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紅塵低著頭，繡鞋裡腳指頭都蜷縮在一起了，跟玉鱗之一把傘臉紅撲撲的。
平時她肯定會黏在自己身上，話特別多，現在居然跟自己保持一拳頭距離，聲音糯糯的。
一邊肩膀都淋濕了。
玉鱗之沒好氣把她往自己身邊扯了扯靠近了點。
她被嚇了一下，看起來像是驚慌失措的小貓, 又偷偷用餘光看去一邊的霍靈兒。
一旁的老母親不懷好意地偷笑，隨後假裝生氣。
「哎呀鱗之你拉人家手幹嘛，人家閨女有喜歡的人了，你這樣可怎麼行。」
玉鱗之翻了翻白眼，算是知道自己樂子人心態是遺傳誰的了。
霍靈兒假裝蹙著眉:「女孩子的手哪能讓你隨便拉的，像什麼樣。」
「沒、沒關係的。」
戀紅塵臉更紅了, 幾次欲言又止，但是不好意思再跟鱗之娘親說話。
臉好熱, 渾身都好熱，因為緊張導致的發熱讓她感覺好像屁股有點癢。
這個時候撓撓屁股會不會不太好呀。
一般有解決不了的事情，喊鱗之就對了，所以還是說讓鱗之幫她撓撓？
天馬行空的各種奇奇怪怪的想法擠滿了她不大的腦袋瓜，走路有些飄了起來。
能怎麼說？
其實我喜歡的男生，是阿姨您兒子噠！
一想到今天跟人家說的那些話，如今沒落荒而逃就算不錯的了。
現在還跟鱗之和鱗之母親待在一起，這叫什麼，這叫公開處刑。
她心中一半是羞人到想找個洞鑽下去，一半是緊張鱗之娘親會不喜歡自己。
還有一半是欣喜鱗之在他娘親面前，就這樣拉住了自己的手。
那種前所未有的滿足，在滂沱大雨中行走的三人，她覺得自己有點暈乎乎的。
雖然平時也經常拉，但是現在在長輩面前，那種手上的觸感和內心波動像是被放大了十倍不止。
她的手很小，是鱗之手掌三分二，她感受著對方的溫度好燙。
「你是傻瓜嗎？」玉鱗之感覺到身邊這人奇奇怪怪的樣子。
「不是傻瓜的。」
聲音很小，也就靠的很近的玉鱗之能聽得到。
一邊的霍靈兒偷笑就沒停下來過，還故意跟兩個小傢伙拉開一段距離, 打著把傘走到後邊去。
她看著兒子把傘傾斜到一邊，自己一邊肩膀都淋濕了。
另一邊是一個她今天才認識的小姑娘，沒有一滴雨落在她身上。
真是奇妙的感覺，雖然心態上她始終年輕，但是看到自己兒子也已經有要呵護的小姑娘時候。
感覺上還是有些恍惚。
而且看這小姑娘的樣子，放在清宮劇裡面估計活不過十分鐘。
婆媳爭鬥什麼的，以後應該能只手拿捏……吧？
「阿、阿姨。」
戀紅塵站定，鼓足了勇氣回頭看去。
雨嘩啦啦地下著，霍靈兒被突然喊住一愣，隨後看到那個小姑娘臉上各種可愛的情緒都有。
「嗯？閨女怎麼了嗎？」她好笑道。
「我，我喜歡鱗之。」
說完這句話像是泄了氣一樣，兩母子都沒想到還有這勇氣，玉鱗之還以為她要繼續裝一會兒鴕鳥。
抬頭看去，他看到自己娘親臉上一愣後，居然變得特別溫柔。
他很少見到他娘親臉上有溫柔這樣的情緒，畢竟這傢伙像故事裡不老魔女的一樣傢伙。
平時只會捉弄人，壞得很。
「嗯，要好好在一起哦。」
她笑著這樣說道，這時候，卻是很像個看到兒子也要成家的母親。
得到長輩的同意了，戀紅塵亂糟糟的心忽然變得很寧靜，但是還是有些羞澀道:
「您，您同意了？」
「同意了啊。」
霍靈兒抬起一根手指放到唇邊，皺著眉故作思考道:
「就是你那個很喜歡很喜歡的男生，要好好處理呢，畢竟跟你經歷了那麼多……」
然後一陣庫庫庫地笑，跟玉鱗之平時有五六成相似。
戀紅塵臉都紅透了。
玉鱗之一臉無語。
果然還是自己娘親呢。
不知不覺，雨要停了。
一道光突破層層烏雲，傾瀉而下，劃破了暗沉的天空。
隨後光的裂縫越來越大，雨勢越來越小，反應過來的時候，路上越來越多人走了出來。
玉鱗之把傘收了起來，霍靈兒把傘扔給他，然後拉著戀紅塵走在前面。
