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流血和受苦的理由

  等到四人吃完晚飯回到學院時，天色已經暗淡了下來。

  與唐雅和江楠楠告別後，霍雨浩和古月娜二人便朝著白色的新生宿舍走去。

  走著走著，霍雨浩忽然出聲問道。

  「感覺你今天好像心情很好？」

  雖然不明白原因，但幾年相處下來所積累的默契讓他明顯能夠感覺到，今天的古月娜心情似乎十分的好。

  比如牽著他的手會時不時輕捏一下，擺動的幅度也比之前要大，仔細想來，這種變化似乎是中午他們在遇到唐三之後才開始的。

  「有嗎？」

  古月娜眼睛有些無辜地眨了眨，神色平靜的轉移了話題：「話說你還欠我一次擁抱，準備什麼時候兌現？」

  「？」

  霍雨浩愕然：「之前不是抱過了嗎？」

  「說好的先試用就報酬翻倍。」

  古月娜一邊解釋，一邊瞥了他一眼：「還是說你難道想賴帳？」

  霍雨浩嘴角抽搐了一下，下意識看了一圈周圍後，這才壓低聲音開口道。

  「明明之前是伱說再抱一會兒的，這次抱的時間明顯都超過以往雙倍了」

  「那是你自己同意的，而且那是一直抱著的，自然只能算一下。」

  看著古月娜面不改色的模樣，霍雨浩額頭不禁冒出幾道黑線。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唐雅給帶壞了還是怎麼樣，他總感覺這幾年來古月娜越來越奇怪了。

  尤其是來到史萊克之後，這種感覺愈發強烈。

  但他又從來沒有從古月娜身上像唐雅那樣吸取到色慾本源，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他只得將一切都歸咎於對方的好奇心。

  而就在他還想要再討價還價一番的時候，餘光忽然就注意到了前方不遠處的新生宿舍前的空地上，那名躺在躺椅上的蒼老身影。

  史萊克當代海神閣閣主，穆恩。

  同樣注意到對方的古月娜動作一頓，似是有些詫異眼前老者的實力。

  只見她她雙眸微微眯起，一瞬不瞬地盯著眼前看上去風燭殘年的老者。

  而穆恩卻真的宛如一個遲暮的老人一般，有些艱難地從躺椅上撐起身體，昏黃的眼睛掃過二人，最後落在了霍雨浩的身上。

  「不知這位同學有沒有空，能否陪我這個糟老頭子聊聊天？」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看著前世的老師終於再一次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霍雨浩身體不禁微微一顫。

  短暫的沉默後，霍雨浩偏頭看向了古月娜，並不需要言語交流，對方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在深深看了一眼穆恩後，古月娜便徑直越過對方，在距離兩人不遠處的宿舍樓門口的階梯處坐了下來，靜靜地注視著霍雨浩。

  看到這一幕，穆恩眼神帶著些許笑意的看向霍雨浩，語氣意味深長。

  「看來你這小女友還提防著老頭子我呢。」

  霍雨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不知道老爺爺找我聊些什麼？」

  「只是想要看看樂萱那丫頭這麼照顧的人有什麼特別之處。」

  毫不掩飾自己的目的，穆恩淡笑著開口。

  「說實話，今年讓我感到好奇的新生格外的多，而在這之中，你的女伴是其中最讓我看不透的一位，也是唯一讓我感覺到恐懼的一位。」

  「但這反而讓我注意到了你，霍雨浩，能夠讓這樣一位存在跟在身邊，或許你才是其中最特別的那一個。」

  身為一個極限斗羅，連他都看不出任何問題，那就是最大的問題。

  拿霍雨浩舉例子，只是看到他的一瞬間，穆恩便能夠清晰的感知到那強悍到不正常的氣血，明明就是二環，卻遠超大魂師的魂力波動，以及那超出自身魂力修為很多，他好不容易才感知到的精神力波動等等。

  這些看似不合理的東西，在穆恩眼中反而是合理的，畢竟一個遠超眾人的天才，擁有屬於自己的機遇，自己的秘密，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不然大家都是天才，你憑什麼比別的人強？

