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黛爾……」
蘭堂的心仿佛被子彈擊穿,有不知道從哪裡吹來的風穿過空隙,帶來不規則的陣痛和持久的驚惶。
他臉色蒼白,瞳孔發顫,近乎手足無措。
過往的記憶和模糊的人像被一滴眼淚擊打得粉碎,如同鋪天蓋地的海嘯捲走了沙灘上一枚小小的貝殼。
「阿黛爾……我親愛的……」
「我的公主……我的天使……我的玫瑰……」
「親愛的,你有哪裡難受嗎?還是有什麼地方不舒服?誰讓你難過了嗎?或者說今晚的行程讓你不高興?」
回顧往昔的歲月,哪怕是當年做情報人員的時候,他也不曾如此緊張過。
幾乎是把靈魂交到另一個人手上,心甘情願在她含淚的眼眸中俯首稱臣。
蘭堂指尖冰涼,他小心翼翼地拂去琉璃臉上殘餘的淚水,動作輕柔如同在觸摸玫瑰花瓣上的露珠。
「我親愛的,和我說說話好不好,是我有哪裡做的不好,惹你難過了嗎?」
「你的淚水把我的心浸濕了。」
「你再哭下去,我的心都要碎掉了。」
蘭堂眉眼柔和,注視著她的綠眼睛如同湖水般柔軟晶亮,他用幾乎是懇求的語氣這麼說道。
琉璃如夢初醒一般回過神來,她的手仍舊停駐在蘭堂的脖頸之上。
她能夠感受到他說每一句話時喉結的震動,能感受到他的大動脈在掌心掙扎發顫。
可蘭堂完全沒有意識到。
這個人只是用那雙漂亮的綠眼睛注視著她,黯淡的月光模糊了他此刻盡顯脆弱的眼神。
琉璃想,這世界究竟為何如此矛盾?
才能讓她既想要忘卻所有擁抱他,又想要不顧一切殺死他。
她卸下所有力氣,整個人蜷縮在蘭堂的臂彎里,細密的眼睫輕輕顫抖,「煙花太漂亮了,讓我很難過。」
她這麼說道。
這句話的前後完全不相關。
但蘭堂並不在意她的邏輯是否正確,他抱著她,像將一隻雛鳥小心翼翼護在掌心,
「那我們就回家。」
「如果你不喜歡,我們就不看它。」
煙花隨著他的話語消失了,天空褪回了暗灰色,街道上的行人逐漸減少,蘭堂抱著琉璃往回走。
他的神情陰鬱而茫然,過往的記憶不斷衝擊著大腦,蓬勃的情感則填充著整顆心臟。
蘭堂在想什麼呢?
他恢復了多少記憶?
他是不是沉浸在那些沒有她參與的記憶里,已經完全把她扔到腦後了呢?
琉璃環抱著蘭堂的脖頸,低垂著眼眸,只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巨大的迷宮裡。
這個世界就仿佛一個巨大的迷宮,可她手裡卻沒有能夠找到出口的毛線球。
她在裡面跌跌撞撞地行走,有時候會在一個岔路口發現命運的禮物,可到了下一個岔路口,命運又要將它們收走。
「阿黛爾……」
蘭堂忽然開口喊她,聲音和過去一樣溫柔,「你看這裡。」
琉璃看向蘭堂的右手,他修長的手指像彈鋼琴一樣輕輕的彈動著,在他的掌心,金色的光芒凝結成一個小方塊。
這枚方塊在一瞬間炸開,發出璀璨的光芒。
一顆顆、一粒粒晶瑩剔透的光點在他指尖跳躍,在黑夜中散發著無與倫比的奇妙色彩。
無數個金色小方塊出現在蘭堂的掌心,它們像彗星一樣飛向夜空,一顆接一顆地炸開。
莽莽撞撞地破碎,熱熱鬧鬧地綻放。
像一場永遠不會停止的煙花。
金色的光芒照亮了半邊天空,像是夏日的陽光、天上的星辰、游離的飛鳥、和即將醒來的幻夢。
琉璃的臉被染上璀璨的光影,她抬頭看著天空,神色怔愣恍惚。
她顫動的瞳仁一瞬不瞬地看著由近到遠的金色光芒,像是在捕捉一場足以遮掩一切的夢境。
蘭堂的聲音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那麼輕,又那麼溫柔,
「阿黛爾,別難過了。」
「你看,只要你想,煙花就永遠不會停。」
「別為它的消散悲傷。」
琉璃把臉埋進他的長髮里,忽然覺得疲憊又難過。
能夠用彩畫集做出這樣的舉動,蘭堂無疑恢復了記憶,重新掌握了超越者的力量。
可他拿回力量的第一件事,卻是為她點燃一場不會消散的煙花。
如果他永遠不恢復記憶,那他們可以一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過童話一樣的生活。
如果他恢復記憶後毫不猶豫離她而去,她可以坐視他走向可悲的死亡,然後理所應當地摘取勝利的果實。
偏偏……
偏偏他已經變回了阿蒂爾·蘭波,卻又還像是蘭堂。
「哥哥,相愛的兩個人,真的會永遠在一起嗎?」琉璃輕聲問他。
「當然。」蘭堂的聲音像過去兩千多個日夜一樣,溫和又輕緩。「愛能夠戰勝一切,克服萬難。」
「相愛的兩個人,一定會永遠在一起。」
「就像我和你。」
「阿黛爾。」蘭堂用額頭抵住她的額頭,輕聲問道,「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去法國?」
「或者,我和你一起,去其它的國家,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