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四年
修醒過來,發現他此時所在的地方是一個銀白色的封閉空間,沒有出口,也沒有入口——他被那道門吸了進來。
修剛想起身,手下異物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睜大眼睛看著手中那殘缺不全的紙張——這是杜澤一直拿在手裡的那本書,好像在剛剛的分離中被他扯了一部分進來。在大陸反面,修也曾翻過那本書,然而只看到第二頁杜澤就醒了。
修遲疑了一瞬,然後翻開了殘頁。
整個空間只聞紙張翻頁的聲響,然而侏儒那藏在亞麻色頭髮中小小的耳朵,不知不覺染上了些緋紅。
驀地一道藍光掃過,一個矮小的身影出現在修的面前,修下意識地將手中的殘頁藏在身後。出現在修對面的是一名矮個子,不高的體型和妖精的耳朵昭示了他是一個侏儒。那名侏儒對著修微笑。
「歡迎進入智慧之門,孩子。」
***
「這真是一個藝術品。」
侏儒圍繞著機械傀儡發出感嘆:「竟然做出和真人沒有差別的機械傀儡。」他踮起腳尖摸了摸機械傀儡的頭。「只要讓它產生感情,它就和真人毫無差別了。」
侏儒看著修:「你是我見過最有天賦的孩子。」
聽到讚揚,修沒有露出歡喜的表情,他只是問:「我可以出去了嗎?」
「當然,孩子。」侏儒揮了揮手,一條金屬手鍊出現在修的面前,上面刻著三顆星星:「這是我能夠給你頒發的最高級機械師證明,事實上你已經有五星機械師水平。出去後你可以帶著你的作品去『嚴格』廣場升級你的星級——我建議你最好快點升到五星級,這樣一來,你就可以在『基礎』廣場領取五星材料了。」
侏儒族使用星級劃分等級,一共有7個星級,每個星級可以領取相應星級的材料,同時可以指揮相應星級的機械傀儡。
修接過手鍊,那條金屬鏈子自發地圈住他的手腕。侏儒站在他對面,露出的笑容終於不那麼程序化。
「恭喜你,孩子,你已經可以畢業了。」
當修從智慧之門出來時,一眼就看到守在門外的老約翰。老舊的機械傀儡看到修,它眼中的藍光欣喜地閃了閃。
「歡迎回來。」老約翰看著修手腕上的鏈子:「已經是三星了嗎?看樣子我們新一任小主人非常優秀啊。」
旁邊的機械發出嗶嗶聲,似乎在贊同和歡呼。修左右掃視了一番,沒有找到心念的那個人。
「他呢?」
老約翰的藍光顫了顫,它的聲音充滿了難過。
「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告訴你……」
時間之輪上,小鳳凰奄奄地站在頂端,它不時地用嘴啄著時間之輪的金環,試圖讓這個大傢伙將它的「媽媽」還回來。驀地,一個小小的身影出現在它視野中,小鳳凰看著那越來越近的身影,發出稚嫩的叫聲在時間之環上蹦跳著。
「啾比、啾比、啾比!」
修死死地盯著那幽幽蒙上一層淺光的時間之輪,此時的時間之輪上面所有的數字和符文都亮了,一看就處於一種運轉的情況。他伸出手,按在時間之輪的輪面上。
那個人……在裡面?
修轉頭掃視著那攤放了一地的資料和記錄,琥珀色的眼睛中閃過一絲狠絕。
——我會將你拉出來!