  但古月娜就不一樣了，在他的眼中，這少女就是完完全全的普通魂師，無論是魂力波動，氣血，還是精神力波動，全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魂尊水準。

  一切的一切都在表明，古月娜就是一個資質平庸到不能再平庸的人，但人家就是能有三枚紫色魂環。

  你說人家修為和魂環是假的吧，古月娜還能操控各種元素把外院最強學員徐三石吊著打。

  這就離譜。

  即便以穆恩那活了兩百多年的眼界，這也是一件不可思議，甚至足以令他感到恐懼的事情。

  要麼，對方可能擁有一些隱藏氣息的寶物。

  要麼，這名少女的實力比他都要強大的多。

  而從他那沒來由心悸感，以及那仿佛源自身光明聖龍血脈深處的臣服感來看，對方無疑是屬於後者。

  這樣的存在，單單是出現在史萊克就是巨大的安全隱患。

  他不可能單單因為對方看上去沒有惡意就放任不管，這是對學院師生安全的不負責。

  也幸好有張樂萱這樣的一層關係在，不然他還真不知道該從哪方面入手來試探對方的態度。

  「我聽樂萱那孩子說，你放走了一個邪魂師？能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做嗎？」

  「為什麼？」

  霍雨浩默了默，平靜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因為我覺得，善良與正直，不應該成為流血和受苦的理由。」

  「……」

  穆恩沉默了，只是這一句話，他就意識到了為什麼張樂萱會對這個少年如此念念不忘。

  自我的利益變成了唯一的準則，弱肉強食成為了理所應當的真理。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每一個人都高呼著現實的殘酷，然後義無反顧投身其中。

  但也就是這樣一個大環境下，出現了這樣一名少年，如何不讓人期待？

  不知過了多久，穆恩忍不住搖頭感嘆。

  「你真的是我見過最特別的孩子.」

  然而還不等他的話說完，一道輕蔑的聲音就從遠處響了起來。

  「空口大話，小子，你說的這些我們當然知道，但這是為了社會的安穩而不得不做出的犧牲，邪魂師是全人類的公敵，我們必須將危險扼殺在搖籃之中，你今天放過了那名邪魂師，明天就有可能會有無數無辜的人受到傷害！」

  霍雨浩偏頭看去，一雙眸子毫無波瀾的注視著正手拿雞腿和酒葫蘆，朝他們大步走來的玄子，語氣平靜地問道。

  「哪怕在這一萬年裡有數以萬計的無辜者被認定為邪魂師而死去？」

  「這是為了社會的穩定所必要的犧牲！」

  玄子輕嗤了一聲，撇了撇嘴反問道：「難道我們史萊克弟子對抗邪魂師的時候犧牲的還少嗎？」

  「你說的遭遇邪魂師的事情我從樂萱上交的任務資料中看過了，沒想到又是你。」

  「你以為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幾乎每年大陸上都會有邪魂師作惡的事情發生，你以為這些事又是誰在處理？」

