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 章 重生

  「老兄,身上有火嗎?這鬼天氣也太冷了。」

  「我有我還不拿出來自己用啊,隆冬的天,被派來看守那晦氣五小姐。」

  「誰說不是呢,五小姐嫉妒心也太強了,不過是個桃木簪,寶貝的跟什麼似的,為此還打傷了六小姐,累的我們跟著倒霉。」

  隆冬時節,漆黑如墨的永毅侯府祠堂。

  十四歲的少女,只著薄襖,跪在冷硬的青石板上。

  黝黑又寒冷的空間,她嘴唇凍的烏青發紫,即使打著瞌睡,單薄瘦弱的身軀也不住顫抖著,驅散寒冷。

  她打著瞌睡的頭,狠狠地撞向冰寒刺骨的青石板地面。

  咚地一聲,寂靜無聲的祠堂,這撞擊聲直擊慕南芷的耳膜,她的睡意消了個乾淨。

  她捂著疼痛不已的額頭,迷迷糊糊睜開眼睛。

  眼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她最是怕黑,心頭的恐懼還未來得及消散,又瘋長起來。

  接著,便是深入骨髓的寒冷,她搓了搓凍得發麻的小手,才發現,手上已長滿了腫脹的凍瘡。

  她不是溺水而亡了嗎?

  思緒回到那時,她還清楚的記得,冰寒的河水,順著口鼻倒灌進肺里,那絕望又無力的感受,最後一縷空氣也被擠走,她就這樣窒息而死。

  而河岸不遠處,就是她親生父母和哥哥們,只是他們都忙著查看,鳩占鵲巢十多年的假小姐慕千汐。

  寒冷的空氣侵襲著她的軀體,她的思緒又重新回籠,掙扎著,想站起身來,卻發現膝蓋早已沒了知覺,又一屁股跌坐在地。

  青石板的冷硬,透過單薄的衣衫傳到屁股,她心頭一驚,又想站起來,卻因她長滿凍瘡的腳,擠在狹小的鞋履里,又癢又疼,而無法自由行動。

  她望向四周,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這時,門外傳來男子的聲音。

  「老兄,這動靜,五小姐出事了?」他嘴上這樣問,身子卻沒有絲毫挪動的跡象。

  「別管她,你忘了剛關進去,五小姐就沒消停過,不是肚子疼就是要出恭,大少爺都沒理會,指不定她在那演呢,咱們聽大少爺的,別管那麼多。」

  門口又恢復了寂靜。

  這漆黑的地方,是祠堂?!

  聽他們熟悉的對話,她是在這大冷天的,被大哥罰跪祠堂了。

  不過,這應該是她十四歲的事了,再之後,大哥對她失望,不再管她。

  她無助仰頭,淒涼的淚水順著眼角滑落。

  所以……

  她這是重生了……

  她真的溺水而死了……

  前世,她親生父母和哥哥們,就眼睜睜看著她溺死在冰涼的河裡。

  但凡能遞一根杆子給她,她也能順杆爬上岸邊,卻沒有一個人給她眼神。

  可笑的是,與她一同落水的慕千汐,離河岸的位置,比她遠的多。

  她的親生父母,和哥哥們,就這樣捨近求遠,救得了慕千汐,救不了她。

  這一認知,讓她心如死灰。

  前世,她是永毅侯親閨女,卻被抱錯,輾轉流落到觀月齋,被紫虛真人收為收徒,傳授她玄門道法。

  十三歲,她初來癸水,被師傅算出身世,送回了永毅侯府,卻發現侯府已有當親閨女養了十三年的假小姐慕千汐。

  她這個親生閨女,終究是敵不過弱柳扶風的養女。

  這時,她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顧不上臉上火辣辣的疼和手上凍瘡的刺痛,她在心裡告誡自己,既然能得上天眷顧,重活一世,便不再理會那些心狠之人。

  他們的生身之恩,前世,已經兩清。

  這一世,她不再是侯府的小姐!

