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宮內。
等到人都走了,沈若惜也準備告辭。
卻被靜安太后拉住了手。
「好孩子,哀家與你投緣,想跟你多說說話。」她感慨一聲,「哀家一個腦子都不清醒的老糊塗了,你可願意陪我聊聊?」
「能陪太后聊天,是孫媳婦的榮幸。」
靜安太后拉著她,一起到了後院之中。
午後陽光正好,落在太后蒼老的臉上,泛著淡淡的光暈,顯得精神比尋常時候要好上許多。
她柔聲道。
「哀家上次見你,就覺得你是個好孩子,上次珩兒來哀家這裡,還特地帶了柿餅回去,說要給你嘗嘗,哀家這麼久,就沒見過他對誰這麼上心。」
「你們二人能真心相對,在這皇家之中,實在是難得啊,哀家終其一生……也沒能得到這份真情。」
靜安太后看著天邊的浮雲,嘆息一聲。
之後想起什麼。
「珩兒呢,今日怎麼沒來?」
「回太后,阿珩有公事,還未回來。」
「哦對,珩兒如今是太子了,事情自然也是多一些……」
她握著沈若惜的手:「哀家沒想到,他真的能坐上太子之位,當初他生下來的時候,便是命運多舛……他是個可憐孩子,在娘胎里,就被人惦記上了。」
沈若惜心裡一咯噔。
這話什麼意思?
慕容珩自小體弱多病,難不成是人為的?
她下意識的看向靜安太后,卻對上了一雙清亮的眼睛。
她看出了沈若惜的心思。
「哀家沒糊塗。」
沈若惜眼中閃過一絲深思,之後道。
「太后,孫媳婦給您看看脈象吧?」
「好,哎,每日聽那些個太醫說的話,哀家都有些煩了,一個個的嘴裡沒個真話,還說哀家會長命百歲。」
一邊說一邊將手腕朝著她伸了過來。
沈若惜給她細細的把脈了一番,之後將靜安太后的袖子放好。
「太后福澤深厚,身體已經無恙了,何止百歲,好好養著,孫媳婦看您日後的享福的日子,還長著呢。」
聞言,靜安太后笑了起來。
「你這丫頭,比那些個太醫還會哄人。」
「孫媳婦說得可都是真的。」
「真要那麼長的壽命,那不得成老妖精了。」
她雖然搖頭,但是臉上的笑意卻越來越深。
二人聊了許久,等到天色有些暗了,沈若惜才從靖康宮回來。
到了東宮之後,慕容珩還未回來。
她吃過晚膳,才見他風塵僕僕的回到了殿中。
一回來,便轉頭問道。
「你今日去見太后了?」
「嗯。」
沈若惜眯了眯眼:「我的行程你這麼清楚?」
慕容珩神色無辜。
「我沒有監視你,一回來魏廷山便與我說了,你知道的,他話多。」
沈若惜瞪了他一眼。
「我沒有嫌你盯著我的意思,就是覺得什麼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有時候想要給你個驚喜,都比較難。」
「你給的驚喜,不少。」
慕容珩俊美的臉上,突然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約我去茶樓的那次,不僅僅是驚喜,還有驚嚇。」
誰能想到她會撇開慕容羽,投入他的懷中。
沈若惜歪著頭看向他。
「當時嚇到了?」
「嗯,原本就身體虛,差點嚇死了。」
「……」
當時那個狀態,她看可不像。
「阿珩。」沈若惜嘆息一口氣,「你若是明日有空,去看看太后吧?」
「怎麼了?」
「太后她……時日不多了。」
沈若惜聲音低低。
今日她給太后把脈,發現已經行將朽木了,而她下午那般清醒有精神,有些迴光返照的意思。
慕容珩神色一頓,剛想開口,卻見魏廷山進來。
他神色凝重。
「太子殿下,靖康宮來人了,說是太后快不行了……她說要見您。」
慕容珩眸中閃過一絲訝然,之後沉聲道。
「孤馬上過去。」
沈若惜立刻道:「我也去。」
魏廷山:「太子妃,這……恐怕不行,太后的意思,是要見太子殿下一人。」
慕容珩轉頭看著她。
「孤一人過去,你在東宮好好休息,等我回來。」
沈若惜點點頭。
看著慕容珩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她站在門口,驀的想到了今日太后的那句話。
心頭隱隱不安起來。
靖康宮內,意外的沒有一個太醫。
慕容珩眸色瞬間冷冽下來。
「怎麼沒人過來給太后看病?」
一旁的宮女跪下:「太子殿下恕罪,這是太后的吩咐,說不要驚動別人,她要先見您。」
「去找太醫過來。」
扔下這句話,慕容珩撥開帘子,走進了內殿。
靜安太后躺在床上,一雙眼微微閉著,形色憔悴,氣息急促,似是馬上就要撒手人寰。
她的身邊,趙嬤嬤一直在給她用勺子餵著水。
見到慕容珩來,趙嬤嬤立刻退下了。
「皇祖母。」
慕容珩上前,輕聲喚了一句。
靜安太后的眼皮,終於微微跳了一下。
隨即掙扎著,緩緩睜開了眼。
「……珩兒。」
「皇祖母。」
慕容珩握住她的手。
而後見靜安太后緩緩張口,氣若遊絲:「珩兒……我的珩兒,如今得到了真心的人,祖母……很高興……」
「祖母一生啊,都沒有得到過……愛情,幸好,還有個好兒子……算是享了半輩子的福……」
慕容珩道:「皇祖母是想見父皇嗎?我讓人去請他。」
她乾枯的手抓著慕容珩,搖了搖頭。
「你父皇……是個好君王,好兒子,但是,卻不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
慕容珩的動作剎時頓住了。
靜安太后的手指緊緊用力,原本將死的人,居然將頭微微從枕頭上抬了起來:「珩兒,有件事,哀家一直埋在心裡,如今要死了……這個秘密,我卻沒法眼睜睜的帶到棺材裡……」
她眼中逼出了淚,顫抖的嘴唇吐出一些斷斷續續的話語。
天空傳來一聲驚雷,外面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雨。
原本就安靜的靖康宮,此刻所有的動靜都被雨聲掩蓋住,唯獨靜安太后的聲音在慕容珩的耳邊,格外的清晰。
說到最後,靜安太后似是力氣耗盡,抓著他的手指,也逐漸鬆了下來。
她躺在床上,氣若遊絲。
慕容珩附耳過去,聽到了她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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