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農村消防，難

  「國慶節！電視上那個！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方淮還未回答上一句，陳爽興奮地話聲已經接踵而至。

  方淮也知道他說的是什麼，笑著點了點頭。

  陳爽立馬炸了，神神秘秘地湊近，眼睛發亮，眉毛瘋狂抖動。

  「我就曉得！就是你！世界上怎麼可能有一模一樣的人？」

  那猥瑣的表情，好像他不是領獎上的電視，而是上了什麼法治頻道，和很多人排排站那種。

  「行了行了，趕緊去跟你爹媽打招呼！」

  方淮擺擺手，看了看身後。

  後面的兩口子看到了兒子，表情期待又關切，卻又杵在車前，也不靠近，靜靜等著方淮「通關」，頗有種近鄉情怯之感。

  想必是上次看兒子，感覺給兒子惹了麻煩，也不敢貿然過來。

  楊少傾也在那邊陪著他們。

  而陳爽看到爹媽站在幾米外的對街，竟也沒有急著出去，轉頭看向哨兵道：

  「張班長，我爸媽來了，能進來嗎？」

  哨兵終於開口了：「去吧，指導員已經說過了，讓你在這就是接他們的，快把人請進來。」

  陳爽立馬對著不遠處的家人招手，大聲道：

  「快進來，快進來！」

  「啪！」

  方淮沒好氣地給了他腦袋後面一巴掌，罵罵咧咧道：

  「尼瑪，當兵一年了還是不懂事，千里迢迢來看你，就這麼站在門口招呼？過去請！」

  「臥槽！」陳爽摸著後腦勺，瞪起了眼睛：「喲嚯？你個小崽兒，教訓我？我比你還大兩個月！叫d…喊哥！」

  陳爽剛準備說「叫爹」，但看到家人已經在靠近，旁邊還有班長，一下改了口。

  讀書時代，就喜歡讓對方叫爹，叫哥。

  另一人也會笑呵呵摸摸對方狗頭，說一句「不孝子，怎麼跟伱爸爸說話吶？」

  陳爽，也在期待著跟方淮對懟兩句，找到往日的快樂。

  但，方淮忽然笑了起來，十分順溜地喊了一句：「哥！」

  「臥槽？」陳爽愣在原地，不可思議地抓了抓腦殼，又探手摸了摸方淮的額頭，道：

  「你轉性啦？」

  方淮還未答，已經走近的楊少傾聽到這一聲，立馬興奮起來，蹦蹦噠噠湊近，開心道：

  「烏龜！你已經跟他說啦？不用喊他哥！我平時都叫名字的！」

  空氣忽然安靜。

  陳爽此時像極了樹獺先生，眼睛漸漸溜圓，嘴巴漸漸睜大。

  方淮輕咳一聲：「我還沒跟他說呢，你說吧，我先進去了。」

  ……

  兩分鐘後。

  門口驟然傳來一聲怒吼：

  「方狗！！」

  隨後，一道身影快速衝進那個並不大的院裡。

  但，又被院中間的幾個身影逼停。

  以往在他們這些義務兵面前高不可攀的指導員，正笑容滿滿地跟方淮握手。

  「方淮同志，熱烈歡迎你來我們中隊！方支隊長已經打過電話來了，說鎮雄離市區比較遠，他工作比較忙，就不過來了，讓我們熱情接待！其實你要來，直接說一聲就是！陳爽同志是我們中隊的兄弟，他的父母來，我們也應該盛情接待！」

  旁邊一名消防上尉也爽朗笑道：「是啊！你是咱們消防的全國模範，又是全國試點中隊的中隊長，過來也不說給我們打個招呼，要不是周隊過來跟我說一聲，我都不知道！我們兩個中隊挨著，你直接來我們這兒，我請周隊長，薛指導他們到我們中隊來吃飯，也一樣嘛！」

