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救我所見盡我所能

  深夜，黑印城南的一間獨棟房屋。

  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趁著夜色悄悄溜到了房屋後面，似是不敢發出太大的動靜，小小的身軀趴倒在地上，摸著黑小心翼翼的在土地上摸索著什麼。

  數分鐘後，其中一個人的軀體一震，喜悅的神情露於言表，拽了拽另一個另一個人，二人即刻在那有些鬆軟的土地上開始挖掘。

  然而在挖開地面後，二人卻皆是愣住了，小小的眼睛裡寫滿了絕望。

  空的。

  他們之前埋在這裡的東西，不見了。

  就在這時，一道火光從二人身後燃起，伴隨著的是一道悠然的女聲。

  「來的還真夠晚呢，我都以為你們兩個今天不來了呢。」

  二人肩膀本能的一縮，面帶驚恐，緩緩轉過頭去，看到的是在火把的照耀下，顯得分外令人恐懼的，小醫仙的那張臉龐。

  在小醫仙的另一隻手上，則是隨意拋動著一個沉甸甸的破布袋，伴隨著小醫仙拋動的動作，破布袋裡迴響著金屬碰撞的聲音。

  而隨著火光的照耀，那鬼鬼祟祟的二人也從黑暗中顯現出來，露出了本來的樣貌。

  正是下午來看房子時遇到的那個小男孩，以及另一個年齡更小一些的小女孩。

  望著二人驚恐的眼神，小醫仙再次緩緩道。

  「一個袋子裝了一千金幣，總共三十多個袋子，全部挖出來可是費了我們老大的勁呢。」

  小醫仙悠悠的望著兩個孩子，而小男孩這時也終於是反應過來，第一時間拽著小女孩轉身逃離。

  然而沒等二人跑兩步，另一個身影就擋在了他們的面前。

  正是蕭炎。

  看到擋在面前的蕭炎，小男孩和小女孩臉上的驚恐之色更甚，回頭望去，舉著火把的小醫仙也緩緩逼近，小小的身軀以肉眼可見的程度劇烈顫抖著。

  縱使如此，小男孩還是強忍著心中的畏懼，將小女孩緊緊護在身後，沒有一絲丟下小女孩逃走的打算。

  隨後，在小男孩驚恐的目光中，蕭炎微微蹲下身來，向著小男孩緩緩伸出了手。

  面對蕭炎的動作，小男孩害怕到了極點，本能的緊緊閉上了眼睛。

  雖然小男孩年紀尚幼，但在自己姐姐的教導和親眼所見下，他清楚的明白黑角域是個什麼地方。

  自己和自己的妹妹，就算在這裡被殺死了，也沒任何人會為他們申冤。

  死也不過是，白死而已。

  回想起自己和姐姐妹妹在黑角域遭遇的重重欺辱，小男孩心中有了預感。

  這次，可能就是最後了。

  然而在閉緊雙眼許久後，預想中的疼痛並未到來，取而代之的，是一隻溫暖的寬大手掌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腦袋。

