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月閣內,早上的那股歡樂氣氛徹底消失不見,只剩下一片沉悶。
林知南半躺在榻上,也不知躺了多久。
曲屏小心翼翼的送了份血燕進來,「唐姑姑剛剛熬好的,姑娘趁熱喝些吧。」
今日原本是不打算做這個費功夫的東西的,可見了林知南的臉色,唐姑姑還是拿了一盞出來,細細熬上。
林知南看著色澤溫潤的燕窩,好半響才喃喃開口,「曲屏,你說,這世界上的事情是不是都是上天註定好的?」
曲屏一愣。
林知南又問,「是不是不論我們怎麼努力,都改變不了上天註定的結局?」
曲屏再次被問住,想了半響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也算伶牙俐齒,可面對林知南這個問題,她卻說不出半個字來,總覺得,不論說出什麼來,都是錯的。
林知南無奈一笑,也不為難她,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燕窩,卻沒忍住吐了出來。
「姑娘!」曲屏驚住,連忙拿過痰盂上前。
林知南卻是揮手擋開,道,「我沒事,就是忽然有些噁心。端走吧。」
曲屏不曾見過林知南這番頹廢的樣子,一時竟有些心酸。
「姑娘……」
林知南躺回去,努力呼吸,將那股噁心感壓下去。
葉麽麽從屋外走進來,讓曲屏端走血燕。
林知南問,「卓公公怎麼說?」
葉麽麽將卓公公的話說了,又道,「娘娘昨夜就病倒了,殿下的意思是,讓您進宮看看。」
林知南深深閉上眼睛,有些無力。
到底因為她的事,皇后娘娘好不容易好起來的身子又扛不住了。
是她的罪過。
長公主,果然好手段。
葉麽麽拿出帕子,細細擦去她額頭的冷汗,長嘆一聲後才問,「郡主如今可還想著要去京兆府?」
林知南悽然一笑,「陛下的聖旨都下了,京兆府哪裡敢接我的狀詞?」
怕是她還沒靠近京兆府,就會被攔下,送回來。
葉麽麽無奈的嘆氣。
她是不贊同林知南用這樣的方式去對付夏家和蘇染染,可看林知南就這麼深陷泥潭,她又於心不忍。
「郡主,世上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旁的事都不是最要緊的,最要緊的還是自己。」
「只要你自己過的開懷,一些不重要的人和事,又有什麼要緊的呢?」
林知南不喜歡夏君賢和蘇染染,大可以不同他們來往,自己偏居一隅,獨自撫養孩子長大就是。
在她的認知里,哪怕是這樣的日子,林知南依舊能過得有聲有色。又何必與皇上和長公主對著幹呢?
百害而無一利。
「我知道了。麽麽,我想自己呆一會。」
林知南知道她的意思,良久出聲應道。
葉麽麽以為她這是聽進去了,便也鬆了一口氣,道,「那郡主好好休息。」
……
一大早便從宮裡發了三道聖旨出來,陣仗那麼大,自然瞞不過京城眾人。
許氏得知消息的時候,整個人晃了晃,險些暈倒在地。
「快,備車,去夏家。」
她本意是想讓林知南和離,帶著孩子過自由自在的日子。如今聖旨一下,和離的事情想都不能想。
一想到自己的女兒要在夏家過那樣的日子,許氏便覺得心口被利刃一刀一刀不停刮著。
她都這麼難受了,處在其中的林知南又要如何?
此刻,她也顧不上其他,急急讓人備馬便往夏家而去。
「南南!」
許氏紅著眼,快步走入內室,見到半臥在榻上,有氣無力的女兒,眸子裡的淚再也控制不住,唰唰唰的落了下來。
她可憐的女兒。
「南南,母親帶你走。我們去江南,好不好?」
聖旨不讓和離,又不是不讓林知南離開。
去了江南,這一輩子都不見夏家人,過自己的日子,這麼一想,其實也不算難熬,不是麼?
林知南看著眼前比自己還難過的許氏,頗有些無奈。
「母親,這同逃兵又有什麼區別?」
她落荒而逃,躲去江南,或許可以掩耳盜鈴般的將日子過下去,可她如何向上輩子的自己交代,如何向上輩子無法出生的孩子交代?
難道,要她眼睜睜的看著二十年後的孩子叫夏君賢父親嗎?
他配嗎?憑什麼!
許氏一陣心痛,「可……難不成你真想同他們一起過日子?」
過那種表面和睦,實則滿心算計的日子?
「不,南南,那樣太苦了,太苦了。」
她的女兒,本該快快樂樂渡過一生的,怎麼能在夏家這麼腐朽的活下去?
林知南抓住她的手,微微用力,「母親,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抗旨,陛下,會不會趁機發落林家?」
許氏一愣,旋即反握住她的手,驚恐問道,「你……你想做什麼?不,南南,我不許你做這樣的傻事!」
抗旨,那可是殺頭的大罪。
且不說林家如何,林知南難逃一死。
「死又如何?」林知南輕笑一聲,「與其如此噁心的活著,不如拼一把。有他們兩人陪葬,我覺得不虧。」
就是,很對不起肚子裡的孩子。
她答應過,這輩子要好好讓他出生,帶著他看看這個世界的。
許氏被她這個樣子嚇到了,連連搖頭,「不……不成的。南南,母親不許你做傻事。」
「對了!我們進宮找娘娘,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林知南微微搖頭,「這件事,是我的私事,不能牽扯到娘娘。」
她重生一世,已經很努力去改變上一世的很多事情了。
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上天註定了的事情,似乎她怎麼努力,她都改變不了多少。
她盡力了。
可讓她就這麼窩囊的活著,她不肯。
「南南。」
許氏默默地叫了一聲,卻再也沒說阻攔的話。
林知南此時的表情讓她害怕,卻也讓她明白,林知南已經堅定了想法。
這個想法,不可能改變。
她這個做母親的,唯一能做的,便是支持。
許氏抹了抹淚,「好,我陪你去!不論你想做什麼,母親都陪著你!」
林知南看著她,忽而一笑。
瞧,她也有護著她到骨子裡的娘親。比起蘇染染,她不缺什麼。
老天爺想護著蘇染染,她偏不同意。
……
最後一套拳法打完,蕭景辰才慢慢收起動作。
臨雲遞了張帕子過來,猶豫了好一會才道,「聖旨下來也過了一夜,將軍真不打算去問問林姑娘?」
欸,誰能想到宮裡會下那麼一道聖旨?他光是想想都替林知南委屈。
蕭景辰冷笑一聲,「她非要吃苦,本將軍還能攔著不成?」
說到底,將軍這是在生氣給了落子金丹,林姑娘卻不領情。
臨雲賠笑道,「將軍府外頭那隻兇巴巴的野貓都護崽子,更何況林姑娘那麼善良的人?」
「將軍,你知道吧,林姑娘寧可變賣嫁妝,也要拿大把的銀子去做善事。」
「欸,這麼善良的林姑娘,怎麼就得不到好報呢?」
蕭景辰的動作微微一頓,冷冷斜了他一眼,「不要命了?」
臨雲這才反應過來,他的話說的過了。聖旨是陛下下的,他這麼說豈不是在指責陛下的不是。
他只能幹巴巴的又笑了笑。
「再廢話一句,就去掃馬廄。」
正說著,空氣中忽而傳來一陣「咚咚咚」的聲音。
兩人身子俱是一頓,猛的抬頭看向宮門的方向。
「登聞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