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見證

  「你,不配碰他。」

  雪帝倏然瞥向後方,相比往常,語氣略微柔和些許,「即使世間遍布醜惡,善良依然值得守護。」

  宛若流水沖刷磐石,倘若流水未能磨滅磐石,那麼,磐石註定改變流水。

  一道寒光折射月華,仿佛隕冰,又似極光,瞬間映入諾芝眼帘。

  已來不及用出魂技,諾芝直接交叉抬手。

  然而,倉促格擋沒有任何作用,不但身體砸進庭院牆中,而且左手同樣齊肘斷裂,異化甲鉗形單影隻。

  廢墟當中,諾芝費力掙開碎石,吐出一口鮮血,血液瀰漫寒氣,甚至還未滴落,已然固化變為晶體。

  諾芝迷惘抬手,肘部以下格外乾淨,昔日仰仗的先天優勢,似乎脆弱無比。

  仰仗潮汐巨蛫,仰仗異化雙手,曾經搏殺多少巨鯨、曾經狩獵多少龍獸?

  失去右手,也許能夠報以僥倖,偷襲而已,未必擅長正面戰鬥。

  防備當中依舊失去左手,諾芝已經生出絕望。

  潮汐巨蛫的戰鬥優勢,在於體魄,在於避水,防守不弱防禦系,攻擊不弱強攻系,除開速度以外,幾乎沒有弱點。

  對於諾芝,失去雙手,甚於凶虎喪失前肢。

  諾芝登時跪下,不顧形象迅速討饒,痛哭流涕聲淚俱下,「冕下,我不配、我道歉,饒我一命、求您饒我一命,從今以後任憑驅使。」

  實力完全碾壓自己,也許位列超級斗羅,相比尊嚴,性命顯然重要得多。

  相比立刻去死,諾芝甘願當狗。

  雪帝未曾回答,庭院短暫陷入平靜,四周溫度再次降低,雪花漫天,宛若柳絮隨風飄舞。

  諾芝面色慘白,他已察覺某種決斷,因而高聲作出威脅,「我若自爆,你未必能夠保護他!」

  不曾列出任何要求,甚至不肯敷衍半句,目的當然顯而易見,左右不過斬草除根。

  此時此刻,諾芝已經沒有退路,縱使用出真身搏命,同樣未必能夠逃脫,甚至多半當場橫死。

  他的生機,只有遠處一位少年,敵方倘若顧忌幾分……

  諾芝面露狠色,繼而凝聚所有魂力,無形風暴震開碎石,魂力暴躁仿佛滾油。

  死中求活,當然需要酷烈手段。

  「選吧,冕下!」

  諾芝緊盯雪帝,眼中顯現幾分瘋狂,「保護他,或者,殺死我。」

  ……

  已至深夜,莊園府邸燈火闌珊。

  書房,蒂昂尼婭尚未休息,正在核算近年帳簿。

  門廊傳來步聲,房門隨即打開,少女詫異回頭,幾月未見的母親,失蹤許久的桂月,幾乎同時出現。

  「母親、桂月。」

  蒂昂尼婭略帶驚訝,「你們?」

  風波未曾擴散,除開城主府邸附近,一切皆若往日平靜,沒有傳出任何消息。

  理所當然,蒂昂尼婭還不清楚,表面的和平,全部已經撕裂開來,顯現出鮮血淋漓的現實。

  倘若諾芝吸收魂環,貝倫地區肯定易主,貝倫家族,要麼臣服歸順,要麼逼迫驅逐。

  一塊區域,只能供奉一位封號斗羅,其餘瀕臨突破之人,除非出於同一勢力,否則,必將遭受嚴重打壓!

  「蒂娜,照顧桂月。」

  「希望,現在還來得及。」

  宮裝美人囑咐一句,隨即準備再度外出。

  萬一諾芝準備利用異邦少年,或許還能談判,至多退出貝倫而已,反正其他產業已經不剩多少,正巧能夠遷移天水,母女團圓。

  ……

  改變某些事情,也許需要拼上性命。

  改變某些事情,也許需要作出覺悟。

  漫天雪飄,落花雨下,一具屍體釘進牆中,胸膛生出一根冰刺,不曾留下半點污血。

  猙獰的表情,狂亂的怨氣,無不象徵一個事實,生靈學院的現任院長,諾芝,已經死去多時。

  少年半靠杏樹根部,落花幾乎淹沒身體,杏樹旁邊,雪發少女宛若雕塑。

  「決定了麼?」

  「迎來平靜殊為不易,即使時日無多,同樣彌足珍貴。」

  庭院當中一片寂靜,似乎已經作出回答。

  沉重大風颳過庭院,漫天落花遮掩形體,雪發少女回望庭院,繼而移開目光。

  屋檐陰影當中,宮裝美人僵直一下,緩步走出隱匿區域。

  「魂師,見證此刻。」

  落花雨下,雪發少女形體淡化,「見證未來。」

  宮裝美人瞬間心悸。

  一道閃電劃破夜幕,轟鳴雷聲響徹貝倫。

  庭院當中,所有花瓣同時燃燒,焰色緋紅,宛若胭脂,又似血液。

  狂亂風暴,幾乎席捲方圓十里,雷霆威光傾覆夜幕,宛若降臨末日天災。

  改變天象已過千年,此刻即將迎來結算。

  雷霆並未迅速落下,反而逐漸蓄勢,似乎已經衍生智慧,準備一擊抹去違逆生靈。

  此即神罰,不可躲避,不可倖免。

  ……

  過往的記憶,清晰而模糊。

  誕生靈智、庇護生靈、沉睡千年、迷惘醒來,世間萬年,宛若一瞬。

  庇護生靈的自己,庇護自己的少年,直至終末,死亡降臨,生命忽然顯得多彩。

  縱使死亡不可避免,至少,你已留下記憶。

  ……

  庭院洶湧燃燒,狂亂風暴迅速停滯。

  宛若時間靜止,雷霆同樣消散,靜寂仿佛回歸深夜。

  「再見。」

  空靈的聲音,陌生而柔和,甚至摻雜些許遺憾。

  火焰蔓延,匯聚形成緋色光環,色彩隨即沉澱,化作一抹血色。

  宮裝美人失聲,「魂獸獻祭!」

  少年至多不過十四五歲,這種機遇,甚至能夠保送封號。

  緋色光環閃耀夜幕,幾乎壓制雷霆威光,即使二三十里以外,依舊顯得非常清晰。

  晉升!

  晉升!

  晉升!

  修為攀升,雷霆威光劈啪作響,仿佛深淵傾覆空中,似乎即將撕裂夜幕,毀滅塵世。

  理所當然,真正晉升的一刻瞬間,神罰必定降臨,誅滅其下生靈。

  所謂神罰,並非需要神祇出手,僅需略微投來目光,已然能夠碾壓塵世。

  風雨雷電,晴雨旱澇,皆為秩序,不容改變!

  塵世生靈,休得僭越!

  雷霆威光威壓沉重,傳來諸多浩瀚心念,至多遭遇些許餘波,宮裝美人已經面色蒼白。

  斗羅世界,從來不乏神祇傳說。

  傳說,皆由違逆的屍體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