好徹底攪渾這裡的水。
他每日只睡兩個時辰,雖疑心,第二日見到韓欽赫時,還是把那句話帶給他了。
同在一地就是方便,姜念是被叩門聲吵醒的。
隨意披了衣裳去開門,人還沒看清呢,就被人一把拉進懷裡。
「你怎麼來得這麼快?」
熟悉的聲音,也不算陌生的懷抱。
姜念瞌睡未醒,只說:「我待不住了。」
韓欽赫後知後覺想起什麼,抱著人進屋,合上身後的門。
「沒人盯著吧?」
姜念反應了一下方道:「真有人盯著,你以為我能從杭州跑過來?」
隨後她眼光下移,落到他圈著自己的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