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人們所喜愛的不僅僅是具體的某件事物或人本身，更重要的是那種難以言喻的感覺——一種默默陪伴所帶來的慰藉。

  ——

  冰原狹間

  霍雨浩緩緩地從漫長的沉睡中甦醒，當他的手指觸碰到手邊那片柔軟且熟悉的觸感時，心中湧起一陣困惑和迷茫。

  我是誰？我在哪？

  他喃喃自語道，仿佛失去了對自己身份和所處環境的記憶。

  突然間，霍雨浩發現自己竟然躺在雪帝懷裡，頓時像被一道閃電擊中般猛地驚醒過來，迅速從她的膝枕上彈起身子，他的視線定格在身旁坐著的雪帝身上。

  雪帝靜靜地坐在那裡，輕輕地將霍雨浩的手肘從自己纖細的腰間挑開，白皙如雪的臉頰上泛起一絲淡淡的紅暈。

  隨即，她優雅地收攏雙膝，抬起手來歸順凌亂的髮絲，另一隻手則擺弄著裙擺，動作輕盈而自然。

  霍雨浩看著眼前這一幕，一時之間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努力回憶著之前發生的事情，但腦海中的記憶卻如同破碎的鏡子一般，難以拼湊完整。

  在與雪帝對視的瞬間，他心中莫名湧現一股親切感油然而生，這讓他感到安心不少。

  「你醒了。」雪帝輕聲問候。

  「我睡著了嗎?」霍雨浩喃喃自語著，努力拼湊著腦海中的碎片記憶，但那些畫面卻如同碎玻璃一般刺痛著他的神經，令他不願去回憶。

  他察覺到自身的生命力依然保持著正常狀態，身體還殘留著一絲溫暖和淡雅的香氣。

  霍雨浩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身處冰原狹間之中，周圍三丈範圍內仿佛被一層無形的結界所籠罩，風雪無法侵入半步。

  「睡了一小會兒。」雪帝輕聲說道。

  接著，她又補充道：「考核前三個月，可以選擇離境休整。」

  她口中的「離境「，顯然是指脫離這片冰天雪地的狹窄空間。

  雪帝自身擁有的領域能夠產生一種特殊的力量，有效地阻擋外界的嚴寒和風霜。

  這於她所居住的無風域的原理類似。

  因此，無須脫離冰原狹間，只要待在這個無風域裡，同樣可以視為一種「離境「狀態。

  霍雨浩意識到自己昏迷前的舉動有些不當，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愧疚之情。

  他想要說些什麼來表達歉意，但又覺得任何言語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

  道歉?

  如果道歉真的有用的話，世界上就不會存在煩惱了。

  「……還好嗎？」霍雨浩說的話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

  我在說什麼啊？

  雪帝那蔚藍的眼眸之中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疑惑之色，隨即是輕輕搖頭。

  霍雨浩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

  他深知雪帝的性情，這件事情算是就此揭過了。

  同時這也是最好的處理辦法。

  雪帝的目光忽然變得明亮，「沒有，你此前一直抱著我，一直念道著『冬兒』。」

  話音剛落，霍雨浩的臉色瞬間變得僵硬無比，整個人仿佛石化了一般，腦海中一片空白。

  雪帝則一臉認真地凝視著他的雙眼，臉上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這讓霍雨浩不禁感到一陣心慌意亂。

  「所以……」

  雪帝緩緩伸出手臂，展開溫暖的懷抱，一把將霍雨浩緊緊擁入懷中，翻身跨坐在他的身上，白皙雙臂環鎖著他的脖頸，上半截身軀向前傾貼得極近，湊近他耳邊，柔聲呢喃著喊了句：「雨浩……」

