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允卿的目光落在那古老的竹簡上,頓時清眸一凝,藏在水袖下的素手略微收緊。
察覺到李允卿到來的慕容凌曄,緩慢的抬起了頭,溫潤而帶著探究的目光落在李允卿臉上,唇角揚起了一絲怪異的微笑。
二人的目光交匯,李允卿頓了一秒,隨即微微屈膝行禮,輕聲道:「奴婢……參見凌王殿下。」
長這麼大第一次自稱奴婢,她還真有些不習慣。
慕容凌曄的目光凝結在李允卿的膝蓋處,那一抹彎曲,他的手指微動:「起來吧。」
李允卿微微收斂了心神,神色自若的站定,一言不發,靜待著這位凌王說出來意。
慕容凌曄見她神情自若,波瀾不驚,他也就沒有多話,垂眸下去,繼續看他的竹簡。
船艙輕輕搖晃著,燭火搖曳,李允卿站久了,慢慢的有了眩暈噁心的感覺,不禁皺起了眉頭,略略咬牙。
也不知這個凌王是哪根筋搭錯了,叫她這個「醜女」過來,卻晾在這裡不說話。
他不是發現了嗎……
他的竹簡上,寫著——
「水寒之毒。」
李允卿一念未完,耳畔便響起了慕容凌曄低沉的聲音。
她的心底微微一驚,小臉上卻依舊波瀾不驚,迷惘的看了一眼慕容凌曄。
意思是,她不懂他在說什麼。
慕容凌曄將她的迷惘盡收眼底,卻低低一笑:「水寒之毒源於墨家秘術水寒陣,中此毒之人遍體生冰凌,活生生凍死,從來不曾聽說過有人能夠活下來……除了你。」
霎時間,本來溫潤的慕容凌曄,目光變得有幾分凌厲,像是在壓迫李允卿,說出一切真相來。
李允卿自然是不會被他嚇到的,可是現如今小命在人家手上,是不得不懼。
「奴婢……不知道殿下在說什麼。」
這個時候應該裝傻。
眾所周知,如今墨家人丁凋零,只有區區三人了。
而墨家地處大秦帝都的郊外,能夠身中水寒之毒已經說明她身份非同一般,更別說墨家在大秦這種事了……
她怎麼能承認?
承認了,她就不能順利抵達楚國,說不定,還會丟了小命啊。
慕容凌曄輕笑一聲,聲音中帶著許些冷意:「本王的醫術雖未登峰造極,可是你身上的症狀,本王還是能看得一清二楚的。」
說罷,他迅速伸出手去,鉗住了李允卿的手腕,雙指搭在她的脈搏上,好似在切她的脈!
李允卿的心底一驚,第一反應就是反抗,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去。
可是慕容凌曄很明顯會武功,又是一個男人,他用力拉著她的手,她怎麼可能抽得回去,不禁深深地皺起眉頭,眸底掠過了一抹冰寒。
怎麼辦?
如果真的讓他切出了,她身中水寒之毒的確切證據。
那她又該如何脫身?
慕容凌曄一邊切脈,一邊抬眸,定定的望著她的眸子。
那一抹一閃而過的冰寒,恰好被他捕捉到了,不禁更加確定了心中的猜測。
從他在甲板上,第一眼看到這個女子時,就覺得她與眾不同。並非是容顏,而是氣韻。
一個普通丫鬟,怎麼可能會有她那樣脫塵拔俗的書香氣韻?
更何況,她身上有身中水寒之毒的症狀。
如今不過初秋,天氣還算是比較熱,即便是海上風大,也不會像她那樣瑟瑟發抖。當然,這不排開她身子弱的原因。
更重要的一點是,她遍體生寒,好似一塊巨大的人形冰塊。
他對水寒之毒並不了解,所以這才回來查了書籍,沒想到,還真被他猜對了……
慕容凌曄眯了眯眼睛,丟開了李允卿的手腕,沉聲道:「你究竟是何人?」
李允卿的心頭一陣慌亂,腦海中不停划過各種糊弄人的理由。
卻聽慕容凌曄繼續道:「你方才的行禮,生疏的可以,怕不是什麼身份低微之人吧?我猜,你的臉,也是易容了的,對嗎?」
聽到慕容凌曄這麼說,李允卿心中叫苦。
她千不該萬不該,就不該假扮丫鬟,被別人逮住把柄了吧。
她長這麼大,行禮的次數屈指可數,當然生疏了……
她究竟要怎麼說,才能讓慕容凌曄不把她丟下海餵魚呢。
「嗯?」半天得不到答覆,慕容凌曄有點不耐的皺起眉頭。
如果是以前,他早就讓侍衛把她拉出去關起來了,可是現在不一樣。
他倒是很好奇,怎樣的女子,會身中墨家秘術。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有什麼可讓墨家使用秘術的原因。
更何況……這女子的身份,定然不低。
他有預感,這女子的目的,很可能會幹系重大。
李允卿猶豫了片刻,隨後輕聲道:「我……我是秦國商賈世家的女兒……這次兩國交戰,爹娘覺得楚國會安全一些,便買通了人,讓我假扮丫鬟去楚國躲災……」
說著,李允卿的小臉上露出了許些的彷徨和憂慮。
慕容凌曄怎麼可能相信她這個說法,輕輕一笑,又道:「那你區區一個商賈家的女兒,何故使得墨家用秘術來對付你?」
「我……我一個深閨女子,不懂什麼是墨家秘術……」李允卿的臉上儘是迷茫,輕聲辯解道,「只知道,幼時父親得罪了什麼人,那人陰差陽錯害了我……」
慕容凌曄定定的看著她,手指在桌面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敲打著,很明顯,他是不會相信她這個說法的。
可是,他又有點相信。
畢竟她說到底,都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她能翻出什麼浪花來?
