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身在囚籠，心尤博弈（四千二）
剛與依若商談完，雪寒江留在本體處的那一份心神就感應到有人接近自己，於是立刻與依若道別。
依若雖有些不舍，但也知道兒孫自有兒孫福的道理，倒也沒有挽留：「寒兒你有事就去忙吧，草原這邊我會安排好，你暫且無需擔心。」
雪寒江點點頭，精神力被水下樹洞處的傳送陣吸取，一恍惚便回到了識海中。
揉揉眉心，雪寒江悄然將意識回歸本體。
只籠罩了周身十來米的精神力的確察覺到有人在靠近自己，但他沒有睜開眼，裝出一副在修煉的樣子。
「嗒嗒嗒」
硬質鞋底落在木板上的聲音由遠及近。
通過透出體外的精神力，雪寒江大致能知道這是一個至少魂帝級別的女性魂師，而且散發出來的氣息令他十分熟悉。
只是腳步聲在雪寒江身後十米處又停下了，似乎是在猶豫著什麼。
難道是武魂殿關了自己這麼久，終於打算動手了？
雪寒江心底頓時警惕起來，做好了隨時釋放凍結凝視和靈魂衝擊自保的準備。
「寒江，我知道你難過，但也不能這般糟踐自己啊。」
聽到這宛若仙樂的聲音，雪寒江的身體顫抖了一下，但心神劇震之下反倒詭異的冷靜了下來。
千仞雪走到雪寒江的身旁，掀開裙角坐下，目光落在他稍顯蒼白的臉上：「寒江，我知道你醒著，你也不必躲我，我只是……只是來看看你，沒有別的目的。」
雪寒江順從的睜開眼，但沒有分給千仞雪哪怕一絲視線，淡淡的說：「告訴比比東，我就算死也不會臣服武魂殿的，讓她最好死了這條心。」
千仞雪垂下眼帘，將所有的難過全都藏起來了才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你的話我會轉告，不過你不會死的，我保證。」
雪寒江不禁想到兩年來與千仞雪扮做的雪清河相處的點點滴滴，偏過頭看了一眼千仞雪絕美的容顏，有些自嘲的笑了一下：「不管你是不是武魂殿的人，你知道的，天斗帝國那個皇位我從來都沒想過要和你爭，你說你這又是何苦來哉？」
千仞雪愣了一下，頓時明白過來雪寒江的意思，有些受傷的皺緊眉頭：「你以為是我下令廢了你？」
雪寒江當然知道這個可能性極低，尤其是得知比比東與自己母親依若曾認識以後就更覺得可能性不大。
比比東留自己一條命，必然還有其它的目的，且所圖甚大。
之所以這樣詐千仞雪……
大概只是想從她口中親耳聽到這件事與她無關吧。
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想這些酸了吧唧的東西，真是愚蠢。
雪寒江在心底罵了自己一句後，勾起嘴角：「難道不是嗎？」
「……你會這樣想也正常。」千仞雪眼睛裡的光芒稍稍黯淡了幾分，皺著眉抓住雪寒江的手：「不過寒江，你相信我，這件事我根本毫不知情，我……你是知道我的心意的，我怎麼可能會對你做出這種事？」
雪寒江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
分明千仞雪所說的就是自己希望聽到的，但看著千仞雪這個樣子，他的心底竟莫名的生出幾分不忍來。
自己似乎……並不想看到千仞雪如此難過。
可是……
雪寒江冷淡的抽出自己的手：「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難道你不知情就不是武魂殿的人了？千仞雪，我不需要你貓哭耗子，請你離開。」
千仞雪張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後忍住了，頹然的起身：「寒江，我知道你心裡難受，我……我會想辦法替你尋恢復魂力的法子，你、你要記得吃飯，照顧好自己……」
此時雪寒江閉著眼，如同立在檐下的一尊青石，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悲歡。
千仞雪咬了一下嘴唇，忍住即將噴薄而出的情緒，捂著臉快步離開了竹屋。
等千仞雪離開小院以後，雪寒江回頭看了一眼身後晃動的竹簾，神色鬱郁。
他總覺得這竹簾就像此時他起伏不定的心境一般亂。
但……他並不想將之撫平。
……
雪寒江雖只與千仞雪偽裝出來的雪清河相處過，但同生共死的感情卻是對著雪清河之下的千仞雪而去的，接住雪寒江拋出去的一顆真心的人，一直都是千仞雪。