他默默把傘收好，抖幹了上面的水後，放進魂導器內。
看著前面二人，一個侃侃而談，一個鵪鶉一樣不斷點頭。
嘆了口氣。
看起來能相處得很好呢。
雖然也沒覺得會鬧矛盾，但是親眼看到這一幕還是感覺心情很好。
不過也正常，自己娘親性格很好，跟誰都很能聊得來。
他看到戀紅塵還是時不時投來求助的眼神，看來是有些不習慣。
他才懶得多管，默默跟在二人後面。
霍靈兒挽著小炮仗胳膊，看起來有些像兩姐妹，就是小炮仗動作始終很僵硬，偶爾還會順拐。
應該不會什麼婆婆給兒媳立規矩之類的吧。
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她要是說了，那傢伙是真的會信的。
「娘親你別老欺負她。」
「你看看你，有老婆了就不要老娘了！」
「你看起來哪裡老了？」
「喲，你承認已經是老婆了？」
「……」
原來還有這樣一個文字陷阱，玉鱗之懶得理她。
性格也古古怪怪的，而且一般玉鱗之還鬥嘴鬥不過她。
她老是一大堆歪理。
霍靈兒永遠十八。
只有戀紅塵臉始終紅撲撲的，糯糯地說了句還不是妻子的。
霍靈兒表示沒聽清，問了幾次後聽清了。
「閨女你不打算嫁咱們家啊？」
戀紅塵快急哭了，她覺得這樣的婆婆，跟小說話本裡面一點也不一樣。
她求助地看後面的玉鱗之，得來的是飄忽不定的眼神。
大概意思是你加油，跟我無關。
「來，閨女給你這個。」
霍靈兒又不知道在搗鼓什麼東西，掏出了一枚玉質戒指。
看起來古樸，通體墨綠色，形狀像是盤著的龍。
玉鱗之好奇看了一眼，心中暗道是什麼代代相傳的寶貝，以後他有孩子了還要傳下去那種。
但是他以前怎麼不知道。
「上周在花鳥市場掏的寶貝，十個銀魂幣呢，送你了，保管好昂。」
「……」
高估她了。
戀紅塵一臉珍重地接過，很鄭重地點了點頭，表示肯定會保管好的。
雨後放晴，看來離太陽落山還有一段時間。
街邊又開始熱鬧起來，擺攤的繼續把東西搬出來。
地上有積水，偶爾有幾個小鬼跑過去踩起水花，然後惹來人怒罵。
旁人只是笑笑。
本來霍靈兒只是挽著戀紅塵胳膊，現在已經一隻手搭在人家肩上了，一副老大哥的樣子。
戀紅塵則是唯唯諾諾的，像是被惡勢力霸凌的弱小無助小姑娘。
看起來是本來從婆媳變成姐妹，現在又從姐妹變成兄妹。
「我跟你說啊，這小子吃軟不吃硬的，要是吵架了你軟的來就對了。」
「對了，今晚跟我睡吧，我看看你軟不軟。」
「哈哈，開玩笑的啦。」
玉鱗之感覺沒臉看了。
有炊煙裊裊升起，空氣里有盛夏暴雨午後的感覺。
天邊雲氣很好看，一片一片的，下過雨後世界像是高了一個清晰度。
回去的路上，見到有賣糖葫蘆的。
玉鱗之看到前面兩個女人視線，跑過去買了三根。
他是咸黨，不是特別喜歡這種山楂紅糖食物，又酸又甜的也不知道有什麼好吃。
但是也不是完全不吃，剛把糖葫蘆往嘴裡遞過去。
低頭看到有個包子臉的小丫頭，眼睛亮晶晶地盯著自己手中糖葫蘆。
還咽了咽口水
玉鱗之嘆了口氣。
揉了揉小傢伙腦袋，把糖葫蘆遞給了她。
她俏生生地說了句謝謝，然後跑開了。
像個小糰子一樣。
小短腿踩在坑坑窪窪的路上，然後跑到一個婦人邊。
「糰子你跑哪去了？」
還真的就叫糰子。
「娘親你看！」
「呀，你哪裡來的？」
「那邊那個大哥哥給的！」
「真是的，有沒有好好謝謝人家？」
那婦人朝著小糰子手指看了過來，一臉歉然點了點頭，玉鱗之擺了擺手示意沒事。
婦人拉著小姑娘走了，那個叫糰子的小傢伙還扭頭一直看著他。
玉鱗之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討小孩子喜歡，感覺身上有什麼吸引小鬼特性。