  方淮淡淡笑著道：「真沒想到兩個中隊隔得這麼近，來的時候也想著別給武警中隊的同志添麻煩，特意請昆明武警學院的羅校長幫忙問一下方不方便，沒想到，今天早上，方支親自打電話來過問，受寵若驚啊！」

  這話一出，三個上尉都是一怔。

  昆指羅校長？

  人家這面子，嘖嘖。

  「沒想到啊，你和我們羅校長還相熟！我就是昆指畢業的！」

  「哈哈，我也是啊！不過，是咱們消防昆指！」

  武警和消防的上尉笑得更大聲了。

  方淮轉頭，看到了院裡的陳爽，笑了笑：

  「過來撒！」

  陳爽悻悻走近，臉上的表情管理都有點失控，不曉得該怒還是該笑。

  直到武警中隊的薛指導開口喊了一聲：

  「陳爽！」

  陳爽立時站直了。

  「到！」

  「你家裡人呢？接進來了沒有？」

  「報告！我們班黃班長已經幫忙接到班上去了！陳排也在！」

  武警中隊，可不像消防，中隊和士兵中間，不僅隔著班，還隔著排，一般編三個排，這個縣中隊兵力不多，但也分了兩個排，家人來訪這種事，中隊長指導員基本不用管，班長加一個排長陪同，到班上看一看，坐一坐，講講該士兵的表現，就算是接待了。

  但薛指導一聽，立馬手一揮：

  「去班上幹什麼？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走走走，請叔叔阿姨到中隊部坐！」

  一樣的兵，一樣的家人來訪，但待遇卻完全不同了。

  當然不同。

  陳爽如今已經是第二年了。

  而且，去年帶他們來的，是個市區的大隊長，這次，方支隊長親自打電話來，還有個八一功臣陪同，那能一樣？

  這個兵，以後恐怕要多多關注啊。

  但方淮卻走到陳爽身邊，把他攬著，指著院落一角的單雙槓笑道：

  「薛指導，周隊！麻煩你們幫忙接待一下他父母，陳爽今年要考學，可能會調到昆指學習看書，我帶他過去那邊，看看他體能達不達標先！」

  「好，好！」

  倆主官一聽，內心又是嘖嘖。

  軍校啊，那是全省考學環境最好的機關了！

  人家這一開口，真是不一樣！

  消防的趙隊長也笑著道：「方隊長，中午別走啊！我已經給我們孫大打電話了，一會他也過來吃飯！」

  仨人說著，與方淮陳爽分道而行。

  等走出一段，武警薛指導才疑惑地回頭看了看方淮的背影，道：

  「誒，趙隊！你們這個方隊長，也是第二年吧？和陳爽他們是同年兵！他還考教陳爽的體能？他體能很好？」

  趙隊長頓時哈哈大笑：「老薛，你們中隊不是老跟咱們嗆嗆五公里嗎？要不你叫幾個尖兵，找他挑戰試試？能搞過他，我輸你一條煙！咋樣？」

  周隊長停下了，背起了手。

  「咋，很猛？」

  「哈哈…」

  趙隊長又是一頓笑，消防來了個狠人，他也氣壯起來，大聲道：

  「他這個第二年，和別人可不一樣！不瞞你們說，他領八一勳章之前，我們就在向他學習了！你以為就是個功臣這麼簡單？去年九月，全國消防大比武，冠軍！我們那個鐵人四項，你們和我們一起訓練的時候，也試過吧？夠變態吧？」

