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明都東境，聖靈教分部外。
白檀靠在離聖教大門相隔一條小徑的殘牆後，霍雨浩贈送的三節棍在她背後閃爍著森寒的月光。借著夜色，她扒開牆邊附著的半條藤蔓，露出一隻藍眼睛來。
黑袍的人在提著燈巡邏。聖靈教給所有人都配備了魂導燈，這種燈除了照明作用，還有感溫作用，能對光照範圍內溫度和魂力不同的東西作出不同的反應。因此，想要偽裝成石頭一類的死物靠近過去是不行的。
這種燈在民間還並未普及，至少在奧都商會，白檀沒有見到有誰使用。大概就是明德堂的發明之一，成果剛剛發表到業內，立刻就被聖靈教第一時間取用了。
這要說明德堂給聖靈教提供了援助，雖然有點過份，但也是客觀事實，現在聖靈教畢竟是有太子在支撐的，皇室用你明德堂一個成果又如何？那些專搞民用的溫和派，陛下發令要把你的成果用在戰爭里，你還能反抗不成？
也就是這點麻煩。白檀嘆了口氣，餘光瞥見天空中一道黑影掠過。她抬起一隻胳膊。要扳倒聖靈教，首先得扳倒徐天然……冰狼與龍巫，兩個小鬼，來歷不明，只知道和紅塵家族有聯繫，他們真能做到嗎？
那黑影一個俯衝，猛地抓在了她伸出的小臂上，赫然是一雙覆著深藍色羽毛的鳥爪。衝來的是一隻獅鷲狀的魂獸，一雙犀利的金色鳥眸居然是重瞳。它鋼鐵般的喙似乎叼著一封牛皮紙信，它伸了伸脖子，把信甩到白檀懷裡，態度不怎麼好。
「那隻小狼的回信！」這鳥附在她耳邊用破鑼嗓子低語，「快看看人家又拜託你什麼苦差事吧。」
白檀也很隨意地伸出手摸了一把這鳥胸脯上的絨毛，仗著對方不敢這時候大叫抗議。「做得好，格里芬。」她說著快速撕開了信。
冰狼，也就是霍雨浩的筆跡整齊好看，讓人一眼便覺得是哪裡出來的好學生。
「白檀前輩敬啟……還用敬語？果然是新手獵人。」她搖搖頭，繼續往下看：「……儘量向聖靈教傳遞，他們原本的情報有誤，只有用聖女以及與其有深切羈絆之人的血打開乾坤問情谷，才能讓乾坤問情谷發揮最好效果，這樣的情報？」
現在白檀的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這小子搞什麼？」她低聲嘟噥了一句，但還是接著看了下去。
「我們已經做了調查，藍銀聖女家族被屠盡，目前與她羈絆深厚者，除了聖靈教內人員，便只有我的一名合作同伴。因此，如果可以的話，還想請您調查一番聖靈教內有沒有人和聖女過分親近。」
她捻了捻信紙：「這是想一份委託金當三份用？」
然而翻過下一頁就是：「如果事情順利完成，我會給您提供一件合適的八級魂導器作為報酬，同時我會嘗試著修復您的武魂和魂環。此外，以後如果需要您姐姐的情報，我我也會為您注意。拜託了，前輩。」
看到這裡，白檀一斂目光，沒有接上吐槽，而是快速往後看去。
「此外，無論發生什麼情況，這四日內都請遠離西山邊境。情況隨時有變，這些調查事情交給您本就已經足夠危險，晚輩實在心存愧疚，所以後續的正事就由我來處理。」
「……這小鬼！」
話雖如此，白檀卻只是冷靜地把信紙遞到獅鷲格里芬嘴邊。這鳥眼底金光一閃，一道雷火在她指尖閃爍，信就被燒了個乾淨，留給她一指頭灰。這格里芬是只精神和雷雙屬性的奇特魂獸。
霍雨浩提到的三樣報酬，對她來說基本上是樣樣切中要害，只是看了這份報酬，這委託便是不接也不行了。而且結尾那幾句是鬧哪樣？
她再偏頭往外看了一眼，巡邏隊已經過去了。她一手攀住藤蔓，一手手指扣進牆縫中，三兩步就利落地爬上牆頂。為了防止有空中巡邏，率先扯了一片藤蔓披在身上，至少瞞過人眼——高估聖靈教了。他們並沒有空中巡邏系統。甚至這個分部的建築本身就不高，完美繼承了明都的建築風格，往地下延伸的。
