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皇陵中走出來時,李允卿一言不發,亦如進皇陵以前一樣。
她蒼冷如冰的眸子微抬,靜靜地望著那霧蒙蒙的天空。
她終於做到了,完成了夙願,可她失去的也非常多。但她也不後悔,只覺得有些無力罷了。
「約莫快下雪了。」
身旁突然響起了北夜君低沉溫柔的聲音,李允卿微微側過頭,與他對視了一眼,輕輕一笑,應了一聲,隨後兩人一同走出了皇陵,回到了帝師府。
剛走進帝師府,就見月姑緩緩踱步而來,垂著頭,一臉糾結哀傷的樣子,手中拿著一封已經捏皺了的信,手卻還是不自覺的用力。
月姑漫無目的的走著,沒想到眼前就突然出現了李允卿的裙擺,她不禁一驚,略顯慌張的抬起頭來,看到是李允卿後,拿著信的手不自覺的放到了背後,掀起唇角笑道:「小姐您回來了。」
李允卿清冷的目光落在她背過去的手上,好似嘆了口氣,輕聲道:「拿出來吧。」
「小姐……」月姑蹙著眉頭,猶豫的看著李允卿,背在身後的手,依然不肯拿過來。
李允卿淡淡的看著她:「反正我總是要知道的。」說罷,她上前一步,將素手伸到了月姑的背後,把信封抽了出來。
月姑的身體一僵,急道:「小姐……」
李允卿沒有理會她的阻撓,直接將信封撕開,把信紙打開來,只一眼,她便看到了落款的『白袖舞』三個字,心神微微一震,襲上來一陣不安,她不禁呼吸一緊,快速從頭開始看。
信上這樣寫道:
師父,原諒袖舞不能親口和您告別了。您看到這封信時,袖舞已經離開這個世界了。
師父不要為袖舞難過,我從最開始就知道自己會有這麼一天。袖舞知道,白家作惡多端,您除掉了它,這是一件正確的事。可袖舞終究是白家人,整個白家被滿門抄斬,我如何還能苟活於世。
袖舞本來就不喜歡生活在這樣一個門閥世家,但是袖舞不是您,沒有能力去改變這一切。袖舞只能在最後,與白家一起,離開。
師父教過袖舞的東西,袖舞會一直謹記,帶到下輩子去,願下一世,還能做您的徒兒。
師父,後會有期。
——白袖舞。
看到最後,李允卿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氣,癱軟了下去,幸好被北夜君一把抱住,才讓她沒有直接摔下去,信紙早已經從素手中滑落,無聲的墜落在地。
李允卿的小臉煞白,有一瞬間都忘記了怎麼呼吸,她緊緊的抓住北夜君的衣袂,整個人都在顫抖,卻怎麼也哭不出來。
「別難過……」
北夜君深深地皺著眉頭,心疼極了,緊緊的抱著她,好似想傳遞給她力量,急急的柔聲安慰道,「你還有我呢,別難過。」
李允卿緊緊的咬著牙,肩膀劇烈顫抖,悲慟從心底拔起,侵入四肢百骸,要把她整個人吞噬。
她知道……她都知道,她知道袖舞一定不會苟活,可是她依然不得不親手除去白家……
袖舞,是師父對不起你……
在心底說了這句話後,李允卿驀地鬆開了手,雙眸禁閉暈了過去……
「小卿兒!」
「小姐!」
幾聲焦急的呼喚響徹帝師府……
……
由於李允卿重病臥榻,新皇登基的時日不得不挪後,朝堂上也沒有異議,畢竟所有人都知道,沒有李允卿,就沒有如今的大秦。
大秦帝都大半的權貴,都來探病過,但是除卻長公主軒轅玉蟬,逸王殿下軒轅明逸,以及六皇子軒轅祁玉,和幾個書院的弟子之外,其他人都被拒之門外了。
只需軒轅然櫟,自然是忙著登基的事宜,不可能到帝師府來。從此以後,他也再沒有時間了。
直到第三日,才定了新皇登基的日子,就在明日。
所以這天,李允卿就要去宮中,查看登基事宜準備的如何了,還要與軒轅然櫟商議一些要事。
李允卿一襲青衣,來到御書房前時,竟看到樂菱跪在殿前,不禁疑惑的挑眉,看到牧公公站在一旁,便走過去低聲問道:「她跪在這裡做什麼,可是做錯了什麼事?」
牧公公聞言,意味深長的看了看樂菱,搖了搖頭:「沒有做錯事。」
這宮女只是要求高,竟想讓五殿下封她為妃,五殿下不同意,她便一直跪在這裡。
李允卿淡淡的頷首,也沒有多做停留,便走進了御書房。
踏入御書房時,軒轅然櫟正坐在那龍椅之上,面對著一桌子的奏摺傷腦傷神。
稚嫩的少年已然洗盡鉛華,浴火重生,高高坐在那個俯瞰天下的尊貴位置上。