「鱗兒還真的是很會哄小孩呢？打算生男孩還是女孩？」
又開始了。
玉鱗之一臉什麼也聽不到，戀紅塵又開始臉躁得慌。
「鱗之吃我的吧。」
「不要，有你口水了都。」
明明平時也不是沒吃過，玉鱗之就是故意這樣說的，果然看到小姑娘又害羞地低著頭走路。
被兩母子欺負了一路，臉紅了一路，腦子暈了一路。
這時兩母子對視了一眼，感覺達成了一致。
這蠢蠢的欺負起來真好玩。
等到他們回去的時候，發現烤魚店變得熱鬧了好多。
地面幹了一小半，屋檐和樹枝還在滴水。
這一條街都是各種麵館，飯店，燒烤攤之類的。
畢竟快到飯點了，客人多了起來。
「舅舅！」
這是他大舅，五十來歲了，還有個二舅霍海，比霍靈兒大一歲。
霍山在忙活烤魚，這活店裡的夥計不行，還得是他們老霍家手藝好。
「你小子，可算回來一次！」
霍山嘴上沒好氣，但是臉上笑容像是朵菊花一樣。
「舅媽和晚晚呢？」
晚晚是舅舅女兒，也就是自己表妹，比自己小個兩三歲。
「你舅媽跟你外婆去神殿上香去了，晚晚跟朋友出去玩還沒回來。」
聽到去給白帝子神像上香，玉鱗之咽了咽口水。
這哪能啊？
他外婆給自己上香，他這不得折壽。
得想辦法勸勸外婆，不能信這些東西。
「小舞也在啊。」
「啊，鱗之你回來了。」
看到小舞在櫃檯前面給人記帳，忙得七上八下的，也真是為難她了。
來這裡吃飯的大多是普通人，三五朋友點一堆燒烤。
又有幾人朝著這邊走來。
「來來，這家烤魚老香了，每次來都點幾條。」
玉鱗之看了看，都在忙活，剛想開溜就被老舅抓住。
「來了就別偷懶，快來幫忙，你小子手藝給現在皇帝做菜都夠了。」
霍山直接提著玉鱗之衣領，拉了過去，烤架上滿是油煙。
霍靈兒剛想幸災樂禍，就被霍山狠狠一盯。
「還有你，讓人家一個小姑娘幫忙看店，快幹活去！」
老母親頓時跨了個逼臉。
欺負了小炮仗一路的兩母子得到制裁。
得到解放的小舞，拉著小腦袋瓜過載還在發愣的戀紅塵去一邊坐著。
「客人們今天有口福了，這我外甥，烤魚那是一絕！」
看著一個年輕人替換了霍山的夥計，霍山則是難得悠閒了起來。
不過也沒悠閒多久，就忙著去搬貨擦桌子之類的去了。
「這你外甥？長得可真是俊啊。」
「那麼年輕，手藝行不行啊？不行我可不給錢的啊。」
霍山沒好氣。
「等一下你吃的時候狗都搶不過你。」
很快就沒了質疑聲，因為空氣中傳來奇異的烤魚香味。
玉鱗之擼起袖子，碳火上面，給魚曬上油，滋滋冒泡著。
仲夏的下午有些熱，他臉上有汗，剛想擦擦。
有人伸手幫他試去，不用回頭看就知道是誰了。
掃了她一眼，發現已經從剛才被兩母子一人一句羞得說不出話的傻傻樣子回來了。
不，還是傻傻的。
這人怎麼給他擦個汗就在一邊傻笑起來了。
「你幹嘛？」
「嘿嘿。」
「你像個傻子。」
她也不生氣，又靠近了一點點，挨著玉鱗之，語氣中透露著幸福。
「幫我把頭髮紮起來，像平時那樣就可以了。」
「哦！」
她動作輕柔，攬過少年頭髮，然後拿自己的發繩給他綁住，一頭銀髮上一條紅色發繩很顯眼。
臉上笑眼盈盈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娘親好像很喜歡我。」
原來是因為這個。
「她喜歡傻子。」
「鱗之……」
太陽還沒下去，月亮已經出來了，天邊上火燒雲，燒烤味很香，下過雨的仲夏晚風涼涼的，她看著這個忙碌的少年，眼裡有什麼東西溢出來了:
「我好喜歡你啊。」
玉鱗之一愣，烤著魚回頭看一眼，小姑娘抬著頭看著自己。
這次沒臉紅了，但是天邊火燒一樣紅，還有星河璀璨。
突然他覺得有些心動了起來。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