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之將至的時候,人都會變得非常可怕,尤其是位高權重的人。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也不例外。
在摸魚了一段時間後,蘭堂進入了史無前例的忙碌階段,港黑開始四處挑釁立威,企圖通過殘暴血腥的手段鎮壓所有心懷不軌的投機分子。
但這在某種程度上,只讓人更看清了首領的衰老和昏庸。
只有一頭雄獅衰老脆弱的時候,才會用咆哮震懾敵人,而不是用爪牙。
因為這個原因,羊最近老實了很多,也不經常出門了,為了避免被火拼波及,出門尋找物資的成員只剩下中原中也一個。
反正無論是進攻,偷襲,物資搬運還是其他,他一個人都能做好。
其他人過去也只能拖後腿,不如不去。
白瀨是這麼說的。
中也平靜地說道,「我覺得他說的並沒有錯。」
他看著身旁琉璃意味不明的笑容,陳述著自己內心的想法,「我可以保護他們,我也應該這麼做。」
「而且,我的確能做好。」
這兩個人手拉手走在街道上,中原中也自己也有點疑惑,他們是什麼時候這麼親密的?
南邊貧民窟里的羊之王,北邊富人區的大小姐。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似乎都不應該發展成能夠手牽手走在大街上的朋友關係。
應該是習慣了吧?
畢竟身邊的人每次在擂缽街走來走去的時候,都可能因為不平整的地面和雜物摔倒。
久而久之,中原中也就習慣牽著她的手走路。
畢竟要是真摔出個好歹,他自己是肯定會自責的。
歸根結底,中原中也就是這樣的人,他天生有強烈的責任心,並且根本沒辦法忽視身邊的弱者。
也就沒辦法對向他發出求救信號的琉璃置之不理。
他就是那種符合普世價值觀的好人。
再加上為了報答他,或者說為了進一步拉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琉璃也嘗試著在各方面幫助他。
比如告訴他襲擊哪個倉庫或者哪條走私船能獲取大量的食物,比如幫助羊組織修好貧民窟里的廢棄電箱和太陽能發電機,比如教他識字,帶他認識貧民窟外面的世界。
所以,他們現在變得這麼親密也不是不能理解。
中原中也忍不住想,畢竟她也是羊的一員,我同樣應該保護她。
這是我的責任。
他天真的這麼認為著。
「這樣的話,中也最近不會很忙嗎?」琉璃問道。
除非故意不給人台階下,否則她絕對不會讓交談過程出現冷場。
這也是大部分人很願意和她傾訴內心的原因。
「忙的話,其實還好。」
中也有點冷幽默地想,實際上,跳過了營救白瀨和其他小羊的步驟,他甚至還輕鬆了一些。
「你最近的尋找有什麼結果嗎?」
琉璃面色陰鬱地搖搖頭,她找到了那家孤兒院,在捐贈了一筆資金後,也如償所願地見到了年幼的中島敦。
但遺憾的是,此刻的中島敦還沒有接觸過那本書。
他現在連字都沒有認全,孤兒院建立的時間尚短,根本沒有人捐贈圖書。
這個糟糕的消息讓琉璃心情壞透了。
書的降臨時間是無法確定的,假如等蘭堂恢復記憶之後,她才得到書,那又有什麼用。
讓擂缽街再爆炸一次,再把蘭堂炸失憶嗎?
這樣一來,還是得接觸與謝野晶子,然後想辦法弄到杜王町的那兩支箭。
如果再不行,就儘可能隔絕中也和蘭堂,只要他們兩個不見面,就能延遲蘭堂恢復記憶。
果然,得到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因幸福而收穫的快樂是如此的脆弱與短暫,隨之降臨的對失去的恐懼卻長久而沉重。
中原中也笨拙地安慰她,「沒有的話,慢慢來吧,反正還有很長時間呢,你現在的生活也還不錯……」
他的話語乾巴巴的,用來安慰人簡直糟糕透頂。
畢竟在他過去十二年,或者應該說只有五年的人生中,從來沒有安慰過什麼人。
標準來說,他也從來沒遇到過像琉璃這樣脆弱的,需要人安慰的大小姐。
對白瀨柚杏和其他小羊,他尚且可以凶一些,大聲呵斥兩句,或者鼓勵他們打起精神來。
但對於琉璃,他害怕自己聲音大一些,就會把人嚇哭。
這些話已經是他絞盡腦汁的結果了。
出乎意料的,琉璃確實被他安慰到了。
並不是被這些乾巴巴的話語,而是他那種局促不安又不知所措的表情。
中也這個樣子實在可愛。
琉璃忍不住在心裡想,不管是討好還是安慰,他都顯得如此笨拙。
畢竟從出生時間來算,他還是個貨真價實的小孩子。
讓一個孩子懂得大人的社交禮儀,未免也太殘忍了。
「我知道的,謝謝中也。」琉璃露出了稍顯放鬆的笑容。
只要還有時間,就能找到翻盤的機會。
沒必要過早焦慮。
中原中也鬆了一口氣,「接下來,要去哪裡?」
「去看電影吧。」琉璃說道,「我記得中也不是對西洋文化很感興趣嗎?我們一起去看一場電影,怎麼樣?」
中也點點頭,跟著她一起往電影院走。
他還從來沒有看過電影。
他們兩個手牽手往北邊走,旁邊的人群中,太宰治手裡拿著剛買到的《命運之夜》第三卷,逆著人流向南前行。
在人海茫茫中,他們無知無覺地錯身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