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氣死人不償命
團長走了,參謀長也走了。
只有郝成斌,還坐在旁邊的小花台上觀看老張和小方散步。
鵝城的黃老爺和外面來的張麻子商商量量,把這首歌的價值剝削得殆了盡,就心滿意足地分道揚鑣了。
黃老爺終究是心善,覺得這件事小方也有功勞,說要給小方特權:新兵團保證訓練之餘,除了去錄音棚錄歌之外,之後還可以經常跟著拍攝的隊伍出去透透風,放鬆心情。
好大的特權。
方淮都差點信了。
明明是賣苦力的活,在連部叫鍛鍊培養,在團部就更牛B了,叫放鬆心情。
不過這事要沒有他,真的可能拍成老八一風格。
搞不好還要整幾個消防閱兵方陣,或者三個消防員並排敬禮的鏡頭進去,可能最高檔次,就是整點吳京雙手交叉,下面打一行字「請勿占用消防通道」那種鏡頭。
他不看著,真怕拍出不來那種年輕人喜歡的效果。
參謀長也被張麻子打發走了,只給郝成斌悄悄留下兩句話。
「告訴王劍,問卷調查,不要去影響新兵。
張支隊長那邊不要有顧慮,大膽點,留個電話,以後中隊的情況多匯報,不要事事等小方去幫你溝通,做事不要只圖問心無愧,要讓領導看得見,想得起。」
…
「嘎吱,嘎吱…」
一舅一甥在秋色僅剩的枯樹葉上踩踏,一步步不斷換腳,非要完全踩碎腳下樹葉的姿勢能看得出來,都帶點強迫症。
沒有什麼表演單雙槓的項目,方淮的單雙槓成績舅舅早就知道了,那都是團長大大方方叫他下來的理由而已。
畢竟這麼多人在,多少要注意落人口實。
方淮一路沿著操場走,挺想跟舅舅聊點「出警安全」之類的話題,卻也感覺沒什麼用。
還不如直接去貴陽支隊。
只好沉默。
「小伙,進步很大嘛,這些東西,什麼時候學的?」
張中庭打量了一下自己外甥,忽然覺得沒見他幾個月,不僅長高了一點,眼裡的東西也不一樣了。
他來時可是在車上放了兩罐可樂和一包薯片的,想著這小子怕是撐不了沒有零食飲料的日子,準備讓他在車裡解解饞再上去。
可他現在覺得,外甥恐怕不需要這些東西了。
「你說吉他,寫歌?」方淮早就想好了一系列理由,隨口道:「以前瞎玩過一段時間,只是家裡不曉得。」
張中庭搖頭:「我是說你講那些話,奧運年,網絡環境,消防宣傳,思想提高了不少…伱手伸出來我看看?」
方淮伸出手,上面還有在結痂的血塊,尚在努力形成一層老繭。
這都是這個星期要鍛鍊,方淮努力挑釁何志軍的結果。
他說一年內要超過何志軍的單槓最高記錄,覺得六十個也太低了,至少要拉八十個。
何志軍很滿意,當然也沒放過他。
每次拉完單槓,都要親自上槓抓住他的手,贈送他一個吊槓大禮包。
何班長說話不狠,訓練那是嘎嘎狠,尤其是對方淮這種有訴求的孩子。
張中庭看了看,滿意地「嗯」了一聲。
確實是努力練了,雖然方淮以前的體能他不清楚,但只要這麼努力練,有進步很正常。
方淮清楚,舅舅跟別人不一樣,別人以前不認識自己,但舅舅對自己的經歷,能力,都有了解,很多事,要有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才行。
要不舅舅會覺得自己的改變莫名其妙。
理由,他早想好了,只需要一個就夠,能把一切變化形容得合理。
「我喜歡上一個女生。」方淮道:「追了挺久的,但是那個女生喜歡成熟,努力的,我也在盡力往這個方向改變。」
「哦……」張中庭恍然點頭。
那就說得過去了,他這個年齡,男女之情,怕是最大的動力了。
「那個女生咋樣?有空,讓我見見?」
張中庭對這種能夠催人向上的感情很是滿意,但也要選對人,萬一受了情傷,人是最容易從積極變得頹廢。
方淮揚了揚眉毛。
舅,你是不是沒聽懂?
人家沒答應!
「…我新兵,怎麼見?人家也不同意啊!」
舅舅眼睛卻閃過一絲狡黠的神色。
「你這就不懂了,要先想辦法把她往家裡帶!你父母長輩對她好,她好感來得很快!等你下隊,找個理由嘛!約她來貴陽,我請她吃飯!」
我靠。
65後…思想都這麼潮了嗎?
怪不得舅媽這麼年輕!外公外婆沒少費勁吧?
不對,貴陽,吃飯?
