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浮生一夢,何必聖賢(三)

  原本昏迷的曹白鹿漸漸取回了身體的控制權,他睜開了惺忪的睡眼,發現這頭頂的天花板異常熟悉。

  【這。。。應該是我的宿舍吧?】

  【我記得我是被一拳轟飛了出去來著。。。】

  曹白鹿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了身子,未曾想這重傷的身體如此脆弱,還未等他維持住身體的平衡,只見他一個踉蹌,便又倒回了床上。

  曹白鹿很無奈地環顧四周,發現自己的書桌上正趴睡著一個人。

  那個把曹白鹿打成重傷的許字先,那個罪魁禍首。

  許字先此時睡得正香,一頭極長的銀髮毫無風度的隨意披散著,嘴角的哈喇子已經從書桌上流到了地上,看上去正做著美夢。

  曹白鹿有一點點的潔癖,而此情此景,差點沒要了曹白鹿的命。

  【我他媽一定要換桌子!一定要換!】

  曹白鹿內心無力地抗爭著。

  許字先似乎是感應到了什麼,從趴睡著的書桌上爬起了身子,他大大咧咧地坐在桌子上,開始摳起了本就沒穿鞋的腳丫。

  「小子,醒啦?」

  「嘿嘿嘿,抱歉,抱歉啊,一個沒注意出手重了點,不過這也不賴我嗷,畢竟是你遲到在先,我只是履行我的職務罷了,」許字先故作嚴肅地輕咳了一聲,「所以,你可別去教皇那裡說一些有的沒的嗷,我這工資已經扣到三十年後了,我可不想又加幾年。」

  【三十年後。。。這老師有點東西啊。。。】

  【我都開始懷疑我能不能活著離開武魂殿了。。。】

  「許老師,我不會說的,這都我自己摔的,我自己摔的,」曹白鹿無奈地點點頭,說道。

  「嘿!你這小子!上道!」許字先高興地直接衝到了曹白鹿床前,對著曹白鹿的肩膀就是一記重掌,差點沒有讓曹白鹿離開這個美麗的世界。

  曹白鹿眼看著許字先又要拍下第二下,趕忙說道:「那個,許老師,念學長怎麼樣了啊?」

  「他?你還有空關心他?你先照顧好自己吧,小白痴,」許字先收起了第二掌,他白了曹白鹿一眼,開口說道,「那傢伙的身體比任何一個訓練有素的士兵都要來的健壯,別看人家弱不禁風的,他的拳法可是跟我學的,一拳保底100公斤的量級,用不著你擔心了。」

  「說不定這會已經差不多能站直走路了,正往你這趕呢,」

  曹白鹿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叮咚,」

  門鈴聲響起。

  「許老師,白鹿同學,我是念平生,我能進來嗎?」

  「進來吧,」曹白鹿有氣無力地喊了一聲。

  念平生推開了門,走進了曹白鹿的宿舍。

  「那你們聊,我先撤了,」許字先點頭示意了一下念平生,便離開了曹白鹿的宿舍。

  念平生並沒有像許字先那樣兩手空空地來,他的手上拎著一個小袋子,看起來像是伴手禮。

  念平生走到了曹白鹿的面前,拉開了一條凳子,坐下後把小袋子放在了曹白鹿的床邊:「一點點心意。」

  「謝謝,」曹白鹿笑著說道,「怎麼,來回答戰鬥前我的那幾個問題嗎?」

  「嗯,畢竟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不過,先不說這個,你恢復的怎樣?」念平生有些擔憂地看著曹白鹿,說道。

  「學長費心了,沒啥大問題,估計再過幾個小時就能下床了,」

  「嗯,那就好,許老師已經幫你請了一天的假,你就在這裡專心養傷,不要有什麼大動作,」念平生說著,「沒想到,你這個輔助系魂師居然有這麼凌厲的攻擊手段,我還以為你就只會瞬移和搓丸子呢,倒是我大意了。」

  曹白鹿一想到念平生的那一拳,胸口又開始隱隱作痛,他笑著說道:「念學長你已經很厲害了,就衝著這魂技與體術的配合,我打賭真正的遭遇戰里你絕對無敵。」

  「並不是所有魂師都像我一樣特殊的,」曹白鹿解釋道。

  「這倒也是,」念平生笑著回復道,算是解了一個可有可無的心結,他開始回答起曹白鹿的那幾個問題,「由於我的武魂比較特殊,導致我的修煉速度奇慢。我今年已經19歲了,等級才剛剛38級,這在外人眼中是一等一的天才,可是在黃金一代里,我只是一個普通的隊員。」