她手在腰間的儲物腰帶上一摸，一個狀似望遠鏡的魂導器便出現在她手中。身後，格里芬悄摸地無聲飛到她腳邊。
這東西作為已經普及為民用魂導器的用品，在明都這邊街頭的集市，就能讓生活富足點的人以能夠接受的價格買到，但在斗羅三國卻不是那麼常見的了。退一步說，斗羅三國也根本就沒有街頭魂導集市，史萊克城也沒有。他們賣魂導器的地方都包裝得十分高端。
白檀小心地控制著動作幅度，舉起望遠鏡，觀察著巡邏隊的去向。冰狼提出的兩個要求，一個傳遞信息，一個調查聖女，目前來說難度較低的是後者，她原本打算先從這裡入手。但是，當她看清巡邏隊現在在做的事時，想法突然發生了變化。
這巡邏隊走到旁邊公園的觀景河邊，居然用魂力在炸河中的魚上來。幾個人專心炸魚，幾個人被推搡著去給魚開膛，幾個人在架柴火，居然是要烤魚野炊的架勢。有一個人站在那裡不動，仔細一看是一邊在指揮行動，一邊剝離著魚死去的靈魂。
好一個邪魂師，這點靈魂也要吞噬。但是，魚……白檀突然有了想法。「格里芬，」她低聲說，「抓住我，帶我飛個近道，去河上游。」
「噢，」那鳥怪叫，「八環魂斗羅需要魂獸帶著才能飛。」
「你知道我現在實際魂力只有魂帝！」
她重重給了這鳥一個爆栗，對方不再挖苦，安靜地抓起她的紅風衣，一路快速飛向這條觀景河的上游岸邊。
「說吧，可憐的不能飛的魂斗羅，你打算怎麼做？」
白檀沒理它，而是從儲物腰帶里摸出一張網子和一堆紙筆。她先是把那些紙快速撕成一張張長條，在上面寫了一堆什麼，再一個個捲成小卷。接著，只見她快速地下網，撈魚，再剖開魚肚子，把那小卷塞一個進去，再用魂力把魚肚子縫上，最後把半死不活的魚拋回水裡，讓它們順著漆黑的河水漂流而下。
「嘎，」格里芬驚呆了，「這玩意真能有用？」
「勝在量多。」她說，「冰狼也說了讓我儘量，那就是說，我不是唯一的信息源。作為輔助，那就做什麼都是煽風點火。聊勝於無，而且說實在的，恐怕還真的會有不錯的效果呢。」
……
「這辦法真有用嗎？」
赤秋懷疑地看著霍雨浩，此刻的兩人已經在王冬的幫助下再度進行了一次變裝。不得不說，王冬從昊天宗帶下來的易容術雖然在離開史萊克後就被她自己拋棄，不再女扮男裝，但卻在這些方面發揮出了奇妙的效果。
「我覺得有。」霍雨浩推了推墨鏡，隔絕上午的太陽，手上烤魚的動作不停，「我們生意還挺好的。」
「……你的烤魚永遠會生意很好。只不過我真的沒想到，」偽裝成讓人看了沒有記憶點的棕黑短髮女人的瑞獸彎下腰，拿蒲扇給他扇了扇煙，「我們再一次在街上一起開烤魚店，是為了這個。」
「是夕水盟街上的烤魚店。」霍雨浩說，「今天可是比賽休息日，三家黑市都趁機在表面上開辦各種商業活動賺遊客觀眾的錢，人肯定會特別多，正是消息飛快傳播的好時候——您的烤魚好了。要辣椒嗎？」
「來多點辣椒。」
「好嘞。」
他一邊抓起辣椒麵罐子往魚身上一通猛撒，一邊有意無意地開口，聲音卻是不小，有點賣魚吆喝的意思在，「最近好像有個傳聞很火啊，叔，不知道您聽過沒。」
「你說哪個啊？」買魚的中年人也隨口搭話，「比賽火爆得很，流言滿天都是。」
霍雨浩把灑滿辣椒的魚肉串上籤，往紙袋子裡塞：「唉，我聽說的這個可不是比賽啊！不僅如此，似乎還是件大事呢。」
「我也聽說了，事情不小呢。」赤秋接話，順便接過另一條隊伍的人手裡的銀魂幣，「老闆，烤魚兩條。」
「好。」霍雨浩點點頭，把沾滿油的紙袋子外面又套了一層，「小心燙啊。我聽說四天後好像西山那邊要地震。嗯，您慢走。」
後面圍著等魚的隊伍立刻變得喧鬧起來。一人嗓門高，嗓子啞，披著一頭藍發，只有霍雨浩和赤秋認得那是王冬：「少來，地震可是大災，前幾個月落月城剛遭了，你又說明都西山要遭，你是不是咒我們帝國啊？」