在密室時，他對這件事確實是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可這並不代表他與千仞雪之間的情誼都不存在。
當時雪寒江是因為武魂殿的獵魂行動占據了大部分心神，讓他暫時沒有空餘的心思來琢磨千仞雪的事，那現在呢？
也沒想過嗎？
顯然是想過的。
對作為知己的千仞雪沒有半分情感，這種話雪寒江就算能騙過別人，也騙不過他自己的這顆心。
但若是讓他就此毫無芥蒂的接受千仞雪的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雖然這顆心動不動他控制不了，但是非善惡他還是能分辨的。
別說只是喜歡，就算他真的愛上了千仞雪，他也不可能會與她在一起。
……
雖說武魂殿並非所有人都與他有仇怨，甚至老醫官和綠倚姑娘更是對他有救命之恩。
說白了，與他有仇的不過只是下令的人，與這些無辜之人並無關係。
但他就是過不去自己心裡這道坎。
奪鹿神樹核心的人早都死了，自然找不到罪魁禍首，外公外婆的血仇則應該落在上任教皇與那些出手的人身上，至於小舞與自己的仇，那就得這一任教皇擔著了。
上任教皇千道流已死，草原的仇便只剩下菊斗羅與鬼斗羅，加上一個比比東也僅三人。
至於其他人……
不過是一些普通人，只是奉命行事罷了，頂多就算是一把刀，於他而言還算不上有什麼深仇大恨。
……
雪寒江用精神力從紅塵飲翠里取出一迭木牌，從暗器堆里捏了一柄纖細的柳葉刀在木牌上雕刻著。
依若當年留給雪寒江的這個儲物魂導器怎麼也算是至寶那一級別好東西。
與雪寒江綁定以後，除了他之外任何人都不能取出裡面的東西，若是強力破壞的話，只會將裡面的東西一起損壞，什麼都的不到。
也正是因為如此，紅塵飲翠才沒有被武魂殿的那些人占為己有。
雪寒江在三隻木牌上雕刻了分別代表菊斗羅、鬼斗羅與比比東的菊花、鬼影以及蜘蛛。
旁人可能不知，但雪寒江是知道的，比比東不僅是雙生武魂，而且兩個武魂都是蜘蛛，所以他用蜘蛛來代表比比東最適合不過。
雪寒江嘴角帶著一絲笑意的吹去木牌上的碎屑，隨後堪稱輕柔的摩挲了一遍三塊木牌，輕聲呢喃：「別著急，我會親自送你們下地獄贖罪的。」
就在雪寒江看著木牌發愣的時候，他察覺到又有人靠近竹屋。
雪寒江將木牌和地上的碎屑迅速處理乾淨。
做好一切後，那個緩慢靠近的人也到了竹屋裡。
從氣息來看，又是千仞雪。
雪寒江挑眉，有些疑惑的在心底嘀咕了一句：「難道是又出了什麼事？」
沒多久，千仞雪走到竹簾後面，低聲說：「寒江，我聽替你送飯的侍女說，你已經連續好幾天水米未進了，你現在……你多少吃點東西吧，氣歸氣，別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雪寒江聞言，愣住了。
他猜了千仞雪折回來的很多個可能性，卻完全沒猜到她竟然是為了這等小事。
雪寒江心底頓時五味陳雜，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好嘆了口氣：「多謝關心，不過，我現在不想見你，你走吧。」
千仞雪沉默片刻，將手中的食盒擱在地上：「我馬上就走，但你要照顧好自己，我……我會想辦法讓他們儘快把你放出來的。」
雪寒江目光微微一凝，有些詫異：「看來你在武魂殿話語權還挺高啊？」
「……」千仞雪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轉過身背對著雪寒江：「總之，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說完，千仞雪步伐匆匆的離開了竹屋，片刻不停的出了這個院子。
……
雪寒江摸摸下巴，心底卻對千仞雪的身份又起了新的懷疑。
天斗帝國的存在對大陸局勢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對武魂殿的重要性更是不用多說。
這武魂殿既然能派人去取代雪清河，那必然是教皇絕對信任的人。
就算千仞雪說過她是因為與武魂殿做了一個交易才答應的臥底這件事屬實，但那並不意味著教皇對她的信任會減少。