***
雷切爾站在金屬金字塔的頂端,俯視著底下巨大的空間之眼。即使是他,也感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激動和震撼。
這就是傳說中的空間之眼,三萬年前侏儒建造了金屬金字塔,徹底封鎖了空間之眼,那之後大陸反面的生靈就再也沒有見到過通往大陸正面的「通道」了。
雷切爾追著線索來到這裡,路上的機械傀儡給他帶來了不小的麻煩,然而那些機械並不能阻擋雷霆軍團的腳步。他們來到失落之地,進入光柱後接到了一份巨大的驚喜。
封鎖了千萬年的「通道」終於再次被打開。
雷切爾又看了一眼底下的空間之眼,然後帶著手下離開。如果沒有定位,空間之眼會將進入的生靈隨機傳送到另一面任何一點。他必須先回去做好進入空間之眼的準備,而且,他也要把這個振奮人心的消息傳遍整個大陸反面。
魔族等待得太久了,他們是時候重返大陸正面了。
***
小鳳凰撲撲翅膀,它的羽毛長豐滿了,飛起來終於不會像是喝醉了酒般顛顛撞撞。老約翰在旁邊微笑地看著這一切,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任誰也無法發現這名微笑的棕發男子是一名機械傀儡。
為了讓老約翰方便地照顧小鳳凰,修給這名快要報廢的陳舊機械傀儡換了個殼子。老約翰餵飽了小鳳凰,然後看向依舊在埋頭研究資料的小主人,身邊的食物早已變涼。
侏儒族是一個好奇又固執的種族。老約翰常常在想,如果他們不那麼好奇,是不是就不會走向滅亡;如果他們不那麼固執,是不是就不會那麼讓人心疼。
修放下了手中的紙張,無論看多少遍,無論做多少次試驗,他都只能得到同樣一個結論:他對時間之輪毫無辦法。
從侏儒研究報告來看,時間之輪是一個神器,通過它可以接觸到時間法則。
修仰望著巨大的時間之輪,目光中透露著強烈的不甘。
既然是被激活的神器,那它一定擁有主人。那麼,誰是它的主人?
侏儒的記錄中寫著:這是_送給侏儒族的時空之輪。
修翻遍了侏儒所有的資料,始終沒有找到那片空白究竟是誰。從所有資料來看,侏儒族就是因為妄圖操控時間法則,從而被時間抹去,然而那刻意被抹去的名字卻隱隱暗示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修面無表情地盯著那片空白,他想要知道這個人是誰,然而比起得知對方為什麼將時間之輪送給侏儒族,他更在意的是如何將時間之輪的控制權從對方手中搶過來。
既然從神器主人方面不好下手,那麼就直接從神器本身下手吧。
然而即使他已經獲得了六星的資格證明,他依然無法撼動時間之輪分毫。巨大的光輪一如既往地安靜發亮,仿佛在嘲笑凡人的無力和自不量力。
凡人不行,那麼……神呢?
修拿出了丹留下的紙條,毫不遲疑地撕開。
三天後,綠衣的商人風塵僕僕地出現在侏儒遺蹟中。
「哎呀呀,真是讓我好找。」丹右手拿著書,非常感興趣地打量鋼鐵城市。「幸好『通道』打開了,否則我可要產生信譽危機了。」他看著對面亞麻色頭髮的侏儒。「那想必是閣下的傑作吧。那麼,這次閣下想要和我做什麼交易?」
「將我的同伴從裡面弄出來。」修指著時間之輪。「我可以付任何報酬。」
「這麼說來是沒有見到那位人族先生,他被吸進去了?」丹瞥了一眼時間之輪,然後再次向修確認:「什麼報酬都可以嗎?」
得到修的肯定後,丹走到時間之輪前面,用手按在了時間之輪的輪面上。「真是令人心動的條件。」
時間之輪的光似乎越發耀眼了,而此時丹卻猛地後退了好幾步,他沉默了一陣,然後愁眉苦臉地看向了修:「真是遺憾,這次的交易我恐怕無能為力了。」
「你是神……也沒辦法?」
丹的眼睛一瞬間眯起了,那種人畜無害的氣息被一種恐怖的氣勢取代。老約翰瞬間就擋在修的面前,擺出了攻擊的姿勢。
「你知道了?」丹的聲音很輕也很危險:「你是怎麼發現的?」
「你回答我之前的問題,」在那仿佛一座山壓下的迫力中,修依然直直地站著,與綠衣的男子對視。「我就告訴你。」
