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秋看穿宋儀的想法,不禁有些好笑。
莫非這臨安城的民風與別處不同,是以這些個小娘子與別處也不同一些,竟然這般彪悍。
他剛剛來時不僅是看到了宋儀,也看到了其他女子與黑衣人搏鬥的場景,這種女子舉起利劍與歹徒纏鬥的景象,實在是他平生所罕見。
宋錦歡尖聲道:「沈哥哥,你為什麼將那把劍給她了?」
她憤恨地盯著宋儀,那把劍從她認識沈千秋的時候,沈千秋就一直攜帶在身上,她當初只是想碰一下,沈千秋都不願意,如今卻輕而易舉地將劍給了宋儀,不知道這宋儀究竟使了什麼妖法竟然將沈哥哥都給迷惑了。
聽到宋錦歡的聲音,沈千秋的眉目中終於流露出淡淡的厭惡。
「你剛剛將那個無辜女子推出來擋刀的一幕我看的清清楚楚。」
只一句話,就讓宋錦歡住了嘴,她的臉上一會兒青一會白。
她能夠感覺到沈千秋話語裡隱含的憎惡,她著急地抓住沈千秋的袖子。
「沈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當時……我當時也是太害怕了,我根本就沒有想讓她死的,真的!」
沈千秋沒有理她,只是將自己的袖子從宋錦歡的手中扯了出來,又往旁邊移了兩步,還嫌棄地撣了撣袖子。
這時候清風又回來了。
「主子,金大人已經在外面等著。」
說著,清風不動聲色地從宋儀手上的那把劍掃過。
沈千秋的眼神在宋儀的身上停了一刻,才對著清風說道:「走吧。」
宋錦歡馬不停蹄地跟了上去。
在經過宋儀的時候,宋錦歡腳步一頓,悄聲對著宋儀說了一句話。
「妍兒是為了救你而死的,如果不是為了提醒你,她也不會反應不過來,你要是真的心疼妍兒,就跟著妍兒一起下地獄吧。」
說完,宋錦歡生怕宋儀對著她反手就是一劍,連忙一路小跑跟著沈千秋離開了。
即便清風和沈千秋都沒有等她,但是宋錦歡相信是沈哥哥不清楚事情的真相,他肯定誤會她了,只要她好好地跟沈哥哥說清楚這件事情,沈哥哥就不會對她這麼冷淡,他們還會回到小時候初見那會兒的樣子。
所有人都從院子裡面退了出去,只剩下宋儀還留在院子裡面。
她怔怔地看著手裡的那把劍,委實不知道沈千秋到底是什麼用意。
但是她知道,今日她肯定是沒辦法為妍兒報仇了。
一股無力感湧上心頭,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大的決心。
反正她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就算她如今毫無反抗之力又如何?日後她定然要為妍兒討一個公道!
宋儀用力地握住了手裡的劍。
這時從院門外跑進來兩個人。
「阿姐!」
「小姐!」
宋儀驚訝地看著兩人。
「你們兩個怎麼來了?」
宋越跑到宋儀面前,看見她身上滿身的血跡眼睛都紅了。
「阿姐,你受傷了嗎?走,我現在就帶你去看大夫。」
說著,宋越就要拉著宋儀走。
宋儀搖搖頭:「我沒有受傷,這些血跡都是別人的,況且如今已經深夜,你從哪裡去給我尋大夫?」
宋越一臉認真:「我可以從劉大夫後宅的圍牆翻進去,把他喊起來。」
劉大夫是福熙堂的主治大夫,宋家一般誰得了病,都是去請的劉大夫。
宋儀納悶:「你也不怕被人家報官當成賊子給捉了。」
宋越淡淡道:「不怕,我撞見過他背著他妻子與街頭另一邊的寡婦偷情,他不敢得罪我。」
「……」
宋儀輕咳了一聲,才問吉祥:「吉祥,我當時和你說我若是一個時辰沒有出來就去尋縣主,縣主現在在哪?」
吉祥的臉上全是著急擔憂的淚水,如今看見宋儀完好無損,臉上全是驚喜,她抹了一把眼睛,才說道:「奴婢當時確實是想去找縣主的,但是半路上就被人迷暈了,要不是二公子過來找小姐遇到了奴婢,恐怕奴婢就要在那個小巷子睡到明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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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儀呼出一口氣,知道自己和吉祥應該是從福寶齋出來就被人給盯上了。