  「把門打開。」

  一道溫潤男聲自門外傳來。

  這聲音很熟悉,她一輩子都忘不了。

  就是這麼溫潤如玉的大哥,明知她最怕黑,還是將她關在暗無天日的祠堂,整整七七四十九天。

  伴隨著吱呀聲,厚重的木質大門被打開,皚皚白雪反射的刺眼白光,驟然闖入她的視線,她難受的抬手捂著眼睛,透過指縫,打量著門外進來的人。

  來人正是她的大哥,慕世卿。

  一身月白鑲銀花紋底錦衣,整個人似一塊上好的美玉,眉眼穩重柔和,面目俊秀。

  「五妹妹,你可知錯?」

  慕世卿站在慕南芷身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眼角瞥到五妹妹手上的腫脹凍瘡時,眸光閃了閃,划過一絲心疼和懊惱。

  見五妹妹只是遮著眼睛不說話,慕世卿皺眉道:「四十九天過去,六妹妹臉上的傷口還留著一道淺淺疤,五妹妹你同為女子,不該不知,容貌對女子有多重要!

  那桃木簪劃破了六妹妹的臉,沾了血腥,我已處理掉了。

  永毅侯府那麼多金銀簪子,你出去了,再隨意挑一隻吧。」

  那桃木簪是紫虛師傅親手給她雕的,雕成後還念了九九八十一天的金光神咒,可驅百鬼。

  慕千汐明知她最寶貝的便是這桃木簪,還撒嬌賣乖,向她討要,她自是不願。

  自從回了侯府,父母哥哥怕慕千汐心有芥蒂,更加倍的對她好,什麼好東西,新鮮玩意兒,就是再時興的,寶紡閣料子,她房裡都有。

  偏來要那桃木簪,不就是想在她面前立威嗎?

  她不給,慕千汐便伸手來搶,兩人拉扯間,心機深沉的慕千汐,故意不咸不淡地劃破了臉頰,留下一條淺淺的血印子。

  恰好又被慕世卿看到,便被大哥罰關祠堂。

  她坐在地上,想著上一世,自己死不認錯,又被大哥關了進去,最後還是她身邊的丫鬟來送飯食,發現她渾身滾燙的暈倒在地,才被放出去。

  那極致的寂靜和寒冷,摧毀了她的意志,自那次後,她變得像只提線木偶,聽話又乖巧,只是已無生氣。

  思及此處,她果斷垂頭開口,「我錯了,請大哥放我出去吧。」

  她掩去眼眸濕潤,她承不承認,對他們來說又有什麼區別?

  反正他們已經認定,慕千汐的傷,就是她造成的。

  「五妹妹,真是你做的?」慕世卿聲音帶著痛心。

  「是。」

  「原本我以為你只是久居深山,不懂世事,稍加引導便能與常人一樣,沒想到,還是冥頑不靈,野性難馴。」慕世卿聲音帶著失望。

  慕南芷嘴角自嘲一笑,瞧啊,罰也領了,還是要數落兩句才甘心?

  「大哥,罰也罰了,錯我也認了,你還要如何?」

  慕世卿聽著五妹妹冰冷的話,心中一顫,是啊,大冷的天被關在祠堂四十九天,凍的手上都起了凍瘡,錯也認了,他還想如何呢?

  他也不知,他只記得,他那麼柔弱貌美的千汐妹妹,因此差點毀容,心頭就止不住的憤怒。

  此刻看到雙手長滿凍瘡的五妹妹,他也心有不忍,「你既誠心認錯,便到此為止。」

  慕南芷掙扎著站起身,顫巍巍越過慕世卿身旁,頭也不回的,踏著風雪歸去。

  慕世卿站在原地,看著五妹妹冷漠單薄的背影怔然出神,從前,五妹妹見到他總是大哥長大哥短,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好像有什麼變了?

  末了,他邁步轉身,想著五妹妹疏離的態度,背影夾雜著一絲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