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章 離去的葉骨衣
啪——
絢麗而醒目的綠色煙花突兀地在史萊克東城的上空響起，將訊息傳至遠處。
西城。
「那裡是……？」
正與其他史萊克學員一同組織民眾撤離的張樂萱遠遠望見這一顆專屬於內院弟子的緊急求援彈時，臉上浮現出凝重的表情。
難道是魂獸大軍再度襲來了？
相距太遠，她只能隱約望見下方黑白碰撞的兩種魂力，不知具體發生了什麼。
但張樂萱沒有多想，海神閣眾宿老都不在場，必須要由她去主持大局，因此在見到求援彈炸開後，她便當即起身飛往東城方向。
望見求援彈信號的不只是他，還有本在南城的言少哲。
他動身得早，在感受到兩種魂力衝突之時便立刻趕往東城，那時信號彈還未發射。
縱使身體虛弱，言少哲也根本不敢怠慢，隨著越來越靠近東城，他內心的恐懼也在逐漸加深。
這兩道氣息他都無比熟悉，也正因為如此，他才不敢去接受事情的真相。
很快，衝突短暫結束，可是在一發信號彈之後，新一輪的衝撞再次爆發，氣勢比先前還要劇烈，將東城的上空都映照成兩種色調。
言少哲渾身震顫，也顧不得自己虛弱的狀態，用自己能達到的最快速度往前趕去。
害怕的不只是言少哲一人，還有一人此刻懷揣著與他一樣的心情。
東城門之外的森林之中，一眾宿老也在往這裡全速趕來。而其中，最為惶恐不安的便是仙琳兒。
這位年近百歲的老人也在害怕，不敢去面對可能發生的一切。在目睹遠處學院上方的景象時，同樣全身戰慄。
她只能在心中不斷默默祈禱，祈禱一切不要和她料想的一樣。
史萊克城東城，廢墟。
高溫炙烤之下，王冬兒的魂力在劇烈下降，原本手中發出的光束也在迅速黯淡。
她本就是強行再次施展自體武魂融合技，根本撐不起這樣的消耗。
而在王冬兒身旁，葉骨衣的氣勢則是愈來愈強，在鋪天蓋地的紫黑色火海中散發著神聖的光輝。
葉骨衣的表情已經看不出絲毫的神聖與祥和，但是這份閃耀的正義之光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盛。
天使是帶來和平的象徵，而帶來和平的方式從來不是祈禱，而是審判與裁決。她要為死在馬小桃邪火下的這些生命，發動復仇。
正是在這股信念之下，葉骨衣的君臨天下氣勢不斷暴漲，聖裁所爆發的威力已經足以媲美魂斗羅強者的全力一擊。
然而，她的對手，是極致之火屬性的馬小桃。
馬小桃的表情再次陰沉了幾分，右爪撕向葉骨衣，紫黑色的邪火鳳凰厲叫著在空中翻騰。
她不打算再有絲毫保留，意圖一舉焚盡光明和神聖這兩種讓她本能憎惡的氣息。
紫黑色火海再次吞噬了二人身上的光芒，縱使有著屬性上的優勢以及各方面的加持，兩人聯手，依舊不是馬小桃一人之敵。
但葉骨衣沒有放棄。
「好熱……」
王冬兒感覺自己的魂力已經見底，再也無法維持手上的光束，而沒有了魂力的防禦，她下一秒就會被火焰燒成灰燼。
她眼神迷離地望著火海中的馬小桃，後者表情猙獰癲狂，已經完全認不出本來的面目。
那個曾經的火焰狂魔小桃學姐，真的已經變為了一個無可救藥的邪魂師了。
就在這時，周圍的溫度，一下子降低了。
王冬兒愣了一下，瞪大雙眼，巨大的溫差變化讓她腦中陷入了空白。
只見周圍的火焰在快速退卻，火海消失之後，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凜冽的寒意。
王冬兒下意識打了個哆嗦，這股新的屬性她再熟悉不過了。
極致之冰，只有極致之冰才能對抗極致之火。
而極致之冰屬性的主人，只有……霍雨浩！
腦中迅速明白了這一切，王冬兒眼中浮現出強烈的欣喜。
