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里的街頭有各種各樣的精美工藝品。
雖然黑手黨盛行,但這裡仍舊以繁榮的旅遊業聞名。
任何聰明的本地人都不會放棄敲外國遊客一筆的機會。
而蘭堂正長著一張冤大頭的好臉。
只是走過一條街的時間,他的手上就已經拎滿了大大小小具有本地風格的編織袋,數量還隨著他的不斷前行而逐漸增多。
裙子、口紅、寶石發卡……
阿黛爾穿戴起來漂亮的像童話里的公主。
曲奇餅乾、甜點、奶油蛋糕……
她吃到的喜歡的甜食時,會露出幸福又滿足的表情。
氣球、頭飾、小風車……
她去遊樂園的時候,喜歡戴著小動物頭飾,牽著氣球跑來跑去。
貝殼、海螺、椰殼做的工藝品……
她帶著淺藍色的遮陽帽,穿著白裙子走在海邊沙灘上時,總會低頭去找最漂亮的貝殼。
八音盒、小夜燈、洋娃娃……
她在一個個噩夢裡哭泣著醒來時,總要開著小燈,聽著柔緩的音樂才能再次睡著。
……
各種各樣的東西塞滿了大大小小的編織袋,同一種情感填滿了蘭堂的心。
想見她。
非常、非常想見她。
愛她。
非常、非常愛她。
哪怕從一開始,她的出現也許就伴隨著謊言、欺騙和陷阱。
但這也沒有關係。
蘭堂其實非常敏銳。
他十歲出頭就參與間諜訓練,師從大名鼎鼎的心理學專家——超越者波德萊爾,對人心的把控力相當之強。
哪怕失去記憶,但自身敏銳的感知力不會消失。
與之相對應的,琉璃其實不擅長說謊。
雖然她總是以為自己做的很高明,但在蘭堂眼中,一戳就破的謊言像肥皂泡一樣,填補著這段情感的所有漏洞。
只是蘭堂從不去戳破它們。
他知道她沒有失憶,那種遺失了所有過去的彷徨感是難以偽裝出來的。
在最初的日子裡,蘭堂總會陷入無端的沉思和莫名的惶恐。
但琉璃不會如此,她總是安慰他的那一個。
相處一段時間後,蘭堂就察覺到,她也許已經恢復了記憶,也許從一開始就沒有失憶。
但蘭堂不在意她的欺騙。
他只是憐惜著她,憐惜到不願意去探究她的過去,生怕一個不小心,碰疼了她心底尚未結痂的傷口。
如果不是過去太過沉重,誰願意放棄呢?
這當然不怪阿黛爾。
只要他們在一起的時間足夠長,總有一天,她會對他敞開心扉。
他也知道她背著他認識了很多人,做了很多事情。
但蘭堂從不去追根究底。
他只是莫名心懷愧疚,覺得自己並沒有照顧好她。
如果不是哥哥給的安全感不夠,阿黛爾又怎麼會去向外面的野貓野狗求助呢?
是他做的不夠好,是外面的野貓野狗趁虛而入。
這當然也不怪阿黛爾。
只要他們在一起的時間足夠長,她總會認識到,只有哥哥才是最值得依賴的。
雪白的海鳥從天空低低掠過,翅膀發出撲棱撲棱的聲音,柔軟的羽毛飄落下來,融化在鎏金的日光里。
宛如他們初次見面時,那個令人神魂顛倒的盛夏。
蘭堂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道,海風帶來了萬里之外另一個城市的氣息。
在斑駁的光影和模糊的人群里,那個女孩站在家門口,等待他從遠方歸來。
像以往無數個黃昏,當他走在那條熟悉的街道上,就知道前方有一棟房子,為他亮著燈。
那是家。
而她是唯一的家人。
由此,蘭堂徹底淪陷。
謊言是存在的,但感情也是真實的。
阿黛爾是可愛的,她的謊言也是可愛的。
擁抱玫瑰的人總會被她的刺扎得傷痕累累,哪怕擁有彩畫集的蘭堂也不例外。
從他打開了心房,讓這株玫瑰紮根在他貧瘠心田上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準備。
放棄過去,擁抱謊言。
如果只有詩人才能夠醉死在夢境裡,那他就做個詩人好了。
只要能夠和阿黛爾一直在一起,那這場不顧一切的夢境,就足夠美麗。
……
三天結束,大佐在酒店等人集合的時候,深吸了一口氣。
「蘭堂,雖然我們這一趟確實能算帶薪出遊,但你這也太誇張了一點吧?」
旁邊和他關係尚可的同事也對他拎滿兩隻手的編織袋嘆為觀止,開玩笑說道,
「真不愧是蘭堂啊,你這要把整個西西里島都帶回去嗎?」
「幸好我老婆沒見過你,不然肯定會大發雷霆:別人怎麼都知道帶禮物,就你空著手回來?」
「說起來,你的妹妹和你也沒有血緣關係,你不會真是把對方當成女朋友和妻子來養吧?」
在眾人的打趣聲中,法國人並不辯駁,只是將臉縮進圍巾里,露出那雙憂鬱的眼睛。
「馬上就是阿黛爾的生日了,這裡面還有生日禮物。」
是他們相遇之後,第五個一起度過的生日。
飛機抵達橫濱後,只有大佐前往港口黑手黨大樓做匯報,其他人都直接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
至於蘭堂,他當然是選擇早退了。
對於任何一個法國人來說,每天工作時長超過六小時就是不人道的,他們會選擇自己為自己爭取下班的機會。
從港口黑手黨往北走一千七百四十二步,就是他和阿黛爾的家。
推開家門,阿黛爾就會撲進他的懷裡,對他說:
歡迎回來!
一千七百四十二步,是他們間隔的距離。
一百一十二個小時三十七分,是他們分別的時間。
蘭堂的腳步越來越快,想見到她,想擁抱她,這樣的情感幾乎從他的心中滿溢出來。
推開門,蘭堂深吸了一口氣,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阿黛爾,我回來了。」
屋內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