  「我的武魂是書,那種極為普通的書,但是武魂卻是變異武魂,」

  「我不需要獵殺魂獸,到級別了我的武魂便會自動生成魂環,我甚至不需要修煉,我只需要讀書,參悟,」

  「讀書便是我的修煉,我只需要讀書便能升級,若是有所感悟便會升級更快,」

  「只是,關於魂環,則是跟我讀書的參悟有關,」念平生突然有些情緒不對。

  他招手,一本無字之書憑空出現在了他的手上。

  三妹魂環環繞周身。

  黃、黃、白。

  沒錯,他的第三魂環,是一枚十年魂環。

  「我魂環的年限與我讀書的感悟有關,技能也是如此,」

  「我覺醒武魂比較晚,因為在那之前我覺得武魂沒有任何用處,只要考取功名,做到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便是封號斗羅也得禮讓三分,」

  「到了那個時候,我便將我所在的帝國,治理得井井有條,百姓們都安居樂業,」

  「我自小在貧民窟長大,那裡治安極其混亂,我為了買書讀書做過很多事情,端茶洗碗掃地遛狗,無所不做,但我堅信,我能通過我讀書的成果,讓大家變得更好,」

  「等到10歲了,我才被發現異常的武魂殿執事抓去覺醒了武魂,可能也是我自小喜好的緣故吧,我的武魂是一本書,先天魂力等級只有一級,」

  「我三歲識字,五歲便可作文,兒時讀書意氣風發,即使我先天魂力等級只有一級,我也升級突破如飲水,大概在10歲同年吧,最多11歲,我便成了一名魂師,而這時,我的武魂居然給我自動生成了一枚魂環,」

  念平生招來了一枚黃色魂環,指著說道:「900年級百年魂環,技能名書生意氣,效果是無視世界法則隔離空間。」

  「就像當年不屑成為魂師,自我隔離的念平生一樣,」

  「我的第二魂技,你也聽過了,名叫書生無用,」念平生的語調突然發生了變化,即使他掩飾的很好,敏感的曹白鹿依舊聽了出來。

  「當年我春風得意啊,10歲修煉,12歲就19級了,公認的天才,」

  「但是,在考取星羅帝國某刀筆吏職位時,我失敗了,」

  「失敗的原因,僅僅是我太年輕了,不適合這份官職,」

  「在星羅帝國這個強者為尊的國家裡,孩子們都極其早熟,只要夠強,10歲便開始工作的都大有人在,而且刀筆吏對魂力等級並沒有要求,這工作主要就是看個人的文學素養如何,我太年輕自然不能成為一個合理的理由,畢竟我那年的筆試可是全區第一,這是我人生第一次見識到了社會的潛規則,」

  「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如何甘心?一個兩年19級的天才,如何願意?」

  「在那之後,我出現了第一個瓶頸,而這個瓶頸,我花了五年才解開,」

  「五年,我從12歲到了17歲,才勉強騙過了自己,闖進了20級,」

  「那些視我為天才的朋友,漸行漸遠,那些整日巴結我的街坊鄰居,換了對象,」

  「那個時候,我已經不知道讀書有什麼意義了,我也不明白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才去讀書的,是為了這個腐朽的帝國?還是為了那群麻木的,只知尋找靠山以求自保的百姓?」

  「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值得我為之奉獻,」

  「我的第二枚魂環也因此受到影響,名為書生無用,效果也僅僅只是致盲而已,大概是我不願意看清楚這個世界吧,我的第二魂環大概是100年級別的魂環吧,也許200年,但這重要嗎?」

  「我自三歲起,日日的讀書從未停止,那天我沒有讀書,而是去酒樓喝酒,」

  「喝完了,沒錢,眼看著要被扣下來,結果有人幫我付了帳,」

  「我當時喝得爛醉如泥,沒看清他的長相,只是依稀記得他左手上有一道綠色的刀痕,他讓我去武魂殿碰碰運氣,我的武魂特殊,指不定能撈個職務,混吃等死一輩子,我心動了,畢竟17歲的20級,在魂師界還是有一點點排面的,」

  「我去了武魂殿,被許老師看中,他把我抓進了黃金一代的二隊,並且很兇地告訴我誰都可以瞧不起我,唯獨我自己不行,」

  「我雖然不知道讀書是為了什麼,但是有個願意正眼看我的人,我多少有些感動,」

  「我重新讀書了,」

  「兩年,我從20級一路衝到38級,看起來很了不起,但是我知道,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那個心結一日不解,我便一日無法突破,讀多少書都沒用,我的第三魂環為什麼是十年魂環,也是跟我的讀書狀態有關,魂技名為虛年,意思是虛度光陰,能力則是將我自己的魂力等級暫時提高半級,」