不對。
慕容凌曄眯了眯溫眸,心中忽的冒出來一個名字,便脫口而出了:「李允卿。」
倏地,一道驚雷炸響在李允卿的頭頂。
李允卿的清眸一顫,巨大的震驚浮上了小臉!
他……究竟是怎麼知道的?!
可震驚不過是一瞬間,她突然看到,慕容凌曄說李允卿三個字時,沒有看著她,而像是在想什麼。
實際上,慕容凌曄的確只是想了想秦國那個,傳聞中可翻雲覆雨的女子,不也是手無縛雞之力,而且身體羸弱嗎,他就不該那么小覷面前這個女子。
這個女子的身上,肯定藏著巨大的秘密。
慕容凌曄突然覺得興趣盎然,很想知道,她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子。
「殿下是說我國那位帝師大人李允卿嗎?」李允卿微微挑眉,輕笑道,「我從小就愛詩書,而且身體羸弱,家中長者都說我頗像那位大人。我卻覺得,世界上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沒有誰像誰這種說法。」
既然慕容凌曄聯想到了她,那麼她就不能夠坐以待斃。
「你這說法倒是有趣。」慕容凌曄微微勾了勾嘴角,伸手在旁邊的柜子里找什麼,片刻後,拿出了一個白色的小瓶子,放在李允卿面前。
李允卿微微凝眸:「殿下……這是什麼意思?」
「我以為你知道呢。」慕容凌曄雲淡風輕的道,「這是洗去你臉上易容的東西,讓本王看看,你長什麼樣子吧,本王就信你的說法,如你所願,帶你去楚國。」
聞言,李允卿的心底一沉。
讓慕容凌曄看真容倒也無妨,可是……萬一慕容凌曄見過她的畫像,知道「帝師李允卿」長什麼樣呢?
那她不就功虧一簣了嗎……
見李允卿猶豫,慕容凌曄微微挑眉:「怎麼,真容都看不得麼?」
李允卿為難的笑道:「小女子的真容醜陋,怕污了殿下的眼……」
「無妨,再丑也不會比你現在更丑了。」慕容凌曄鐵了心,一定要看李允卿的真容。
「這個……」李允卿的小臉上露出了焦急窘迫之色,雙手不安的交在一起,小聲道,「我還未出嫁,爹娘說不能隨便給男子看……」
慕容凌曄看起來並非是無理取鬧,不安禮數之人,那麼她就如此說,他大概不會再糾纏了吧。
果不其然,慕容凌曄聞言微微一愣。
心道的確是他無禮了,未出閣的姑娘,的確不能隨便給人看。
所有她才易容的吧?
不對。
他不能給這女人帶過去了。
這女人的身上肯定有秘密,而且還是個巨大的秘密。
「那便不看了吧。」慕容凌曄隨意的揮了揮手,將桌子上的小瓶子收起來,又是漫不經心的繼續問道,「那你一個小女子,去人生地不熟的楚國,你又該如何自處?家人不陪你一起嗎?」
沒人陪同,這是最可疑的。
不過他猜,那甲板上另外兩個,對她眼露擔憂的丫鬟,大概就是她的僕從,或是姐妹吧?
可是三個小姑娘獨自去楚國,即便兩國交戰,在秦國危險,也不該如此草率吧?
「其實,船上還有另外兩個女子,是陪同我一起去楚國的,至於到了楚國……」李允卿微微垂著眸子,說到這裡,話語一頓,眸底一片深不可測,腦中思緒萬千。
她到了楚國,究竟該如何去皇宮呢?
皇宮戒備森嚴,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夠混進去的。即便混進去了,要想接近皇帝皇后,那也是痴人說夢。
除非,她可以有個特殊的身份。
不如就將計就計,搭了這位凌王殿下的順風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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