但是來不及再過多思考，巨大的冷熱變化以及魂力過度消耗下，王冬兒的意識逐漸模糊，但是在失去意識之前，她在馬小桃身後的火鳳凰旁，終於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嚴寒瞬間扼制住了洶湧的火勢，連同馬小桃身上的氣勢也被強烈壓制住。
馬小桃如臨大敵地轉過頭，猙獰地看著嚴寒的發出者，咬牙切齒道：「是你!」
突然出現的正是霍雨浩，他右手上覆蓋著一層利爪狀的冰甲。
這是冰帝之螯與帝掌的結合，如極北之地萬年不化的百尺冰棱一樣堅固而寒冷。
馬小桃已經完全忘記了與霍雨浩有關的記憶，但是她認出了霍雨浩身上的另一種氣息，是聖靈教的那個聖子。
霍雨浩同樣咬牙道：「我早該想到的，史萊克這些人根本就關不住你。」
這份憤怒之中，還多了一絲自責與懊悔。
如果他當初再強硬一點，逼迫史萊克當即把馬小桃處理了，史萊克城的這些民眾，就不會遭遇不幸了。
但說再多也無法彌補，霍雨浩現在能做的，就是送眼前這位火鳳聖女去和聖靈教那些人在萬魂幡里團聚。
馬小桃口中發出一聲高亢的鳳鳴，身旁邪火鳳凰便撲向霍雨浩。
感受著這份邪火之中強烈的怨念與靈魂之力，以及這片廢墟上慘叫中的亡魂，霍雨浩的表情更加憤怒。
幾個月不見，馬小桃的威勢飛躍了好幾個台階，原因當然只有一種可能。
「鏘——」
邪火鳳凰的鳥喙與霍雨浩的右爪碰撞在一起，但下一秒就被霍雨浩的右爪給捏成了粉碎。
馬小桃當即從口中噴出一口黑血，這是她的武魂真身，也是她的全盛一擊，沒想到卻被對方如此輕易地破壞。
霍雨浩身上的寒意毫無保留地向邪火鳳凰身上刮去，後者身上的熊熊烈火也在以肉眼可見地迅速熄滅。
一股強烈的憤怒在霍雨浩心中燃燒著，不只是對於馬小桃的，還有一部分對於史萊克學院的，也有一部分對於自己的。
丹田處的極致之冰魂核高速旋轉，強烈的憤怒之下，他只想將火鳳聖女從這個世界上抹除。
然而，精神之海中卻響起了天夢擔憂的聲音。
「冰冰，你們為什麼不出去幫忙？」
冰帝淡淡說道：「放心吧，她不是雨浩的對手。」
她們對於霍雨浩如今的實力十分有信心。
但天夢的擔憂之處並不在這，她焦急說道：「我不是說這個，可雨浩現在兩個魂核還沒有穩定下來，這樣強行催動的話，很容易走火入魔啊。」
雪帝輕嘆口氣，搖搖頭：「讓雨浩親手去解決吧，我想，如果他不能親手了結這一切的話，反而更有走火入魔的可能。」
天夢也不再勸說冰雪二帝出去替霍雨浩出手了，而是緊張兮兮地觀察著霍雨浩的狀況，生怕他的魂核出現什麼意外狀況。
而伊萊克斯，則將注意力始終保持在在場的一個特殊之人身上。
是昏迷之中的王冬兒，也沒有人知道這位一言不發的老者在思考著什麼。
「那個是……」
火焰快速熄滅，葉骨衣瞬間感覺身上的壓力清空了。她好像認出了霍雨浩，但沒有細想，便揮舞著手中的劍向馬小桃斬去。
神聖與嚴寒，馬小桃的極致邪火同時受到了雙重屬性下的強烈克制，再加上武魂真身被重創，口中發出痛苦的慘叫。
她怒目注視霍雨浩，咒罵道：「為什麼？你不是聖子嗎？為什麼要和這個令人作嘔的天使一起阻止我？」
她無法理解，消失如此之久的聖子，再度出現時竟然會與邪魂師的敵人神聖天使出現在一起。
霍雨浩沒有回答馬小桃，帶著冰藍色流光的右爪無情刺穿了她的脖子。
馬小桃面露痛苦，因為喉嚨被洞穿，發出常人無法理解的滲人慘叫。
寒冰快速侵入她的體內，連一點兒火星子都不剩。
但霍雨浩並沒有因此而停手，他在等馬小桃的後手。對於鳳凰武魂的擁有者來說，這種關頭要保持絕對的警惕。
下一刻，只見馬小桃的身上再度燃燒起了純黑色的火焰。這份黑色火焰十分奇怪，它有高溫，沒也不怕嚴寒，燃燒的也是馬小桃自己的身體。
正是鳳凰武魂擁有者才具備的天賦能力，涅槃。
黑色火焰將馬小桃的身軀燃盡之時，她將脫離所有危險，迎來另一份新生。
但這一次，鳳凰的涅槃同樣失敗了。