  「象徵意義可能是,「可憐可憐這個落魄書生,讓他升個級吧」之類的,」

  念平生有些自嘲地說道:「是該可憐可憐我啊。」

  曹白鹿在一旁安靜地聽完了念平生的話後,才開口說道:「讀了幾年書你回答我了,讀過什麼書可沒說。」

  「都是些聖賢書籍吧,要麼就是理論雜識,」念平生說道。

  「沒想過你現在讀書是為了什麼?」

  「以前意氣風發的時候,是為了百姓,為了帝國,現在純粹是讀一本是一本,也不去深入理解挖掘,就走流水一樣的讀書,目的吧,應該就是能呆在黃金一代多學點拳法,以後當個保鏢也好謀生,」

  「換言之,你現在壓根就不知道自己讀書的目的?」曹白鹿看著念平生,平靜地說道。

  「是的,」念平生點點頭,回復道。

  下一秒,念平生便被打飛了出去。

  打飛他的人,正是重傷臥於病床之上的曹白鹿。

  曹白鹿有些生氣,他來斗羅大陸後可能都沒有生氣過幾次。

  他強撐著自己重傷的身體,開口大吼道。

  「讀書沒有目的?我問你,你看的聖賢文章都有誰的?」

  「阿茲德大師的《起源》,伏泰大師的《論善與惡》,戴啟年大師的《禮與兵》,還有蠻多的,」念平生被打懵了,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是啊!沒錯啊!這些大師都是當之無愧的大師,都是當之無愧的聖賢人物!你讀他們的書長大,自然也深受他們的影響,大陸上要讀書的人那麼多,需要接受教育的人那麼多,為什麼不考慮考慮自己也當個聖賢?傳播自己的思想?這比為他們服務或是指揮他們要更行之有效!」

  「讀書,並不是一定要為了他人,或是獲得什麼多大的成就,而是讀書可以充實自己,讓自己對這個世界有更多的了解,讓你在遇見各類情況時多一份見解,讓你在遇見未知時多一份理解!你懂嗎?」

  「讀書不僅是為了他人,更是為了自己,為什麼你一定要去為了他人讀書?不需要,沒必要!」

  「做好自己就行了,懂嗎?」

  「你他媽根本就不懂!」

  「我見過太多太多的讀書人了,你以為讀書人該有什麼樣子?帝國需要你嗎?他們不需要!沒有了你帝國還是可以照樣運轉,」

  「百姓需要你嗎?無論是愚民、普通人還是聰明人,他們都不需要!前者是不需要,後者是不必要!中間者,他們不是甘於現狀,而是安於現狀!」

  「那我問你,念先生,你以為讀書是為了什麼?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還是他媽的混成大學問家以後容易討個屁股大點的老婆好生娃?」

  「醒醒吧!你的根本目的是要改變他人,那我現在告訴你,改變他人的最好方法不是服務他人,指揮他人,你他媽當了聖賢,讓天下人都讀你的文章,讓他們接受你的思想,這才是最好的方法!」

  「你明白了嗎!?」

  曹白鹿吼幹了自己喉嚨里的最後一滴口水,將念平生吼得頭暈目眩。

  念平生有些不知所措,他先是緩過勁來,然後開始細細思考。

  他似乎,發現了多年來困擾他的問題的答案。

  他突然笑了,笑得很肆無忌憚,很不書生。

  良久。

  他站起了身子,朝著曹白鹿,深深地打了個輯。

  「恨晚識先生也!」念平生仰天大笑出門去,甚至忘了為曹白鹿關門。

  曹白鹿看著念平生離去的身影,目送著他消失消失在了自己的視野之中。

  【什麼嘛,我還是挺會勸人的嘛。。。】

  只是,念平生絕對沒有想到,此時曹白鹿,似乎有些悵然若失的感覺。

  【上次那麼生氣是什麼時候了?】

  曹白鹿自問著。

  【上次教儒生讀書又是什麼時候了?】

  自問著。

  他突然將枕頭蓋過了自己的腦袋,不想多想,不願多想。

  也不知過了多久,由於剛剛那劇烈的情緒波動,和之前的重傷,曹白鹿終於感受到了陣陣困意。

  他沒有抵抗,而是任由自己的精神海洋沉寂下去,任由自己的靈魂被拉扯進了入眠的深淵。

  「歲月一場,何必人間?」

  「浮生一夢,何必聖賢?」

  曹白鹿睡著了,他做著夢,說著小聲的夢話。

  只是沒人知道他在做什麼夢。

  感謝陳思越的大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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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