  倆人一聽，不由得點頭。

  趙隊長這才得意道：「人家一上去，全國記錄！我記得你們中隊第一次跟我們叫板，要練這個，破5分鐘的都沒有吧？能搞完的就算尖子了！你知道他多少？4分10秒！」

  「窩…尼瑪。」

  仨人又回頭看了那邊一眼。

  那背影，愈發的神秘莫測。

  此時，已經走到單雙槓下的方淮，卻跟個噴子似的對著陳爽一頓嘲諷。

  「什嘛？才十個？」

  「小垃圾，你特麼連及格線都沒到哇！」

  陳爽臉色很黑。

  「我們又不是只練體能！還要練射擊，投彈，戰術！擒敵格鬥！你特麼泡你姑姑，老子還沒找你算帳！你一個叼消防的，只會跑步！信不信老子揍你？」

  方淮轉頭，呵呵一笑：「我讓你三招，打不過我，以後在家裡我喊你哥，出去了你喊我哥。」

  陳爽一聽，又火了：

  「尼瑪，誰跟你一個家裡？狗日的，老子打爆你的頭蓋骨！」

  說罷，退出一步，抬腿就踢。

  …

  10秒鐘後，陳爽被方淮狠狠按在地上，嗷嗷拍地。

  「鬆手，鬆手！」

  方淮這才咧起嘴，起身，拍了拍自己的外套，道：

  「就你這個小卡拉米，你們昆指散手隊的隊長和我打擂台，都被我打昏在台上，好好練個幾十年再和我玩吧！以後叫我哥啊！聽到沒有！」

  陳爽站起來，看著自己身上的灰，一臉憤懣。

  「你特麼…我去找楊少傾，不，我找我媽！我媽肯定能管住她！」

  說著，就快步往中隊樓那邊快步走去。

  方淮變臉了。

  三步並兩步上前，雙手拉住他，弓著身子往回拖，一邊訕笑道：

  「哥哥哥，你是我哥！算你錯了，我跟你道歉還不行嘛？」

  陳爽罵罵咧咧：「叫爹！」

  「你特麼…」方淮瞪眼：「一會兒我叫楊少傾過來，你看看她同意和我一起叫不？她一會發火了，叫我揍你，老子可是奉旨執法！你爹媽都不帶管的，你信不信？」

  陳爽卡住了。

  囂張的氣焰，消失殆盡。

  主要是有個問題，讓他的腦機陷入了死循環。

  如果楊少傾叫他爹，那他是他爹的什麼？

  ……

  「嗶～嗶！」

  「開飯！」

  兩父子才坐在單槓邊聊了半個小時，樓那邊已經傳來了清脆的哨聲。

  「走，集合了。」

  陳爽拍拍屁股，起來，看著自己從個人到家庭狠狠變化的兄弟，內心的震驚，足足半小時都沒消化。

  這半小時，方淮跟他聊到了這一年做過的事，一年的人生，比他前二十年都要精彩。

  恐怕再過幾年，倆人的距離會越來越大，大得沒有交集，關係也會漸行漸遠。

  而現在，因為楊少傾，緊緊綁在一起。

  陳爽其實挺滿意這個妹夫，他配得上楊少傾。

  但看著遠處逐漸集合的人流，又有些沒好氣地道：

  「你特麼第一年就能請假！我們這裡第三年休假都要排隊！10%的在位率，從年頭排到年尾！」

  方淮呵呵笑道：

  「放心吧，已經打過招呼了，吃完飯，請假出去陪你爹媽待幾個小時。

  等你調到昆明就方便了，能用手機，請假也好請，再多的，我也沒辦法了，考軍校的事，自己努努力。

  你家就這點錢，就算楊少傾有我管著，不需要錢，但你真出了社會，肯定不夠你揮霍的，要是考上了軍官，在本地買個豪車豪宅，不愁吃不愁穿的，倒是夠了。

  我現在領了大榮譽，這麼多雙眼睛盯著，花自己的錢，還要注意影響。

  哎，明明是我當兵時候的夢想，卻要被你狗日的實現了。」

  陳爽卻堅定地搖了搖頭。

  「不行，我爹媽的錢，肯定要給楊少傾留一半。」

  方淮疑惑地回頭看了看他，道：

  「留什麼錢？以後她管我家的帳，缺不了錢。」