丹冷漠地凝視著修,那眼神真的宛如看一隻渺小的螞蟻。汗水從侏儒的臉頰滑下,整個空間像是凝固了一般。下一刻,丹用書拍在自己的額頭上,又回復了之前無害的感覺。
「閣下真讓我為難啊,我不想失去這麼一個符合心意的顧客。」丹微微抬高了書本,露出一張苦瓜臉。「這是個有主的神器,可以毀掉它,卻不能控制它——只有它的主人能控制它。」
這些修都知道,他沒想到的是連神都無法直接奪取控制權。「它的主人是?」
「不知道。」丹搖了搖頭:「只能說感覺是不可以惹的對象……別這樣看我,神不是萬能的,更何況我現在不能使用神力。也許哪一天你的同伴自己會出來吧。」綠衣男子攤攤手。「好了,該說的我已經說了,你可以告訴我了吧?」
「……他告訴我的。」
「他?」丹馬上就反應過來了,他也順著修的目光看向時空之輪。「他是怎麼發現的?一個普通人族為什麼能——」
修的心臟劇烈地跳動了一下,他急切地打斷了丹的話語,聲音帶著自己也沒有察覺的顫抖。
「等等——你說他、是普通人族?」
「不然呢?」丹很詫異地看著修。「你以為他是什麼?」
「……神?」
在修的目光下,綠衣男子非常篤定地搖了搖頭。
「不,他不是神。」
***
死靈之海深處,一個由白骨搭建的房屋中,黑色的棺材滑開了蓋子。一隻滿是皺紋的手搭在了棺材邊沿上,緩緩支起了同樣乾巴巴的身體。
乾屍拍了拍手,一隻蝙蝠提著一瓶裝滿紅色液體的酒瓶飛了過來。乾屍取下酒瓶,打開蓋子,濃郁的血腥味瀰漫了滿屋。
「咕咚、咕咚……」
一陣吞咽的聲音過後,空掉的酒瓶被放下,酒瓶上清晰地倒影著一隻雪白豐腴的手,那隻手的指甲尖上塗滿了嬌艷的紅色。
此時白骨房屋中,乾屍不見了,只有一個黑直頭髮的妖艷女人。她披著死靈法師常穿的黑袍,慵懶地伸展的身體。
「睡了太久,骨頭都生鏽了呢。」女人鮮紅的指尖抵著自己同樣鮮紅的唇,咯咯地笑起來:「讓我可愛的徒弟來陪我舒展舒展身體吧。」
妖艷女人起身,動用契約準備召喚心愛的學生,然而從契約中反饋的信息讓她呆住了。
「死……了?」
妖艷女人的身體開始顫抖,長長的獠牙從她的嘴中伸出,刺破了那嬌艷欲滴的紅唇,流下了鮮血。
「是誰!是誰竟然敢殺死我阿納特的學生!」狂暴的氣息卷席了整個骨屋,女人的聲音因憤怒而變了形。「我要他生不如死!!!」
***
修想起曾經聽到的一個故事。
一個惡魔被神封印了多年。頭一百年時惡魔心想,如果有人將它放出,那麼它一定要給那人數不盡的金銀財寶。然而一百年過去了,惡魔無人問津;再一百年時,惡魔又想,如果這時候有人將它放出,那麼它一定要給那人世上最好的東西。可惜二百年過去,惡魔依舊待在封印中;又過了一百年,惡魔心中又想,如果此時還能有人將它放出,那麼它一定要滿足那人所有的願望。第三個一百年過去,所有的一切都沒有變化。惡魔絕望了,它非常憤怒,對自己說:今後如果有人將它放出,那麼它一定要殺死那個人!
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時,修萬分不理解,他無論如何都不懂惡魔到最後為什麼會選擇殺死它的恩人。那時候的他被「因為它是惡魔」這個理由說服,現在想起,卻不能更懂惡魔那在希望與絕望中反覆的情感。
只有經歷過,才知道那看不到盡頭的等待是如此絕望。
小鳳凰一天一天地長大。
老約翰身上的零件越來越精細。
但是杜澤卻始終沒有出現。
最初聽到那個消息而興奮的情緒逐漸冷卻,就算知道那個人不是神又怎麼樣?他也許再也等不到那個人了。
那個人是他唯一的奢望。他什麼都能失去,唯獨杜澤,他絕不放手。
等了一年,過了一年,轉眼又是一年。
侏儒小小的身影靠著時間之輪,他將臉貼在輪面上,垂下了眼。
你快出來,我想見你。
你快出來,我有話想對你說。
你快出來,我已經……快忍不住了。
惡魔說,如果有人將它放出來,那麼它一定要殺死那個人。
輪面倒影著修的眼睛,色澤鮮艷得像是沁滲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