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金跟在王青山身後,心中忐忑不安。
他像是一隻被獵人盯上的兔子,每一步走得戰戰兢兢,生怕不小心踩中了前面的陷阱。
那日柴俊峰的目光,如同懸在他頭頂的利劍,隨時都可能落下。
「叔父,柴捕頭他……」
王有金的聲音裡帶著顫抖。
王青山回頭,看了他一眼。
這眼神里有不滿有責備,還有很多王有金看不明白的東西。
「金哥兒,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咱們走快些!」
兩人穿過熙熙攘攘的集市,出了城門,到了城外的一條小路上。
王青山腳步極快,王有金幾乎小跑著才能跟上他。
「叔父,我們這,到底是要去哪兒啊?」
悶頭走了兩個多時辰,王有金累得氣喘吁吁。
王青山沒有回答,只是指了指前面的山路,「進山,找任大力。」
王有金心中一震。
任大力的幾個兄弟都進了大牢,前陣子剛被判了斬刑。
叔父難道是要自己去投靠任大力?
雖說任大力確有幾分本事,可他畢竟是個劫匪,更重要的是,任大力如今自身難保。
他才不想和任大力一樣,變成陰溝里的老鼠,只能龜縮躲藏在山裡。
山路崎嶇,兩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山林中。
王青山的心中也在打鼓。
他知道這一去,王有金的命運就徹底改變了。
可也沒有其他辦法。
不離開桐陸縣,王有金逃不過柴峻峰的法眼。
把王有金放到別的地方,沒了他這個叔父盯著,他怕是會闖出更大的災禍。
權衡之下,王青山最終決定,讓王有金進山里待一段時間。
最近玉溪鎮上鬧了虎患,縣衙的注意力被引走了不少。
估計用不了幾個月,王有金就能回來了。
但這話他不會告訴王有金,讓他在山裡吃些苦頭也好。
任大力過的日子,卻和王有金想像的完全不同。
他們竟然在山裡建了匪寨,雖然有些簡陋,但也像模像樣。
不光吃喝不愁,還有姑娘在身邊伺候。
這日子,比神仙也沒差多少。
王青山沒想到竟是如此這般,看到王有金兩眼放光,知曉他的牴觸情緒此刻消了不少。
這樣也好。
省得王有金對這裡不滿意,又偷偷跑回縣城去。
任大力讓一個兄弟領著王有金先進了山寨。
王青山和他走到角落處,低聲叮囑道:「你一定要幫我看緊他,沒有我的消息,不要讓他下山。」
任大力拍著胸脯打包票,「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
得知裘意珊收到杜明月的邀請,要去安府欣賞字畫,姜氏到了裘意珊屋內。
裘意珊剛收拾妥當,正準備出門。
姜氏瞄了一眼她周身的裝扮,對身側的丫鬟道:「去我房內的妝奩里,取那隻海棠春月紅攢珠步搖過來。」
丫鬟應是,快步去了。
裘意珊心裡一喜。
那是嫡母最貴重的幾件首飾之一。
沒想到,今天竟然願意給她用。
裘意珊試探著道:「母親,我的頭面里有件和它相似的,無需借母親的步搖來用,我換上就是了。」
姜氏拍了拍她的手臂,笑道:「什麼借不借的,你要是戴著好看自己也喜歡,留下便是。」
當真要送給她啊。
裘意珊臉上的笑意真切了幾分,柔聲謝過姜氏。
「多謝母親了!」
姜氏擺了擺手。
「咱們娘倆兒不用說那些客套的話,我過來就是提醒你一聲,去了安府要謹言慎行,切勿行差踏錯!」
裘意珊知道安知州是整個浙州的父母官,更是父親升遷的關鍵和希望。
要不是因為這個,她才懶得搭理杜明月。
那是個什麼人?
不過是一個鄉下土包子、渾身鄉野味的醜丫頭,一夜之間麻雀變鳳凰飛上了枝頭,連她都要捧她的臭腳。
光是想一想,她都要嘔出兩升血來。
杜明月心裡腹誹無限,面上卻表現得十分恭順。
「母親放心,我知道輕重。」
姜氏知道,在這些事上,裘意珊從不會糊塗莽撞。
她深知禍福與共的道理。
知曉只有家族興盛,她一個庶女才能有更好的前程。
但作為嫡母,該提點的這些話,她還是要說。
姜氏看著丫鬟將取來的步搖插入裘意珊的髮髻,滿意地點了點頭。
「去了二門,你爹可能還有話要囑咐你,好好聽著便是。」
「女兒知道了。」
果然,裘廣臣就等在前邊。
「意珊,你要記住,安家不是尋常人家。你還要多多留心,看看安府是否有異常之處,回來再告訴我。」
裘廣臣聲音低沉,眼神中透著些許凌厲。
裘意珊不著痕跡地翻了翻眼皮。
這種事還需要她來留意嗎?
她是去赴約,杜明月那個鄉下野丫頭,能有什麼特殊之處。
但裘意珊還是垂著腦袋,乖巧地應道:「好的,爹,我一定注意。」
裘意珊不是第一次來縣城安府。
寬敞的宅院,雕樑畫棟、富麗堂皇,處處透露出安家的低調奢華和顯赫地位。
安府的下人早已在門口恭候。
見到裘意珊,上前行禮道:「裘小姐,我家姑娘已經在廳中等候,請隨我來。」
裘意珊點了點頭,跟著下人走進府中。
進到後院花廳,裘意珊一眼就看到了桌邊的杜明月。
杜明月穿著一件天藍色石榴蝴蝶團花儒襖,下身是墨青色的百褶裙,外面配了件天海青的金邊交頸褙子。
頭上插了兩支鑲金花的綠珊瑚簪子,還戴了一支蘭枝繞翡翠珠釵。
整個人富貴典雅,裊裊婷婷。
裘意珊心裡冷笑。
果然是人要衣衫馬要鞍,爛泥巴糊在窗戶上也能當窗紙使了。
兩個人互相見禮,在桌邊坐下。
丫鬟奉了茶,又端了幾碟瓜果點心過來,都是冬日裡少見的稀罕之物。
淡淡的羨慕,湧上了裘意珊的心頭。
怪不得人人都要往上走。
人生奮鬥逐名利,高官厚祿展雄風。
只有做到人上人,才能享受別人沒有的好東西。
兩個人就琴棋書畫衣服首飾,天南海北地說了半個多時辰,杜明月才說起了正題。
「你的親事,可有眉目了?」
上回她聽到安如意和姜夫人聊天,提起給裘意珊說親的事。
裘意珊笑了起來,並沒有隱瞞。
「全憑父親母親做主。」
這話的意思,就是有眉目了,而且,裘意珊並不反對。
杜明月心中一動。
她站起身,對裘意珊道:「坐了半晌,你也乏了吧,咱們去園子裡逛一逛。」
浙州的冬天沒有北方冷。
未時中是日頭最大的時候,兩個人各自披好氅衣去了花園裡。
臘梅初綻,芬芳撲鼻。
「穠華圍里萬株梅,含蕊經霜待雪催。莫訝玉顏無粉態,百花中最我先開。」
裘意珊吟了一首詠梅詩,笑意盈盈地等著杜明月開口。
那意思很明確。
良辰美景、園中賞花,自然要賦詩助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