想到小四,宋儀的心一抽一抽的痛。
她答應了小四會盡力去救妍兒,也答應了妍兒,會盡力帶她出去,可到頭來她卻什麼都沒有做成。
宋儀想去找妍兒的屍體,將她一同帶回去到時候好生安葬,卻發現妍兒的屍體已經消失不見。
宋越:「姐姐是在找那些屍體嗎?我剛剛進院子時候聽見那些人說這些屍體現在都會被統一帶回州府衙讓仵作驗屍,等到明日的時候再發布公告讓家人去統一認領。」
宋儀點點頭,準備明日帶著小四去找妍兒。
宋越的眼裡只有宋儀,別人一概不關心,他看了宋儀手上那柄劍良久,才在扶著宋儀上了馬車之後問道:「阿姐,你手上這柄劍是誰的啊?」
沈千秋給宋儀的這柄劍樸實無華,卻帶著一種低調的奢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劍並非凡品。
宋儀知曉那沈千秋和宋錦歡身份來歷不小,知道如果宋越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一定會想著法子為自己出頭,宋儀不想讓宋越跟他們正面剛上,於是便說是自己從賊人身上撿的。
宋越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卻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握緊了雙手。
阿姐有事情在瞞著他。
夜深露中,慘白的月亮吊死在梢頭。
宋儀回府的時候宋府已經全然歇下,宋越將宋儀一路護送回院子裡面,才放心地離開。
如意一直歇在宋儀房間的外塌上,宋儀一進院子她就清醒了。
她從房間的架子上取下早就準備好的薄薄披風,迎出院子之後就將披風披在了宋儀的身上。
宋儀渾身狼狽,如意的眼中露出擔憂,因為夜深,因此沒有多加詢問。
「奴婢讓人給小姐把熱湯一直準備著,小姐現在要洗個澡嗎?」
宋儀「嗯」了一聲,即便身子已經極度睏乏,但是自己這一身的血污若是不洗一洗,晚上也睡不安心。
如意又下去叫人將熱湯端來,放在浴桶當中。
「吉祥,你去休息吧,我來伺候小姐。」
吉祥困得直打哈欠,如今見宋儀沒事,心中也是鬆了一口氣。
「有什麼事情就叫我。」
說完,吉祥便回了房間休息。
如意在水中撒上桃花花瓣,她服侍著宋儀將沾染了血污的衣裳脫了,宋儀便讓她先出去了。
「小姐,這衣服要怎麼處理?」
宋儀:「沾了血的東西到底是晦氣,拿去燒掉吧。」
「是。」
等如意走了之後,宋儀躺進寬大的浴桶里,感受著熱水的包裹,緊繃的身子才終於緩緩放鬆了下來。
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她的腦子裡充斥著太多的事情,現在都還有點隱隱作痛。
這一躺下來,瞬間就覺得手腳都是軟的,剛剛和眾人一起砍殺黑衣人的勇氣蕩然無存,只剩下無限的後怕。
說起來今天確實是她衝動了,她本來有更穩妥的辦法去將福寶齋拐賣少年少女的消息遞給金明柏,她卻偏偏選擇自己親自去。
除了升起的那一絲惻隱之心,宋儀更多的其實是想起來自己的弟弟,宋越。
宋越上一輩子死的時候就是和小四差不多大的年齡。
她在幫小四,其實也就是在幫上一世的弟弟。
她總想著,如果上一世在弟弟溺水的時候,如果有人能夠伸手拉弟弟一把,可能宋家的結局後面也不會那麼慘,父親的身體也不會因為巨大的打擊而那麼快地倒下。
她曾經被別人撕爛了傘,但是她還是希望能夠儘自己所能地為像曾經一樣無助的她的人擋一擋雨。
只可惜最後,她卻還是沒有將妍兒給救出來。
宋儀長長呼出一口氣,眼神落在放著乾淨衣袍旁的那柄劍。
沈千秋給她這柄劍,到底是什麼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