神聖裁決閃爍著耀眼的光輝，從背後斜向下，將馬小桃一斬為二，燃燒的黑色火焰也在這份神聖光芒的映照下盡數熄滅。
馬小桃凝固的雙眼中帶著無盡的不甘，這位火鳳聖女最終的命運是被天使斬於劍下。
葉骨衣大口喘著粗氣，此刻的她，也終於到達了極限。
她右手一脫力，神聖裁決脫手，劍刃沒入地面的焦土之中。
「你是……」
葉骨衣剛想抬頭跟霍雨浩說些什麼，卻見對方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她一臉愕然，很快，一股強烈的暖流與能量源源不斷地匯入體內。那是馬小桃身上的邪惡之力，吞噬邪魂師的邪惡屬性反補自身，是神聖天使的能力，如同對於捍衛正義者的獎賞與鼓勵。
親手斬殺一名魂斗羅級別的強大邪魂師，不僅為葉骨衣快速恢復著體力與魂力，也給她的修為帶來強大的提升。
但現在的葉骨衣全然沒有修為增長的喜悅，她望著周圍的焦土，強烈的悲愴從心中升起，化作淚水從眼眶中流出，滴落在黑色的地面上。
她又想到了這裡原本的人，想到了那個在獸潮中和她約定好的小女孩。
他們是如此相信史萊克學院會在獸潮中保護他們，可是，他們沒有死在獸潮的衝擊之中，而是死在了邪化的馬小桃手中。
「啊啊啊——」
葉骨衣不知道要怎麼緩解自己心中這份無力感，只能在這片焦土上無助地慟哭著。
一道沉重的落地聲在身後不遠處響起，之後是一句不敢相信的反問：「骨衣，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聽到熟悉的聲音，葉骨衣回身望去，正是一臉愕然的言少哲。
她擦了擦眼淚，哭泣著喊道：「是馬小桃，她從學院中逃了出來，這一切都是她做的。」
言少哲只覺得心臟被重錘重重砸了一擊，短暫停頓後繼續語氣顫抖地問道：「那……那小桃她呢？」
葉骨衣沒有回答，只是用右手捂著面部小聲啜泣著。
言少哲的目光很快就發現了葉骨衣身後的馬小桃屍體，頓時全身發軟，張開沙啞的嘴巴，良久都說不出一句話。
根本不需要再追問，眼前已經足以說明一切真相。顯然，是馬小桃從內院逃離之後，摧毀了學院與這一片城區，然後被趕來的葉骨衣所斬殺。
強烈的悲痛從這位老者心中迸發，讓本就虛弱的言少哲更加蒼老頹然了幾分。
少頃，這位老者才苦澀地吐出幾個字：「骨衣，你怎麼能這麼做，她……她是你的師姐啊。」
葉骨衣渾身一震，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言少哲。
「老師，你在說什麼？」
言少哲悲痛哽咽道：「小桃她只是暫時被邪火侵蝕了，我們已經找到了幫她壓制邪火的辦法，再等一會兒，再等一會兒，我們趕到的話，就能重新讓她恢復的。」
馬小桃畢竟是他視如己出的孩子，見到馬小桃在自己眼前死去，不由升起一種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涼。
更何況，他們已經找到了另一位極致之冰屬性的新學員，看到了讓馬小桃恢復神智的希望。
可是現在，一切希望都破滅了。
葉骨衣不解地大喊道：「老師，可她已經墮落成邪魂師了，只有這樣才能阻止她！是我們阻止了她，是我們保護了這座城市啊！」
言少哲再次張開嘴，不知要如何面對葉骨衣，沉默良久，只能蒼白地再次重複道：「可是，她……她是你的師姐啊。」
葉骨衣瞪大雙眼，向後退了幾步，不敢相信地看著注視著眼前這位老者。
雖然言少哲與她相處不久，但是她受益匪多，對方不僅盡心盡力教導她戰技與魂技的使用，還教導她去恪守心中的正義。
可是現在，葉骨衣卻覺得眼前的言少哲無比陌生。
她不能理解，為什麼作為正義的史萊克監察團一員，言少哲此刻會說出這樣的話。