  霍雨浩的耳朵剎那間變得通紅，仿佛熟透的蘋果一般。

  他神情慌亂，怎麼也沒想到今日會被雪帝如此戲弄！

  好在她後續沒有整出更出格的舉動，只是緊緊的摟抱著他，像是此前吃了虧，現在要討回來。

  霍雨浩懷裡多了具溫軟嬌軀，此時如坐針氈，雙手不知該放在何處才好。

  最終，他還是小心翼翼地搭在了她的後背上，指腹落在她那柔順的髮絲，輕輕的拂過，像是安慰。

  雪帝嬌軀微微一顫，下頜輕靠在霍雨浩的肩膀上，一雙玉臂緊緊地抱著他的身軀，感受著他的溫度。

  霍雨浩只覺得自己的心跳陡然加快，仿佛要跳出嗓子眼一般，體溫也迅速上升，一股燥熱感從心底湧起。

  如此貼近，他甚至能夠嗅到雪帝身上散發出的那股淡淡的幽香，發梢觸動，讓他耳朵有些癢，卻不敢去撓。

  此刻的霍雨浩可謂是如坐針氈，身體僵直，一動不動。

  他心中暗自苦笑。

  哪怕於帝天廝殺對決，自己都未曾如此緊張過。

  但面對眼前的雪帝，他卻生出一種無法言喻的窘迫，手足無措。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對霍雨浩來說每一刻都是煎熬。

  終於，不知道過了多久，雪帝輕輕地鬆開了環抱霍雨浩的雙手，抬起頭來，那雙美麗的眼眸凝視著他，眼中滿是複雜之色。

  雪帝旁若無人地整理著衣衫裙擺，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剎那的落空，讓霍雨浩的內心空落落的，手肘無力垂落。

  雪帝緩緩站起身來，瞭望著冰原狹間。

  就在這時，她輕輕一揮衣袖，瞬間解除了周圍的無風界域。

  剎那間，原本平靜的空氣被一股刺骨的寒風吹亂。

  這股寒風如同無數把鋒利的刀子，無情地切割著霍雨浩的身體。

  他不禁打了個寒顫，頓時人間清醒。

  雪帝靜靜地站在狹間邊緣，目光遙望遠方，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她那雲淡風輕的神情，似乎完全沒有把此前的事情放在心上。

  而霍雨浩的臉色則顯得有些複雜，他默默地注視著雪帝，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感。

  不知不覺間，感情似乎發生了微妙的轉變。

  ——

  隨後的日子裡，霍雨浩一直在冰原狹間刻苦修煉，以磨練自己的實力。

  每當他接近承受極限時，雪帝總會施展無風結界，將外界的嚴寒和狂風阻擋在外。

  領域之外，寒風肆虐，呼嘯聲震耳欲聾；

  領域之內，寧靜祥和，風浪止息尚溫存；

  霍雨浩就在這無風結界中調整自己的狀態，恢復精力，準備迎接下一輪磨礪。

  這段時間，儘管兩人在這段時間裡交流甚少，但往往只需要一個眼神，彼此就能明白對方的意圖。

  許多變化都是在不經意間發生的，尤其是感情。

  雪帝的一次小小的試探，如同投入湖中的一顆石子，激起層層漣漪，打破了霍雨浩內心的平靜。

  這使得他不得不重新審視這份感情，思考它到底意味著什麼。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情感愈發深沉，如同深埋地下的種子，逐漸生根發芽。