聽到有腳步聲傳來,軒轅然櫟略略抬起頭來,看到李允卿的瞬間,眼底掠過了一抹不易察覺的欣喜,趕緊輕聲道:「師父來了,快坐。」
李允卿也不與他客氣,卻沒有坐下,而是徑直走到了桌子面前,清冷的目光落在那些奏摺和聖旨之上,素手拿起了一個查看,一邊低聲道:「可想好了什麼?」
軒轅然櫟淡淡的頷首:「冊封六弟為祁王,七弟為鈺王。」
李允卿若有所思的點頭,隨後又道:「沒了?」
「師父有何高見。」軒轅然櫟眼眸沉靜的望著她,好似一開始,就想聽她的建議。
李允卿微微斂了斂目光,沉思了一下,輕聲道:「皇后呢……這倒是也不急,就看你可有合適的人選沒。」
聞言,軒轅然櫟微微一怔,心頭一緊,眸底掠過了一抹悵然。
我想要的,皇后的人選,師父你竟會不知道嗎……
他略略握緊了拳頭,好似深深地糾結著什麼,深思熟慮後,才將手伸到了一堆奏摺的最底下,將那張埋藏了許久的聖旨抽出來時,他的手發出一陣細微的顫抖,咽了口口水,才猶豫著道:「師父……我……」
李允卿疑惑的看著他,等待著他說出一切來。
卻在這時,外面傳來了一道低沉悅耳的聲音:「小卿兒可商量好了?」
隨後,北夜君的身影便出現在了御書房內,手上抱著一條厚厚的絨羽披風,溫柔的望著她,來到她面前,將披風給她披上,一邊寵溺的道:「外面下雪了,別凍著。」
李允卿微微一笑,二人對視了那一眼,眸子中充滿了喜悅和幸福。
那一瞬間,天地間,仿佛只餘下了這兩個人。
軒轅然櫟的背脊僵直,四肢發冷,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堵塞在喉口,酸澀難忍,片刻後,才強迫自己撇過了頭去,雙拳緊握。
李允卿又看向了他,輕聲道:「你剛才想說什麼?」
軒轅然櫟心如針扎,唇角的弧度苦澀異常,垂眸沉聲道:「沒……事。」
「那既然你沒有合適的人選,就日後再議吧。」李允卿見他臉色難看,還以為是因為陛下過世,他尚還沉痛的緣故,便微微笑道,「那我就不打擾你了,今夜好生歇息,別誤了明日的儀典。」
「好……」軒轅然櫟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將這個字吐出口來,整個人都沒有絲毫的力氣,心臟一陣空乏,緊澀的難受。
李允卿淡淡的點頭,隨後與北夜君一同走出了御書房。
外面,白雪飛揚,是大秦的第一場瑞雪,風涼刺骨,孤冷寂寞。
金碧輝煌的御書房內,一切都冰冷寂靜的可怕。
軒轅然櫟手指微微顫抖著,將那聖旨拿出來,放在眼前仔仔細細的看過每一個字,好似想把它鐫刻在心低,最後苦澀的勾唇,緩慢的將它放在了張牙舞爪的燭火之上。
燭火很快吞噬了聖旨,一點點的化為灰燼,隨風飄散。
只能看到,那聖旨一角上,寫著「李允卿」三個字……
……
翌日。
李允卿天不亮便起床梳洗更衣。
新皇登基是舉國同慶的大日子,她必須打扮莊嚴得體,但考慮到她身體弱,就去除了一些華貴沉重的首飾,衣著比較簡潔,但也同樣縱容端莊,霸氣側漏。
那是一襲暗紅色曳地長裙,裙擺細細的繡著白鶴游雲的圖案,以及繁複的暗金色花紋,手挽一條玄墨色輕紗,腰間墜著一根紅線白璧,青絲半綰,端正的插著一根鳳首紫檀木簪,黑色的流蘇垂到了肩膀。
這樣的打扮在她身上,卻絲毫不覺老氣,反而特別襯她,舉手投足間,儘是上位者的威懾力,令萬人臣服。
望著銅鏡中風華絕代的女子,月姑欣慰的笑著,忍不住眼眶微紅,高興的道:「看到如今的小姐,老爺一定會高興的找不著北的。」
李允卿同樣微微一笑,最後用指腹沾取了一些紅胭脂,抹在了自己的臉頰上,為自己慘白的小臉增添了幾分血色。
在這樣大的日子,她總不能病懨懨的吧。
隨後,穿戴好了的北夜君抵達了帝師府,他身著一襲玄墨色華貴錦袍,墨發高束,頭戴鎏金紫冠,是從未有過的尊貴打扮,好看的叫人移不開眼睛,那腰間是一如既往的繫著一根茶色的女子髮帶。
二人相視一笑,一同走出了帝師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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