難道在他眼中，馬小桃一個人，比這麼多已經死去的民眾，還有那些可能受到生命威脅的民眾加起來還要重要嗎？
從離開明都時葉骨衣心中就有這種不好的預感了，史萊克對於隨時都有可能暴走的馬小桃如此偏袒，或許就是釀成如今慘禍的根源。
她覺得自己內心的正義受到了一次動搖，動搖她的，正是史萊克與言少哲口中的正義。
可當她與言少哲蒼老頹然的雙眼對視上時，葉骨衣說不出那些斥責的話。
涼風在廢墟上傳播著難聞的焦土味，一種奇怪的氣氛瀰漫在師徒二人之間。
眼淚再次從葉骨衣雙目中流下，她再次抹了抹眼淚，終於下定決心，向言少哲喊了一聲：「老師，非常感謝您這些日子裡的教導，祝您保重！」
說完，天使羽翼在背後張開，葉骨衣化作一道金白色的彗星，向遠方飛去。
「骨衣！」
言少哲伸出一隻手，但虛弱的他根本阻攔不了葉骨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消失在視線之中。
看著遠去的葉骨衣，言少哲心中的悲痛更加強烈，他疲倦地看著焦土上的馬小桃，不由老淚縱橫。
就在葉骨衣飛離後不久，越來越多的人影降臨在此處。
「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一眾宿老緩緩走進，滿目駭然。
仙琳兒看到言少哲，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言少哲，我問你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言少哲低聲苦澀答道：「是小桃，小桃衝破了封印，這一切都是她乾的。」
仙琳兒繼續大聲追問：「那是誰阻止了她？」
「我感受到骨衣的氣息了，骨衣呢？」
神聖氣息不會有第二個主人。
她惡狠狠地瞪著言少哲，絲毫不顧及他此刻的虛弱，似乎是要將心中的不安發泄在眼前之人身上。
「是骨衣阻止了馬小桃。」言少哲沉痛道，「但是她……走了。」
「走了？什麼是走了？」仙琳兒繼續追問。
言少哲沒有回答，只是面色沉重地低頭。
仙琳兒的聲音更加憤怒：「言少哲，回答我！」
言少哲依舊默不作聲。
仙琳兒同樣心中一顫，她對於葉骨衣很了解，知道她是一個嫉惡如仇，心懷正義的孩子。至於言少哲的為人，她就更了解了。
那麼葉骨衣離開的原因，多半也能夠猜到，跟言少哲脫不了干係。
仙琳兒看著言少哲，突然伸出手抓住對方的衣領，表情冰冷，聲音冷漠而陰沉。
「言少哲，我警告你，要是骨衣不回來了，我就跟你拼命。」
言少哲從未見過仙琳兒露出如此可怕的神情，他能感覺到，仙琳兒是認真的。
年輕時相戀的二人都未曾如此久地對視，如今卻這樣形同仇人。
言少哲沉默許久，拖著虛弱的身體緩緩飛起，循著葉骨衣消失的方向飛去。
但其實他們都知道，時間過了這麼久，能追回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言少哲消失後，仙琳兒跪坐在地上，心中湧起無限委屈。
她不知道自己上輩子究竟怎麼得罪了言少哲，要派他這樣子來懲罰自己。
年輕時就在感情上欺騙自己，年老時一直在打壓著自己的魂導系，連她最看好的弟子先後因為言少哲而離開。
曾經的霍雨浩也就罷了，如今仙琳兒更是將所有情感都寄托在了葉骨衣身上，可是，命運再一次捉弄了她的寄託。
宋老與錢多多緩緩走到仙琳兒身旁，安慰道。
「琳兒……」
仙琳兒看著宋老，口中無力地發出一聲哭喊：「媽……」
獸潮退卻，聖靈教被毀，一切威脅著史萊克與大陸和平的危難終於真正消失。
可這位年近百歲的老者卻跪坐在地上，在自己的母親懷中痛哭著，像一個嗷嗷待哺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