  霍雨浩也漸漸明白，無論未來如何，他都無法再忽視這份感情的存在。

  回顧當初。

  他第一次抵達極北之地。

  見到雪帝時，他曾表明，自己來自遙遠的未來。

  那時，他曾表明，她們對自己至關重要，是親密無間的夥伴。

  你們是，我願意捨棄生命、付出一切代價都要守護和挽救的存在。

  這些都是真情實感流露。

  感情都是相互的。

  他憑藉行動獲取她們的信任。

  她們相信自己並無惡意，也逐漸開始接納他的嘈雜。

  然而，這從一開始霍雨浩就沒有表述清晰。

  你對我很重要，重要到我可以為此捨棄生命。

  這是真話。

  但最為關鍵的是——你是誰？

  在我心中，你的定位是什麼？又處於怎樣一個角色？

  雪帝與他的樞紐，源於前世雪帝重修時，化作牙牙學語的雪女開始。

  源於自己坐著輪椅，憑藉雪女挑翻日月學院的經歷。

  源於海神湖上緣……

  源於昊天堡……

  太多太多。

  哪怕後續雪帝修為恢復，重新化作那高傲冷艷的極北之地主宰，他們之間卻依舊存在情感羈絆。

  而這一系列的羈絆樞紐，劃分為親情。

  這也是最大的問題。

  當初他尚且弱小，雪帝好不容易相信他的話。

  若是那時表明，在遙遠的未來，你因為重修的緣故，成了我名義上的女兒。

  我對你的一切感情，源於那份親情。

  那麼以雪帝的性情，只會覺得有被冒犯到；然後當場將霍雨浩拍死，避免在遙遠的未來出現這麼離譜的事情。

  霍雨浩對情感的本質避而不談，表達的情感卻那般炙熱。

  他太過理想當然了。

  他對雪帝全心全意、毫無保留地付出一切。

  但他卻遺漏了至關重要的一點——

  在雪帝眼中，他的這份感情屬於什麼？

  老父親見到女兒時的關懷？

  異父異母、遮風擋雨的兄長？

  怎麼可能！

  要知道，雪帝素來高傲。

  在她的主觀意識當中，最大概率想當然的腦補成——身為極北之地主宰自己，在邊境晃悠時，見到了一個垂死掙扎的瘦小人類幼崽。

  她只是興趣使然，就像是撿小白那樣，不過是多撿了個人類幼崽罷了。

  於是，她將「小雨浩」撿回無風域。

  後續，她指導對方修行。

  沒想到，那個不起眼的小傢伙竟然是氣運之子。

  隨著時間的推移，在一步步變強，達到她所處的高度；

  最後打破桎梏、最終一躍成神、舉教飛升的故事繪本。

  想到這些，霍雨浩也只得啞然苦笑。

  偏了，軌跡完全偏了。

  從雪帝此前的行為舉止可以推斷出，這份感情顯然已偏離正軌。

  換句話說，她完全誤解了這份感情。

  這一切只能歸咎於自身。

  最初時未能闡明心意。

  然，

  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呢？

  這段感情將霍雨浩擺在岔路口前。

  當初他對這份感情模稜兩可時，便註定了今日所要面臨的局面。

  ——

  霍雨浩靜靜地凝視著身旁修行的雪帝，眼中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情感波動。

  雪帝感受到的注視，輕輕睜開雙眸，眼神中透出些許疑惑之色，仿佛在向他詢問。

  霍雨浩深吸一口氣，聲音輕得如同微風拂過。

  「在你心中，我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這個問題終歸還是需要面對。

  他想知道雪帝內心究竟是怎麼想的。

  此前那試探，是真情流露，還是「捉弄」。

  雪帝顯然未曾預料到霍雨浩會如此發問，不禁一怔。

  她目光凝視著霍雨浩，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見他眼神如此堅毅，雪帝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

  她的目光與霍雨浩對視。每次接觸到他那清澈如水的目光，她都會感到一陣心悸。

  同時她也明白，對方在等她的答案。

  雪帝避開目光，轉而望向遠處。

  「對我而言，你就是一個開端。」

  她的聲音幽幽，宛如山谷回流寒風。

  雪帝說話間，不自覺的雙臂環抱著雙膝，仰望著那高聳入雲的雪崖峭壁以及耳邊嗚咽作響的風聲。

  「冰原狹間，這其實是我誕生的地方，自從我有意識以來，便一直在這片狹間裡徘徊……」

  「曾經的我深感孤獨，這裡沒有任何人能夠接近我。最終，我決定離開這個地方，去探索外面更廣闊的世界。」

  「後來，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我邂逅了冰兒。她洞悉了我的本質，想通過吞噬我的本源壯大自身，結果卻是，她敵不過我。」雪帝輕笑道。

