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二秀在附近等了半天,終於看到宋之棋。
她快速將頭髮捋順,又整理了一遍身上的衣衫,才裝作偶遇的樣子走了過來。
「二福,你要出去嗎?」
劉二秀手裡端著個小小的簸籮,裡面放著五顏六色的絲線。
宋之棋微微頷首,「秀姐,你來找我娘做針線?」
「對呀,三嬸在嗎?」
「在,你進去吧。」宋之棋給劉二秀讓開了路。
劉二秀卻沒有動。
「二福,你明年是不是要參加府試,還要繼續去縣城讀書嗎?縣裡的學生好不好相處,你每天讀書累不累呀?」
劉二秀語聲關切,連珠炮般的詢問。
宋之棋沒什麼事,只是看書乏了想去村里走走。
他耐心回了劉二秀。
「二哥,還好你沒走遠!」
突然傳來的聲音,嚇了劉二秀一跳。
四喜從門內探出個頭,笑嘻嘻地道:「娘要蒸饃饃,讓我和大姐幫忙,你把七喜和五福六福也帶上吧。」
門被打開,三個小蘿蔔頭蹦了出來。
七喜和六福對宋之棋擠眉弄眼,五福拉著兩人,規規矩矩地喚了聲「秀姐。」
劉二秀想到自己和宋之棋說話竟然被幾個孩子聽到了,羞得面紅耳赤。
她草草地應了一聲,垂著腦袋進了院子。
等到人進了屋,七喜頓時笑開了花。
【二哥,秀姐是不是看上你了呀?】
六福接口道:「這還用問嗎?肯定是!二哥這麼優秀,還是童生,誰會不喜歡?」
宋之棋睨了他一眼。
「凡是人,皆須愛;天同覆,地同載,後面兩句是什麼?」
六福愣了一瞬,立刻回道:「行高者,名自高;人所重,非貌高。」
這是弟子規的內容,他會。
宋之棋又道:「狎昵惡少,久必受其累;屈志老成,急則可相依……然後呢?」
六福擰起了小眉頭,苦著臉回憶。
「輕聽發言,安知非人之譖訴,當,當忍耐三思。」
「因,因事相爭,安知……安知非我之不是,須,須……啊,須平心暗想!」
六福終於想全了這句話,後面的幾個字被他興奮地喊了出來。
「記得不熟,今天回去把《朱子家訓》抄三遍,寫完了再睡覺。」
啊?
六福的小臉垮了下去,皺成了一團包子。
七喜張著小嘴無聲大笑,嘴巴咧到了耳根後。
【膽子真大,你敢嘲笑二哥,倒霉了吧,哈哈哈哈!】
宋之棋看了她一眼,喚道:「七喜……」
七喜立刻竄了過來,一把抱住了宋之棋的腿。
她仰起脖子,無辜地望著宋之棋。
【二哥,我什麼都沒說,我最乖了,我和六娃才不一樣呢,對不對?】
宋之棋無奈,笑著嘆了口氣,在七喜的鼻子上颳了一下。
「好好走路,來,二哥牽著你。」
直到幾人在小路盡頭消失無蹤,扈小壯才從大樹後面走了出來。
勞藥婆被判罪流放,他在家裡的待遇一落千丈。
嫂子管著家裡的銀錢,每花一文,都要問得清楚仔細。
他要是不滿反抗,摔碎的東西都會計入他的零花錢,要從以後的吃用里扣除。
嫂子說她要給侄子們攢束脩,大哥也向著她。
他已經好久沒吃肉了。
剛才他和嫂子說成親的事,娘之前答應過要幫他娶劉二秀,嫂子卻不同意。
她說劉匠人要二十兩銀子的彩禮錢,她沒有,讓他自己想辦法。
他長了十六年,沒有做過一天工,連田地都很少去。
他上哪裡弄錢?
嫂子見他煩悶,又勸慰他說,成親是兩個人的事,不能剃頭挑子一邊熱,劉二秀不一定喜歡他。
扈小壯發了大火。
他把桌上的茶碗都砸了,一股腦地衝出家去找劉二秀。
正巧看到劉二秀往山腳這邊走,但一路上都有叔伯嬸子,他不好上前說話。
跟了一路,就到了宋之棋家門口。
劉二秀含羞帶怯地和宋之棋說了半天話,還依依不捨地不讓他走,看得扈小壯火氣竄頭。
好啊。
這個病秧子,居然敢打二秀的主意,他一定要讓他好看。
扈小壯想起了之前勞藥婆和他說過的事。
如果弄死了七喜,他娶媳婦的彩禮就有了,結果七喜沒事,娘反而被入罪流放。
此仇不共戴天。
扈小壯在心裡發誓,他一定要讓宋之棋家破人亡!
……
宋少仁到米鋪的時候,宋春來外出未歸,等了半個多時辰,他才回來。
宋少仁等得心焦,連給大伯行禮都忘了。
「大伯,你一定要想想辦法,我要給我娘報仇!」
宋春來看了宋少仁一眼,緩和了臉色,「你別急,坐下慢慢說。」
夥計拎了壺熱水過來,宋春來仔細地沖洗了茶杯。
宋少仁耐著性子等著。
茶沖好了。
宋春來沒有動,他又看了宋少仁一眼。
宋少仁催促道:「大伯,你快喝茶。」
喝完了,咱們好說話。
宋春來嗤笑。
這麼大的人了,跑來求人辦事,都不曉得給人倒杯茶。
更別說,這人本身還是他的長輩。
難成大器。
不過……
宋春來喝茶的手一頓,他倒可以利用一下。
宋春來放下茶杯,臉上現出了悲戚。
「家裡怎麼樣,都還好嗎?」
「我爹天天不著家,連個面也見不到,爺奶忙著照看家裡的牲口餵雞餵鴨……」
說到這裡,宋少仁忽然察覺,張氏是死是活好像對別人沒什麼影響。
他頓時說不下去了。
娘素來偏心,對他比對大哥要好得多,每次大哥回家,娘不問冷暖,只和大哥討要工錢。
在娘心裡,妹妹宋青青也排在大哥前面,但也不如他得張氏喜愛。
畢竟,他是兒子。
他隱隱知道這些事,還頗為自得。
直到現在,張氏死了。
舉目四望,他居然沒有一個可以說話和依靠的人。
剛才他還不明白。
但恍然間,他領會到了大哥的想法。
有娘沒娘,對大哥來說都一樣。
但他不同。
不能讓疼愛他的親娘白死。
別人不管,他來管!
宋少仁的拳頭緊緊攥起,熾熱的火焰在眼中翻騰。
宋春來瞥了他一眼,幽幽地開口。
「你娘嫁過來十幾年,還沒等到你們兄弟成家立業就身故而去,也是個可憐人。」
沒錯。
宋少仁對宋春來道:「大伯,我娘一直身體康健沒病沒災,她一定是被人害了!」
「少仁,你這麼說,有什麼根據嗎?」
「大伯,三叔為什麼會被抓去縣衙,我娘的死是不是和他有關?」
「說到這個啊,」宋春來頓了一下,才接著道,「我去縣衙打聽消息,你三叔已經無罪釋放了。」
「啊?」
宋少仁完全沒想到,不知該說什麼。
「我聽縣衙的人講,你三叔和城裡的貴人相識,有那貴人相助,他自然能夠脫罪。」
原來是買通了關係。
這麼看來,娘的死,必然和宋冬來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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