「別急。」霍雨浩連忙陪笑，但眼神卻是立刻鎖定了隊伍最後排的一個低著頭的男人，只有他的精神波動和魂力波動都與其他人不同。在此之前，他已經隨便胡謅了很多半真半假的聖靈教內容，果然引來了趁亂旁聽，以為自己才是調查者的人。
「如果沒地震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了。但是我可是聽一個高人說了，有人要在西山那邊開個什麼谷，但是這個要開的人掌握的方法不對，本來無害的事兒，就要給他們搞成地震啦。」
「誰啊？」人群里一陣騷動，而王冬扮演的那人繼續出風頭：「那你在這裡給我們製造恐慌幹什麼啊，你去告訴那個要開那什麼玩意谷的人，他搞錯了啊！」
「好好好。」霍雨浩立刻低頭烤魚，「我的錯，我的錯，我先給各位客官烤魚哈。」說著，他又以不大不小的音量嘟噥：「我上哪兒告訴去啊，我就是聽個八卦，不會真有人以為西山會地震吧……」
忽地，他眼底銀光一閃。接著，他不動聲色地和赤秋對視了一眼。
那個人從隊伍里離開了。赤秋冷笑了一下，用精神力與霍雨浩溝通道：「你覺得他會在哪兒等我們？」
「這兒可是夕水盟，你覺得我們到哪兒能不被堵？」霍雨浩也露出一個狐狸般的笑，「就安安心心經營到原定的收攤時間，這樣才更像倆吃瓜的普通小販。放心吧，就算他不在意我們的話，他也肯定想把知情人抹殺了，不就是死兩個商販嗎，他還能飽餐一頓——但我有這個。」
霍雨浩點了點自己的眉心，那地方現在看起來什麼都沒有，除了煙燻的皺紋。但是赤秋明白，他說的是精神烙印。
……
夕陽西下。
霍雨浩還是那幅商販模樣，他匆匆收拾好攤位，嘴上和各位顧客說著明天不來擺攤啦今天就是蹭個大賽的商機，心裡卻算著離乾坤問情谷開啟還有三天半。
「走哪條路？」赤秋拎著裹廚具的，被油煙浸了一半的白布，蹭過他推手推車的胳膊。
「先走大路，再進小巷吧。」霍雨浩說。
他們一路有說有笑地走過公園，觀景河裡躺著一片翻肚皮且肚皮上開了個刀口的魚，內臟都被掏空了。
「那是……？」赤秋問。
「不知道。」霍雨浩低聲回應，「但是按照雪人給的情報，這裡應該是聖靈教的一個據點附近。我同時拜託了雪人，白檀和夢姐姐都去以自己的渠道散布情報，他們可能各有手段，也有可能這只是邪魂師的殘忍行徑。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我們繼續走。」
裝作夫妻恩愛聊天散步，二人繞公園逛了一圈，霍雨浩能察覺到那股氣息就在附近了。這時候他暗示地碰碰赤秋胳膊，二人便一起拐進了一個無人的小巷之中。
「王冬跟在後面嗎？」
「當然。」
精神世界中的這兩句交談甫一結束，一陣勁風便從他們的背後猛烈掠過，帶起一片枯朽的落葉。霍雨浩與赤秋對視一眼，二人同時驚慌失措地回頭，看見一黑衣男子正站在旋風中，手裡正把玩著一片落葉。
「你是誰？」赤秋配合地喊叫了一聲。
「別緊張。」這男子攤開手，那落葉便輕飄飄地回到他腳邊，被他一腳踏碎了。霍雨浩很快做出了判斷：他殺意沒有那麼強，看來是信了，來問話的——
下一秒，那破碎的落葉已經化作刀刃來到了霍雨浩頸邊。
「這是做什麼啊？」霍雨浩連忙舉起雙手，露出一個擺攤時的陪笑。很好，的確是來問話的。
「帶我去見你認識的那位高人，你們就能活命。」這男子冷冷地說。
「還用找嗎？」赤秋歪了歪頭，滿臉無辜。
「嗯？」
「這位高人就在這裡啊。」
一道金粉色流光從天而降，直接貫穿了他的雙腿。(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