並且，從一些蛛絲馬跡中不難看出來，她在武魂殿，或者說教皇殿的權利很大。
囚禁雪寒江這個竹林樊籠在菊斗羅的居所範圍，除了與他平級的人之外人跡罕至。
半個多月來進過這個院子的也就只有菊斗羅，和一個替他醫治傷勢的綠倚而已，連送飯的侍女都進不了院門。
能隨意進出竹林樊籠、深得比比東信任、年紀不大卻擁有至少魂帝甚至更高的魂力等級。
雪寒江越想，眉頭就鎖得越緊，腦子裡不經意回想起剛才千仞雪所說的將自己從這裡放出去的話。
當時聽她的語氣似乎這種事也只是有些難度而已，這麼說，難道她甚至擁有左右比比東決策的能力？
那像這樣的人，不可能在武魂殿裡默默無聞才對。
千仞雪……
雪寒江腦子裡閃過一絲靈光。
上任教皇，也就是比比東的老師千道流也姓千，難道千仞雪是上任教皇留下來的子嗣？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千仞雪如果是授業恩師的孩子，那就算比比東再無情也應該會禮讓幾分，有這樣特殊的地位似乎也不足為奇。
只是……
雪寒江苦笑一聲，緩緩嘆了口氣。
這樣一來，橫在他們二人中間的因果，又深了一筆啊。
呵，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在意這些兒女情長？
雪寒江再次在心底罵了自己一句後，親手將心底那簇還未生長的小火苗掐滅了。
他是雪寒江不假，但他也是依若的兒子，是生命系一脈與鹿神族最後的希望。
這三副重擔都壓在他的肩上，他又怎敢停歇分毫？
……
定了定神，雪寒江思索起接下來該怎麼辦。
首先，等母親安排好以後，他得回陰山聖殿去將五個自己將來同生共死的夥伴送出草原。
不過他只在雁北城安置了單向傳送陣，只能將他們先送到雁北城。
考慮到草原和大陸有些差異，所以還得由風慈帶他們熟悉這片大陸。
然後才能將幾人安排進合適的位置。
公孫情和公孫影兄妹倆，雪寒江打算把他們安排到天斗城裡。
既然千仞雪早已經開始動手，那天斗城極有可能會亂起來，公孫情和公孫影二人正好可以借自己之名鎮壓一二。
同時，再借安插在武魂殿裡的棋子將最為油滑的張世傑安排進武魂殿裡。
以張世傑的交際手段和修煉天賦，在武魂殿混出個明堂應該不難。
當然，雪寒江此舉最主要的目的有兩個。
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通過切身體會武魂殿的制度與規則。
只有融入體制內部，才能看出來武魂殿的弊端究竟是什麼，那樣能更無害更省力的從根源瓦解武魂殿。
……
武魂殿的存在，雪寒江其實個人是覺得比較重要的。
人心是不會滿足的，就算今日沒了武魂殿，來日也會出來個其他什麼野心勃勃的組織。
所以，在雪寒江看來還不如剃去武魂殿的糟粕，然後將之留存下來。
因為皇室之人不管哪國的都不會將平民百姓看在眼裡，只有武魂殿會安排人手將武魂覺醒這個福利送到每一個山村里去，並且對於登記在冊的魂師不管貧賤都會予以資助。
不誇張的說，當初的唐三和雪寒江都是享受過這項待遇的，也不難想像，這項福利能給那些窮困潦倒的家庭帶來多大的幫助。
不管現在如何，曾經的武魂殿初衷至少是好的，武魂殿之所以能成為魂師心中的聖地，也與此脫不了干係。
同樣，雪寒江也不認為兩大帝國在這件事上能做得比武魂殿更好。
至於另一個目的嘛，就十分的膚淺了。
——雪寒江想試試看，能不能讓張世傑暗中靠近此處，然後將自己撈出去。
當然，如果不能也無所謂，只是他的計劃實施起來效率會低很多。
發個命令雪寒江要先以魂體回聖殿寫指令，然後通過單向傳送陣把消息遞到雁北城，再通過江月樓聯繫到具體的人。
這一圈下來實在耗費時間，如果有什麼緊急的事需要他拿定主意的話，恐怕黃花菜都涼了。
至於第五個人……
雪寒江沒有選擇曾經與自己並肩作戰過的其餘人，而是選擇了武魂是彼岸花的元屠。
元屠是一個極為恐怖的控制系魂師，也是雪寒江印象中唯一一個適合大規模戰鬥的魂師。
在彼岸花的海洋中，敵人多或者少區別並不大。
元屠，是一個典型的愈戰愈強的狠角色，不重用簡直浪費。
所以，雪寒江打算將元屠帶在身邊。
其中也不乏有一點唐三的原因在裡面。
……被兄弟拋下的經歷，有一次就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