  這預料之外的情形令小男孩心中一震，愕然的睜開眼睛。

  看到的，是蕭炎那雙在火光照耀下的，滿是悲憐的眼神。

  蕭炎的這個眼神，令小男孩不禁呆住了。

  迄今為止，他見到的所有人中，他只從自己的姐姐眼中，看到過這種眼神。

  旋即，蕭炎那輕柔的聲音，傳入了小男孩的耳畔。

  「抱歉啊，嚇到你們了。」

  蕭炎心疼的看著眼前的小男孩和小女孩，有些無奈的微笑著。

  這一刻，小男孩和小女孩都懵了。

  數分鐘後，小男孩和小女孩被蕭炎二人帶到了屋子裡，安排坐在了一樓客廳的桌前。

  而這過程中，小男孩和小女孩再沒有掙扎。

  因為，沒用。

  小醫仙點燃了一樓客廳的燃燈，桌子上的黑暗被驅散，顯露在小男孩和小女孩眼前的，是擺放的整整齊齊的三十多個布袋，就和小醫仙先前手裡拿著的破布袋是同一個款式。

  小醫仙將手裡的破布袋隨手扔在桌子上，轉身走進了廚房，不一會就端出來了兩碗白粥，放在小男孩和小女孩面前。

  小男孩和小女孩呆呆的望著面前散發著熱氣的白粥，蕭炎眼神溫柔的輕聲道。

  「吃吧，你們兩個應該餓了吧？」

  似是為了驗證蕭炎的話，小男孩和小女孩的肚子當即鳴響起來。

  下午還未做飯就感覺到蕭炎等人的到來，之後僥倖逃過一劫，一直在外面遊蕩到半夜才偷偷摸摸的回來，不可能不餓。

  但小男孩和小女孩望著眼前的白粥，眼中是那般的渴望，卻沒有任何動作。

  小男孩緩緩抬起頭，望著蕭炎的黑色眼眸，低聲道。

  「姐姐姐說過，不能.隨便吃陌生人的東西.」

  「.伱姐姐說得對。」

  蕭炎先是一愣，而後無奈的笑了笑。

  旋即起身伸出手拿起小男孩面前那碗白粥里的勺子，舀起一勺餵進嘴裡，而後又將勺子伸進小女孩的碗裡重複同樣的動作。

  當著兩個孩子的面品嘗完兩碗白粥後，蕭炎將勺子放回到小男孩的碗裡，輕聲道。

  「這樣，就不用擔心了吧？」

  「.」

  小男孩沉默片刻，微微轉頭，看著眼巴巴望著自己的小女孩。

  最終，輕點了點頭。

  得到小男孩的同意，小女孩便伸手扒著碗，一勺一勺的將白粥餵進嘴裡，小男孩也也開始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蕭炎和小醫仙都沒有催促，默默的注視著。

  大約十分鐘後，兩個孩子碗裡的白粥被吃的乾乾淨淨，連一粒米都沒有剩下。

  看著兩個孩子吃完飯，且露出了滿足的神色後，蕭炎才指著桌子上的錢袋，不緊不慢的柔聲詢問道。

  「這些錢，是你們的麼？」

  小男孩看著眼前詢問的蕭炎，心裡還是有著警惕。

  但回想起下午蕭炎對刀疤男說的話，小男孩的本能告訴他，蕭炎和其他人不一樣。

  思量許久，小男孩還是決定相信自己的感覺。

  「嗯。」小男孩輕輕點了點頭，低聲回答，「是姐姐攢下來的，姐姐說等攢夠了錢就可以帶我們離開這裡。」

  「姐姐？」

  蕭炎輕挑了挑眉，剛才小男孩也說過了，他的姐姐告訴他不能隨便吃陌生人的東西。

  如今小男孩又說這些錢是他姐姐攢下來的，照這麼來推算的話，教導小男孩和小女孩識字的應當也是這個姐姐。

  「你姐姐，現在在哪裡？」

  蕭炎又詢問道，小男孩卻是輕輕搖了搖頭。

  「不知道，姐姐昨天就沒回來。」

  小男孩的話令蕭炎心底一沉，微微抬眼看向小醫仙。

  而後小醫仙眼神複雜的，輕輕點了點頭。

  應當，是沒錯了。

  時間，正好吻合。

  小醫仙側頭看向小男孩，低聲問道。

  「你姐姐，應該是小偷吧？」

  小醫仙的話，令小男孩身體一顫，卻是沒有回答。

  然而小男孩雖然沒有回答，不過看他這反應，蕭炎和小醫仙也得到答案了。

  小醫仙貝齒輕咬，綠色的眸子中滿是沉重。

  這麼看來，那個女孩並沒有說謊。

  小醫仙的目光再次看向桌上的錢袋。

  偷竊，肯定是不對的。

  但在這黑角域裡，那女孩想要養活自己的弟弟妹妹，能倚靠的也就只有偷竊了。

  蕭炎深深的舒了口氣，讓自己的內心平穩下來，再次對小男孩詢問。

  「這些錢，都是你姐姐一個人攢的麼？」

  「.嗯。」

  「她沒有帶你們一起去嗎？」

  「.沒有。」

  小男孩靜默了許久，低聲說道。

  「姐姐說偷竊是不對的，不讓我們做。」

  「.」

  客廳內，瞬間寂靜了下來。

  無論是蕭炎還是小醫仙，都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片刻後，小男孩主動開口了。

  「姐姐說她已經找好了人，等攢夠了錢，就可以送我們離開這裡，去更好的地方生活。」

  「在那裡，我們可以吃飽飯，睡好覺，不用再東躲XZ，也不用再擔心會有人會傷害我們。」

  「那天姐姐說錢馬上就攢夠了，但不知道為什麼，姐姐昨天早晨出門後到今天都沒回來。」

  小男孩每說一句話，蕭炎和小醫仙的心頭就像是扎了一把刀子，痛的二人喘不過氣來。

  已經，沒必要再問了。

  蕭炎的髮絲遮著眼眶，對小醫仙低聲道。

  「小醫仙，你帶他們去休息吧，把這些錢袋放在他們房間裡。」

  「嗯。」

  小醫仙輕點了點頭，在小男孩和小女孩驚愕的目光中用納戒將錢袋都收了起來，旋即對著兩人輕聲道。

  「走吧，我帶你們去樓上睡覺。」

  小男孩和小女孩皆是無言，沒有反抗的跟著小醫仙上了樓，只留下蕭炎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一樓客廳。

