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南和淡春的心都跟著提了起來。
淡春連忙起身，往一旁走去。
就見蕭景辰手裡正拿著一雙虎頭鞋。
那是林知南閒暇時候給孩子縫製的，上頭的花樣已經繡好，只差要在鬍鬚上繡上兩顆大珠子。
剛才的動靜，就是蕭景辰拿起鞋子時，珠子不小心掉落在地發出來的。
淡春強忍著瞪他一眼的衝動，將掉落在地的珠子撿起，這才笑著出去，道，「姑娘衣裳上的珠子也不知什麼時候鬆了線，竟掉下來了。萬幸沒有磕著，不然可就白費了這麼好的珠子了。」
燈光下，一顆圓潤透亮的珠子躺在她的手心。
鄭氏認出來這是上好的南珠，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林知南淡淡道，「回頭讓繡娘再縫上就是。」
說罷，她揉了揉眉心，做出一副很是疲憊的樣子。
鄭氏收回目光，忙道，「你先休息。明日也不必早起，多躺著啊。」
林知南勉強笑了笑。
夏君賢動了動嘴，可也知道林知南此刻並沒有心情同他說話，只能默默跟著，也退了出去。
等幾人走遠，林知南又是長舒一口氣。
蕭景辰從屏風後走出來，手裡還拿著那雙虎頭鞋。
「你這繡工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林知南聞言一愣。
是了，她差點忘記，年輕時候，她的女紅的確不好。可上輩子窩在後院，唯一能做的也就是這些手上的東西，倒讓她做得像模像樣起來。
早先淡春她們還打趣她，「姑娘做自己的東西時沒什麼心思，做小孩子的東西倒是十分用心。」
林知南垂了垂眸子，淡淡道，「將軍這話真是奇怪，說的好像將軍對我的繡工很熟悉一般。將軍是正人君子，這番毀人名節的話還是不必說了。」
蕭景辰嗤笑一聲，「倒也不必說得那麼嚴重。你大哥身上的帕子，香囊，但凡看著不怎麼精緻卻被他當成寶一樣的，定然是出自你之手。」
林知南想起大哥往日的做派，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將軍倒是明察秋毫，這般細微末節也能看在眼裡。若生作女子，女紅必然也是極好的。」
蕭景辰都給氣笑了。
「不必你未雨綢繆。這才懷孕呢，孩子的鞋都繡好了。」
林知南心頭猛的一跳。
她才懷孕，這麼早就做好鞋子的確不合理。還有蕭景辰先前的疑問……
她努力讓自己鎮定住，淡聲道，「將軍征戰沙場，如何能明白我們閨閣婦人對於一個孩子的期盼。」
期盼一個孩子，所以早早準備了孩子的東西，又何不可？
是這樣嗎？
蕭景辰眸子裡的疑惑消散了許多。
他將手裡的虎頭鞋放下，道，「我親自去了李建年家裡一趟。李建年戰死，他的一兒一女便成了孤兒。若我去得再晚一些，他們便會被族裡的人發賣，到時候想找都找不到。」
「這件事，算我欠你一個人群。」
若不是林知南提醒他去查李建年，他也不會決定親自去一趟。
到時，兩個孩子被發賣，他便愧對戰死的英靈。
林知南道，「人情就不必了。將軍以後別夜闖閨房，便是大恩一件。」
蕭景辰：……
這女人說話非要這麼嗆人？
林知南問道，「李大人的兩個孩子是遺孤，朝廷定然發了善銀。李家族裡的人膽子倒是大，竟然敢發賣他們？」
想到上輩子的調查，李建年一兒一女是投奔了敵國，而如今蕭景辰卻說兩人是被發賣的。
這就有意思了。
蕭景辰看了她一眼，臉色變得有些冷，「戰場遺孤何其多，朝廷又能管多少？你覺得李家的人膽子大，殊不知天底下這般膽大的數不勝數。」
朝廷的撫恤銀子多的有數十兩，少的也不過一吊錢，如何能養得起失去父親的孩子？
有的族裡心善，銀子留給孩子，就算是盡了最大的善心。有的歹毒些，不僅昧了銀子，還欺壓兩個孩子。發賣為奴更是常事。
林知南愣住，完全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
「朝廷為了安撫沙場的戰士，發了不知多少善銀，更有安排官員定期巡訪，他們怎麼敢？」
蕭景辰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朝廷的軍糧都能不知所蹤，他們有什麼不敢？」
林知南頓時說不出話來。
是了，送往前線的糧食都能挪走，區區的善銀又算得了什麼？
怕是從古至今，這樣的事情並不少見。
欺上瞞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太正常了。
「可那些沒了父親的孩子怎麼辦？」
沒了兒子的母親又怎麼辦？
蕭景辰又看了一眼，轉移話題，「說遠了。李家族裡的人也知道這件事做得不妥，所以打算將兩個孩子賣到北夷，徹底斷了他們的後路。」
林知南的手猛的一緊，道，「將軍可有想過，若這兩個孩子真的去了北夷，屆時糧草事發，主謀之人完全可以將一切罪責推到李建年身上。通敵賣國，這兩個孩子就是鐵證。」
蕭景辰眉頭一皺。
他先前沒往這方面想，只是覺得李家人可惡，如今聽林知南這麼一說，顯然李家人這是另有目的。
不，不應該說是李家人，而是糧草失蹤的背後主謀。
這是不僅拿了糧草，還早就想好退路。
是他們定北軍內部出了叛徒，一切痛苦、罪名和污名都是定北軍的。
「砰！」
蕭景辰一怒之下，手掌猛的迫擊在桌內的八仙桌上。
那是上好黃梨木做成的桌子，是許氏從小就給她做好的嫁妝。用料又足又好。當初抬進來的時候，是三四個夥計合力才搬進來的。
如今，竟然一掌把蕭景辰給拍碎了。
可見他用了多大的力氣，心裡又憋了多少的氣。
林知南倒沒說什麼讓他賠的話，只是道，「將軍若是真生氣，就將事情調查清楚，還戰死的三十萬定北軍一個清白。」
「事關大晉安危、邊關將士，我林家願意助將軍一臂之力。」
自從查到周家，林知南便覺得這件事同韓家、燕王有著脫不開的關係。
幫蕭景辰，也是幫林家自己。
這一次，蕭景辰沒有拒絕，留下一句「那就有勞了」，便飛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