  陳爽惡狠狠地道：「她要自己買房買車！你要是對她不好，老子就叫她跟你離婚！離婚！」

  ……

  武警中隊的食堂，鐵製小方桌，還挺矮。

  消防的孫大隊長也過來蹭飯，吃羊肉。

  大家都看出來了，這個方淮，以後是陳家的女婿，陳叔楊阿姨也被一桌幹部敬了好幾杯飲料。

  方淮看了看周圍的士兵，似乎都挺習慣，好奇地玩笑道：

  「你們兩個中隊，關係還挺好的哈？看你們好像經常一起吃飯，不嗆嗆？我以前去過一個縣消防中隊，隔壁也是武警，都恨不得互相扔手榴彈。」

  一桌幹部都笑了。

  趙隊長笑哈哈解釋道：「還不是因為窮？這兒，你們來的時候應該看見了吧？全是老式建築，附近還有村寨，修得密密麻麻的，一發生火災燒起來，就是一大片，還有山火，經常都是縣裡打電話，讓我們兩個中隊一起去滅，他們就是咱們縣裡的第二消防隊！」

  「啥第二消防隊？」武警周隊長頓時不滿道：「你們十幾個人，我們45個人，你見過第二比第一還大幾倍的？」

  孫大隊長笑呵呵開口，打了個圓場：

  「小方，我們和你們比不起，昭通啊，11個縣市區，10個國家貧困縣，其中7個深度貧困縣，鹽津，鎮雄，穩坐倒數前二。

  消防與地方經濟掛鉤，所以這裡不僅火大，路爛，消防投入還低，工作難干，人員裝備配置也不夠，經常要跟武警的兄弟們求援，還要感謝你們，來，干一杯。」

  說罷，抬起飲料杯，對著倆武警主官。

  倆主官立馬笑著站了起來。

  「孫大客氣了，職責之內！」

  「對！我們跟你們也學了很多！現在我們中隊還是省里的「救民於水火」模範基層單位呢！」

  方淮此時也抬杯，與他們碰了一下，長嘆道：

  「農村消防事業的發展，還要依靠社會主義新農村的建設。

  不過上層也在努力，據我了解，住建部那邊正在擬定專門的《農村防火規範》，由山西總隊牽頭，天津，貴州，江蘇，黑龍江，五總隊聯合修訂，對農村消防規劃、建築耐火等級、火災危險源控制、消防設施、合用場所消防安全技術要求作出了新的規定。

  新的農村消防規劃，就要出來了。

  你們這裡，來時我也看了一下，村寨的緊密建築問題確實嚴重，既有建築的防火改造，建築防火間距，恐怕縣裡要下大決心才行，要打牆，留空，重新劃地，建造耐火牆，孫大，等規範下來了，您得多跟縣裡提一提才行。」

  陳叔和楊阿姨聽了，都是內心嘖嘖，這方淮一張口談工作，確實有領導的味道。

  楊少傾也是隱隱地小驕傲。

  孫大聞言，卻苦笑一聲：「哎，年年提，年年駁，都搞成習慣嘍！與其去跟農民傳道，還不如多解決點人員和消防車！小方，你們搞大試點，跟大領導聯繫得上，有機會，還請你幫我們反映一下這裡的問題，現在地方指望不上了，垂直方向還得多爭取支持才行！」

  方淮也曉得這些情況，點了點頭，道：

  「說來慚愧，我們一直把眼睛盯著大災害，忽略了許多農村的問題，您放心，我一定會跟上級積極反映農村的實際消防困難！」

  趙隊長聽到這話，搖頭笑笑，有些實誠地道：

  「這地方，窮得心慌，好多地方，有消防車也過不去，路不改造，說什麼都是空談。」

  方淮放下筷子，若有所思。

  ……

  飯後。

  「慢走啊！」

  「別送了！」

  方淮站在武警中隊門口對著裡面打了個招呼，轉頭，看著這條蜿蜒至一處山下的狹窄爛路，想了想，打了個電話。

  「喂，馬總。」

  「上次你說那個賣摩托的事情啊，我覺得可以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