方淮發現了盲點,也及時轉移話題:「我下隊真去貴陽?你都定好了?」
張中庭搖搖頭:「不是去機關哈,新兵必須要到基層中隊歷練,本來我是想讓你去苦點的地方,關嶺,紫雲,把你這個秉性改一改。
但是我聽黃團長說,你主動要求鍛鍊,成績也不錯,我看改變也確實很大。
既然想學點真本事,那就到省城來,操法,裝備都是最好,最新的,地方我已經想好了,特勤一中隊。」
「我想去特勤二中隊。」方淮直言道。
「二中隊現在青黃不接,老兵和上等兵都退了一批,一半都是新調去的,他們自己都還不熟悉情況,怎麼帶你?」
張中庭說著,想起什麼,回頭看了看郝成斌,笑了笑,道。
「你是因為你們郝班長才想去吧?」
「那是。」方淮也不迴避,舅舅面前,有些話他放得很開。
「當時郝班長也不曉得我有你這個關係,他看得起我,為了把我要到二中隊,忙前忙後的打電話托關係,我總不能放人家鴿子吧?
只要到貴陽,哪個中隊對我都一樣,我一個新兵,總不至於學裝備技師吧?跟著裝備技師後面打掃衛生差不多。
還不是整天搞體能,學出警?高精尖裝備…能讓我摸?班長不得把我手打腫!」
「也,小伙,你懂得挺多嘛!」張中庭拍了拍方淮的腦袋:「看來郝成斌挺願意教你,行,我問問二中隊,如果他們沒有什麼特殊情況,郝成斌調過去,你就調過去。」
「不用問了。」方淮不耐地擺了擺手:「他就是得罪人了,還是因為我……」
方淮跟舅舅說了一遍前因後果,說得挺細,細得都帶了點讓舅舅幫忙報仇的意思。
「呵呵呵。」張中庭卻笑得挺開心,跟聽了段精彩故事似的。
方淮都被笑得無語了。
「舅,我挨欺負了,人家還拿關係搞我班長,你不說幫忙就算了,還這麼高興?」
張中庭伸出手,對著方淮前方,擋住了方淮的視線,兩根手指量了半卡。
「你的眼界這麼大,就只容得下這麼大的世界。」
隨機手指又張開。
「眼界大一些,容得就多一些。」
手放下。
「等你看到全世界,能容的東西就多了。」
但張中庭一番話,沒有取得想要的效果,反而換來了方淮嘴角的抽搐。
「舅,勸人寬容,容易遭雷劈啊。」
張中庭眼睛瞪得滾圓。
破防了:「放屁!」
方淮攤攤手:「你看,你連我一句話都容不下,你的世界最多小指頭這麼大。」
張中庭一腦門子黑線。
半晌,才道:「以前我在軍校,當時帶我們那個區隊長,每天把我折磨得半死不活。
不曉得為什麼,他就是看不慣我,我恨他恨得牙痒痒,結果第三年我才知道,以前區隊長女朋友來學校,誇了我一句長得帥,而且後來他們分開了,我才被區隊長記恨了這麼久。
我根本就不認識那個女的。
我知道的時候哭笑不得,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這麼多年過去了,我想起這件事,只覺得好笑,反而感謝他。
這也是種難忘的人生經歷,懂嗎?
沒有他當初拼命整我,後來我的體能也上不去。
那時候如果我年輕氣盛,和他起了衝突,可能會被記過,開除。
或者後來我一直記恨他,可能我自己也不會過得太好。
但我感謝他,如果沒有他,我不會吃這麼多苦,成就了今天的自己。」
方淮聽著,自然點點頭:「我懂了,你是說你年輕的時候很帥。」
舅舅好一陣沉默。
氣懵了。
方淮這才笑著拍了拍舅舅的背。
「放心,舅,我知道你的意思。」
「你知道什麼意思?」
方淮這才目光望著遠處,道:「在社會上混,一巴掌拍不死的仇人就先忍忍,你是勸我忍一忍,等你升官了再整他,就要容易一些。」
一聲悶響。
方淮腦袋上挨了一個爆栗。
舅舅又氣樂了,但急於校正他的三觀,還是耐心道:「我是告訴你,衝動要考慮代價!要學會把壞事變好事!」
「噝…知道了。」方淮摸著腦袋瘋狂揉搓。
「你知道個鏟鏟!」舅舅背著手,很生氣。
方淮這才忍著痛笑道:「舅,我不是故意氣你的,我只是告訴你,我長大了,三觀都定了,你不要把我當小娃娃。
你說的話我明白,人不必糾結於當下,也不必太憂慮未來,當經歷過一些事情的時候,眼前的風景已經和從前不一樣了。
我懂。」
張中庭這才轉頭又認真打量方淮,有些驚訝。
除了這番話,他還驚訝於外甥說話的方式。
學會利用別人的情緒了,有點腦子。
「嗯…有點才氣,看來那首歌真是你寫的。
不過以後少用這種方式,只有親人才會這麼安安靜靜聽你說這些話。」張中庭再次教訓道。
方淮哈哈笑:「我平時要這麼說話,早被郝班長打廢了,還當啥子副班長?」
真特麼有道理。
張中庭心裡暗罵了一句,隨後掏出自己的手機,按了個電話。
「行了,給你媽打個電話,你爸爸也是,擔心你得很,問我好幾次了。」
方淮點點頭,接過。
其實內心也有些忐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