  蕭炎靜靜的凝望著那燃燒的燈芯，不知在想些什麼。

  許久後，蕭炎向戒指里的藥沉低聲道。

  （藥前輩，抱歉。）

  （您的事情，弟子可能要耽誤一段時間了。）

  （我現在，有非做不可的事。）

  感受著蕭炎內心的傷悲，藥沉的紅寶石眼瞳微微閃爍。

  旋即，輕聲回應道。

  （想要做什麼，就儘管去做。）

  （在為師的心裡，你的事情，永遠要比咱的事重要的多，無需為了咱而有所顧慮。）

  （咱可不想，成為你的拖累。）

  藥沉的回應，讓蕭炎心底涌過一絲暖流，微微笑著。

  （藥前輩，謝謝。）

  又過了片刻，伴隨著一陣腳步聲，小醫仙從樓上走了下來，來到了蕭炎面前，坐在了他的對面。

  蕭炎微微抬眉，問道。

  「睡下了？」

  「嗯。」小醫仙輕輕點頭，神色有些無奈，「原本那兩個孩子的表情還不太願意，但在看到我把那些錢袋堆到房間裡後他們就安分了，應該是打消逃跑的念頭了。」

  三十多袋金幣，想從這個房子裡運出去，只憑那兩個孩子可沒那麼容易。

  而拋下那些錢逃走，那兩個孩子是做不到的。

  那些錢，對蕭炎和小醫仙而言算不得什麼，但對於那兩個孩子而言，或許比命還重要，否則也不會冒著生命危險偷偷回來。

  那可是他們的姐姐，一點一點攢下來的，他們怎麼可能捨棄，他們不希望自己姐姐攢的錢就這麼沒了，否則等到他們的姐姐回來，一定會難受到極點。

  更何況，他們還不知道自己的姐姐已經死了。

  蕭炎輕點了點頭，而後眼神陰沉，低聲緩緩道。

  「小醫仙，我或許明白了，那個女孩為什麼在偷竊失敗後，會對我露出那種眼神。」

  回想起那個女孩陰鷙的眼神，蕭炎眉頭緊緊擰起。

  「也許在偷了我的錢後，她就能拿著那些攢好的錢，帶著自己弟弟妹妹離開黑角域了。」

  「蕭炎.」小醫仙皺了皺眉，低聲道：「這不是你的錯，偷竊本來就不對，無論是出於什麼目的。」

  「說的是啊.偷竊本來就是不對的。」

  回想起小男孩剛才的話，蕭炎內心更加難受。

  「那個女孩，一定也很清楚吧，否則她也不會那麼教導自己的弟弟妹妹。」

  「然而縱使如此，她依舊這麼做了，因為她想要帶著自己弟弟妹妹離開這裡，只能靠這種辦法。」

  小醫仙看著蕭炎，良久後低聲道。

  「蕭炎，不要把每個人都想的那麼好。」

  「那個女孩不讓自己弟弟妹妹跟自己一起偷竊，有可能並不是為了讓自己弟弟妹妹不學壞，只是單純的怕他們失手後出事而已。」小醫仙說著，眼神微微低迷，「就跟，她自己一樣。」

  小醫仙發現了，蕭炎總是會習慣性的以善意去揣測他人，這和自己的習慣是截然相反的。

  而小醫仙會這麼說，也只是希望蕭炎明白，那個女孩可能並沒有他想像的那麼好，希望他心中的愧疚感能少一些。

  對於小醫仙的這番話，蕭炎並沒有否認。

  「.或許吧。」蕭炎雙手交疊，雙手大拇指輕抵著眉心，「但無論是哪一種情況，她都是真心實意的，為了自己弟弟妹妹著想，不是麼？」

  「.」

  小醫仙沉默了。

  蕭炎，說得沒錯。

  無論那個女孩是真的不希望自己弟弟妹妹學壞，還是害怕自己弟弟妹妹失手後被殺，結果不過是大同小異。

  那就是那個女孩是真的，在為了自己弟弟妹妹著想。

  靜默了許久後，小醫仙看著蕭炎，鄭聲道。

  「蕭炎，我猜到你租這間房子準備做什麼了。」小醫仙微微凝眉，「但我提前跟你聲明，你救不了所有人。」

  「世界上總有些人，是你救不了的。」

  聽到小醫仙的話，蕭炎放下手，目光直視著小醫仙的眼眸。

  認真，且嚴肅的說道。

  「我知道。」

  「我從來都沒有幻想過，我能拯救所有人。」

  「但我不能因為救不了所有人，就一個人都不去救。」

  望著小醫仙那驚愕的眼眸，蕭炎肅聲道。

  「救我所見，盡我所能。」

  「我對我的要求，僅此而已。」

  「我不想，讓那個女孩的事情再來一次。」

  蕭炎的發言，令小醫仙愣在原地。

  良久後，露出了微笑。

  救我所見，盡我所能。

  我不就是被蕭炎，這般拯救的麼？

  什麼僅此而已，說的倒是輕鬆的很。

  你為了這個僅此而已，可是甘願把自己的命丟了啊。

  「哈~~~果然啊，跟著你就得做好時時刻刻頭痛的準備呢。」

  小醫仙仰頭長嘆了口氣，言語中儘是無奈。

  「真沒辦法，誰讓我攤上你了呢？」小醫仙輕聳了聳肩，目光緊緊盯著蕭炎，「想做什麼，就儘管去做吧。」

  「無論你要做什麼，我都絕對會支持你到最後。」

  小醫仙的話，令蕭炎微微一怔。

  而後，微笑著點了點頭。

  「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