  「那時的她才剛突破十萬年，而我自從離開此地，就已經有接近三十萬年的修為了。」

  「可能也是緣分，她成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個摯友。」

  提起冰帝，雪帝臉上浮現淡淡的微笑。

  「我們並肩作戰、互相扶持，共同面對無數艱難險阻。」

  「在這段歲月里，我們結下深厚情誼，最終登上極北之地權力巔峰，成為這片土地無可爭議的主宰者。」

  「至於小白，則是我當年在冰窟深處偶然撿到的小傢伙。從它誕生起，便視我如同生母一般依賴和眷戀著；時光荏苒，如今它已茁壯成長。」

  「直到你的出現……」雪帝輕聲呢喃道，側著頭望向霍雨浩，那蔚藍的眸子蘊含光，嘴角不自覺的微微上揚。

  霍雨浩心神一顫。

  「你的眼神藏著很多故事，我願意相信你所說的一切。」雪帝溫和道。

  「我且問你一句，能否回答我？」雪帝凝視著身邊的霍雨浩。

  「你說。」霍雨浩心中緊張。

  「在你所在處的未來，我與你……究竟是什麼關係？」雪帝目光盯著他。

  剎那間，霍雨浩怔住了。

  這個問題對他而言，完全就是個送命題。

  見此，雪帝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

  她向來心高氣傲，從不與他人爭搶什麼，更不願與人分享屬於自己的東西。

  他對自己的感情雖然真摯無比，但更多時候都在理想克制。

  對於答案，她其實早有所預感。

  早在他們初次相見之時，她就想問，你是否願意為我留下，與這冰天雪地相伴？

  最終，她沒說出這句話。

  他終歸是選擇了自己的到來，離開了極北之地。

  她也只能留在這極北之地，默默地等待著他的歸來。

  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等待著。

  曾經數十萬年的時光流逝，她也從未感到過孤獨和寂寞。

  可如今，僅僅是短短几年的分離，就讓她備受煎熬。

  霍雨浩是她的開端。

  自從遇見他後，時間開始生效。

  「愛人。」霍雨浩認真道，目光堅定。

  雪帝的瞳孔微微顫動，默默地注視著霍雨浩，眼神中流露出一種複雜的情感。

  她的動作異常遲緩，仿佛每一個細微的移動都需要巨大的勇氣和力量。

  終於，她慢慢地向霍雨浩靠近過來。

  儘管他們之間的距離並不是很遠，但雪帝卻用了很長的時間才走到他身邊。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輕柔地抱住了霍雨浩的身軀，並將自己的臉龐貼近他的肩膀。

  兩人的目光交匯在一起，仿佛在通過眼神傳遞著內心深處的話語。

  雪帝的呼吸漸漸變得急促起來，她緩緩地俯下身去，越來越近地貼近霍雨浩的臉。

  她的目光緊緊地凝視著他的一舉一動，似乎在尋找某種答案或者確認某件事情。

  只要霍雨浩表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逃避或者退縮，她都會立刻收回自己的舉動。

  霍雨浩清楚地意識到，就在他說出那兩個字的瞬間，原本設定好的命運軌跡已經悄然發生了改變。

  那麼，在彼此試探階段，決意不能躲閃。

  遲疑與退縮，才是最大的傷害。

  雪帝慢慢地貼近霍雨浩，俯身輕吻他的唇瓣，緩緩起身。

  「雨浩，記住你今天的回答，不要讓我失望，好嗎？」雪帝的聲音很輕，蔚藍的眼眸中透露著期許。

  霍雨浩的眼神因這句話而產生了些許波動，伸出雙手，將她擁入懷中。

  雪帝則像一隻乖巧的貓咪般，靜靜地依偎在他的懷抱里，臉上流露出一抹恬靜的笑容。

  此時此刻，冰原狹間內狂風依舊肆虐呼嘯著，然而有無風界域的阻隔，好像形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一般。

  兩人彼此相擁，享受著短暫的寧靜與美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