  「我告訴你，是我們史萊克學院的內院弟子們！」

  一旁的穆恩眉頭皺起，聲音夾雜著慍怒：「玄子！」

  然而這個簡短的警告並沒有讓玄子停嘴，看著眼前這名之前在星斗大森林當面辱罵過他的少年，此刻自覺抓住了機會，站在道德制高點的他又怎麼會善罷甘休？

  「如果放任邪魂師為禍人間，會造成多麼恐怖的後果你知道嗎！？為了避免那些慘痛的結果，就必須做出殘酷的選擇！」

  「內院幾乎每年都會有弟子在與邪魂師的戰鬥中犧牲，我們史萊克有說什麼嗎？」

  「還是說我們內院的弟子能夠犧牲，那些人就不能犧牲？」

  說到最後，玄子一雙眼睛死死地瞪著霍雨浩，語氣高亢地質問道。

  「難道那些人就比我們的內院弟子高貴嗎？」

  「他們當然不比誰高貴，但是犧牲與殺戮是兩碼事！」

  霍雨浩神色冰冷的看著面前有些歇斯底里地玄子，聲音同樣提高了幾分。

  「抱有覺悟，心知肚明自己會面臨死亡的結局，卻依舊選擇前往，這才叫做犧牲。」

  「無視無辜者的意見，讓他們不得不面對死亡的結局，那叫屠殺！」

  腦海中回想起那名青年的表情，霍雨浩聲音冰冷。

  「他們沒有做錯什麼，只是為了活著而已，但即便只是這樣的願望，卻還有人打著所謂道義的名義將其踩滅，妄圖推著他們走進墳墓里！」

  玄子神色一滯，不等他開口，穆恩那嚴厲了數倍的聲音就再次響了起來。

  「玄子！！！」

  似是感受到了這兩個字中包含的憤怒，玄子有些不情不願地閉上了嘴，但從其看向霍雨浩的眼神來看，他明顯不是很服氣的樣子。

  而穆恩這才轉頭看向霍雨浩，語氣歉意地開口道。

  「我為玄子剛才的發言向你道歉，孩子。」

  見穆老居然為此和一個孩子道歉，玄子臉色猛地一變。

  「穆老！」

  然而他想說的話還沒出口，就被穆恩投來的凌厲視線嚇得渾身一顫，再也不敢多說什麼。

  對此霍雨浩只是輕輕搖頭，也不知道是不在意還是不接受這道歉，就在他要朝著宿舍樓走去時，穆老的聲音卻是再次開口。

  「其實你說的問題我同樣考慮過，但這不是一個人或者一個勢力能夠改變的事情，你現在所看到的局面，既是無奈之舉，但同時也是目前對付邪魂師最高效的辦法了。」

  「.不能因為這個世界不好，就放任自己變壞，對不對？」

  霍雨浩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兩人輕聲開口道。

  「所謂的對付邪魂師最高效的辦法，同時也是催生邪魂師最高效的辦法。」

  「矛盾從來都沒有消失，只不過是隱藏在看不見的地方，等待著爆發的那一刻而已。」

  聽到這，穆恩眼神一凝，神色莫名地看著眼前的少年。

  「你想要改變邪魂師？孩子，我可以告訴你，這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就算邪魂師當中有一部分你說的那些人，那也只是少數，仍然有一部分人是為了力量主動墮落的。」

  「我不會那麼做，也沒那個能力。」

  霍雨浩搖了搖頭，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想要的，只是給那些想要改變的人，多一個選擇罷了。」

  「一個不必作惡也能活下去的選擇。」

  「……」

  穆老追問道：「若是想要改變的人數比你想的要少的多呢？」

  「那我會降下最後的憐憫，將一切都燒成灰，讓這一切在天亮前結束。」

  平靜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霍雨浩垂下眼眸，繼續補充道。

  「我曾看到過一個故事，故事講述了一位神明想要對一個罪惡之城降下天罰，但因為有人求情，於是神明便許諾，若是城裡有十個義人，就不會毀滅那座城「

  「但我覺得，若是真的一個城裡只剩十個義人……」

  「那還是毀滅了比較好。」

  只見霍雨浩聳了聳肩，語氣沒有絲毫波瀾的繼續說道。

  「畢竟這樣的世界，也只是讓為數不多的善者飽受折磨而已。「

  說完，他朝著穆恩微微行禮，旋即頭也不回地朝著宿舍走去。

  自寂靜中，似是才從霍雨浩的話語中回過神來，穆恩偏頭看向臉色有些陰沉的玄子。

  「怎麼，被一個小輩教育，覺得丟人了？」

  「我」

  玄子下意識就想要反駁，然而任憑他嘴巴張開又閉合，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行了。」

  穆恩聲音冷冽地開口道：「那孩子說的沒錯，別讓人家看笑話了，我們史萊克從來不自詡正義，所做的也只不過是彌補曾經犯下的過錯罷了，不要裝模作樣久了，連自己也信了」

  「回去之後自己檢討，反思自己今天所做的一切。」

  玄子臉色一陣變換，最後還是悶悶地應了一聲。

  「.是。」

  看著玄子的模樣，穆恩再次冷哼了一聲。

  「武魂問題我不怪你，但如果你還像這樣做事毛躁，傲慢自大，學院遲早要毀在你手裡.說正事吧，這麼晚還來找我，出什麼事了？」

  聽到這，玄子這才抬起頭，輕聲解釋道。

  「是少哲他來海神閣找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