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意從小就沒吃飽過肚子,長得瘦瘦小小的。反觀林躍凡,因著家裡精心養護,長得比同齡人還要高些,且他長了一歲,看上去足足比許意高了一個頭。
這樣的身高差距,一個拳頭下來,再配合林躍凡小小年紀就凶相畢露的模樣,直接將許意給嚇傻了,愣愣的不敢動彈。
就在他以為這個拳頭會落在自己身上,打算閉上眼睛承受的時候,斜跨里忽然冒出一個拳頭,重重的砸在林躍凡身上,將林躍凡打得倒退出去,絆倒地上散落的書籍,直接跌倒在地。
林以珩收了拳,單手叉腰,指著林躍凡怒道,「喂,你幹什麼打人?」
若不是他動作快,許意怕是要頂著黑眼圈回去了。
這可是他的伴讀,他罩著的!
林躍凡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重拳砸到臉上。
劇烈的疼痛讓他眼前不住發黑,緩和了好一會才漸漸看清眼前的情況。
他竟然被打了,而且是被一個小孩子打的!
這孩子是吃什麼長大的,怎麼力氣這麼大?
他指著林以珩,怒罵道,「關你什麼事?小屁孩滾一邊去!不然,我連你也打!」
林以珩不屑的撇撇嘴,指著許意道,「他是我的伴讀,我罩的!想動他,先過我這一關!」
不是他瞧不起林躍凡,實在是這人看上去壯實,實則卻沒什麼武力,一拳就把他干倒了。
許意傻傻的看著眼前這個同他一般高的孩子。
他明明比自己小兩歲,卻站在他的面前,給他撐起了一片屏障。
多年以後,許意依舊時不時記得眼前這一幕,以至於每每林以珩每次闖禍,他都心甘情願替其收拾爛攤子。
林躍凡從小凶慣了,哪裡受過這樣的委屈和侮辱。當下就從地上爬起來,揮著拳頭再次朝林以珩打過去。
林以珩再次撇撇嘴,看準了角度又是一拳,再次將林躍凡打退。
林躍凡徹底惱了,不管不顧又沖了上來。
此時,柳夫子終於聽到動靜,走了出來,厲喝道,「還不住手!」
這一聲厲吼,如一盆冷水潑在林躍凡的臉上,瞬間讓他清醒了過來。
夫子的戒尺可不是擺設,真打下來,可是很疼很疼的。
見兩人都住了手,柳夫子冷聲問道,「到底怎麼回事?知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竟敢在私塾動手打架,老夫平日就是這麼教你們的?」
學子對夫子,那是有天然的敬畏,哪怕是林以珩,這會也收起玩像,一臉不安的垂著頭。
許意連忙上前,將他護在身後,對柳夫子道,「夫子,是這樣的……」
他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又補充道,「夫子,是林躍凡先動的手,小公子為了保護我,這才反擊的,不是他的錯。」
這是還沒去當伴讀呢,就開始護起人來。
柳夫子沒好氣的給了他一眼,看向林躍凡,問道,「事實果真如許意所言,是你先動的手?」
林躍凡辯解,「是許意先撞了我。他不僅不道歉,還對我惡語相向,我這才沒忍住動手。」
許意沒想到他竟然當著面就撒起謊來,不由得驚了,「你你你……你怎可撒謊?」
「我沒有!」林躍凡反駁,「夫子,你看,我的書還落在地上,上頭還有腳印。」
那書的確是許意不小心撞的,可那腳印分明是林躍凡自己踩上去的。
許意漲紅了臉,可半天也只說出一句「你撒謊」來,實在沒什麼力度。
林以珩從他身後站了出來,恭恭敬敬的朝夫子行禮。
「夫子好。這位哥哥所言不實。書的確是兩人相撞的時候碰掉的。但許哥哥並未對他出言不善。反倒是這位哥哥,張嘴便說許哥哥晦氣,覺得許哥哥弄髒了他的書。如此惡語,許哥哥讓他道歉,他卻揮拳打人。我實在看不下去,這才打了他。誰知他下盤不穩,自己後退踩到書上,這才弄髒的。」
柳夫子見他說得有條有理,視線不由得看了過來,「便是你要請許意做伴讀?」
「正是。」林以珩答道,絲毫不怯。
「即便事實如你所言,可打人終究不對,更何況是在私塾里。你夫子沒有教過你,何為尊師重道嗎?」柳夫子說著,便沉下臉來。
許意心頭一驚,這樣的指責對一個學子來說,委實太重了。
他想要替林以珩辯解,卻被柳夫子狠狠一瞪,瞬間不敢張嘴了。
林以珩微微皺眉,卻是朗聲道,「《孟子》有雲,見義勇為,不畏強暴。既然他做得不對,我就要阻止。與尊師重道無關,與立身為正有關。」
柳夫子奇了,臉上故意擺出來的黑臉根本維持不住,「你竟然讀過《孟子》?毛頭小子一個,竟然還知道立身為正。」
林以珩微微揚起下巴,道,「自然。母親老早就教過的。」
「你母親教的?這倒不奇怪。」柳夫子點了點頭,目光落在林躍凡身上,「你還有何話可說?」
林躍凡咬了咬牙,沒說話。
「既如此,你便向他們二人道歉吧。」
林躍凡聞言,抬頭看了看許意,又看了看林以珩,狠狠跺了跺腳,怒道,「被撞的人是我,被打的人也是我!憑什麼道歉的人也是我!我不服!夫子就是偏心!」
說著,他連地上的書也不管,捂著臉跑開了。
見此,柳夫子微微搖頭。
許意猶豫了一下,將地上的書撿起來,整理好。
「放著吧。回頭老夫讓人給他送過去。」對於許意,柳夫子還是打心底里喜歡的,嘆了一口氣,只讓他將書放下,便揮手讓他離開了。
許意看了鬍子已經發白的柳夫子,咬了咬唇,道,「夫子多保重,得空,學生再來看您。」
說完,牽著林以珩的手離開。
柳夫子看著兩人的背影走遠,又嘆了一口氣,轉身回到屋內。
「這麼捨不得,那你也同去唄?院長都來請過您幾回了。」
柳夫子的屋子裡,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同樣蓄著白色鬍子的老學究。
聽到他的話,柳夫子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不去不去,規矩多得很,別來折騰我這幅老骨頭。」
他在來人的對面坐下,好一會,才開口問道,「老李,人你也見著了,如何?可要收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