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金河長出了一口氣。
甭管自家五兒到底是不是斗將,眼前的危機都算暫時解除。
不過鹿家的危機並未徹底過去,等到公子糾正式登基吳王,鹿家要想度過這一關,恐怕還得大出血一次。若是一個處理不好,鹿家從吳國除名也不是不可能。
不過,不管明日如何,有了今天緩衝,就有應變餘地。
公子元雖然被刺身亡,但他背後的勢力其實極為龐大,朝廷上有大把支持者,軍方勢力更是根深蒂固,不然也不會有爭奪吳王之位的心思。
如今公子元已死,徹底翻盤是沒希望了,但只要這些人能及時互相串聯互保,就是公子糾登上吳王之位,也不敢拿大家如何——按鹿金河估計,公子糾大赦天下、既往不咎的可能性很大。
一念及此,鹿金河連忙召來人手,命人給公子元一方的重臣和軍官送去消息——也許有些人已經知道消息,有些人已經被公子糾一方控制住甚至殺掉,但只要其中一部分能反應過來,大家就不至於徹底束手待斃。
當然,鹿金河還有些陰暗念頭。
只要這些人中有那麼幾個鬧將起來,嵩京定然大亂,鹿家這種有錢沒勢、危害不大的肥肉趁機跑路也就不那麼引人注意了——至於嵩京大亂要死多少人,那卻是顧不上了。
剛剛發出沒幾條命令,便聽得樓下的鹿梧叫道:「父親大人,這邊無事,我去林叔父家裡看看。」
「小五,你林叔父不在家裡,他被堵在長水營,你直接去長水營看看。」鹿金河來不及下樓,連忙在樓上喊道。
——這是不久前林集派來給他報警的親兵說的。
「我知道了,父親大人您小心些,形勢不妙就帶著三位娘親去梧桐莊避一避,那邊有秋桐她們幾個在,可以保大家無恙。」
鹿梧匆匆說了一聲,黑神放開四蹄,馬蹄聲如急雨,便轉眼間去遠了。
鹿金河先是一怔,然後突然反應過來:「難道連秋桐那幾個丫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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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水營。
騎兵列陣營內,步兵列陣營外,兩邊隔著營門遙遙對峙。
騎兵不敢衝出來,步兵不敢殺進去。
林集任長水校尉,是嵩京五校尉之一,負責統帥郊騎。
所謂郊騎,是指負責嵩京城外、包括周圍五府三十九縣治安一支機動打擊力量,專門對付重大事件
長水營編制兩千人馬,清一色騎兵。
這些年來,吳王岢褸身體漸漸不佳,偏偏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沒有定下繼承人。
吳王次子公子糾,吳王三子公子元,兩人都有繼承大位的希望,雙方也都竭盡全力要登上王位。
未必是他們自己要兄弟鬩牆,只是雙方身後各方勢力都已經投入太多,絕容不得他們後退半步。
公子糾在嵩京根基深厚,生母是楚國公主驪姬,舅舅便是當今楚王襄同,擁有許多主和派支持者;
公子元則是主戰派,他在軍方勢力龐大,生母是越國公主洺姬,妻子是吳國大將軍羅干之女,更曾親自駐守定水城率軍與楚國交鋒。
事實上,當吳王岢褸身體不佳的情況傳出來之後,公子元便設法交卸了統兵之職,回到嵩京。
林集等人都是公子元部下,被公子元先後調回嵩京,好爭奪嵩京兵權。
只是今日事發突然,落了後手,堂堂騎兵統領,竟然被一群步兵堵住了營門。
「哈哈哈,林校尉,過來喝一杯嘛,何必苦著臉?」射聲校尉盧廣大笑,他隔著營門,對長水校尉林集舉杯邀飲。
兩人原本就有仇怨,而且勝利者總是得意洋洋。
「大人,要不我們沖一下?」身後一名親兵怒道。
林集搖搖頭:「再等等,消息已經送出去了,也許還有變化。」
騎兵衝擊的確克制步兵,但也要看什麼情況。
如今對方有備而來,長矛櫓盾列陣在前,強弩硬弓左右護住陣腳,偏偏營門就那麼大一點,別說郊騎都是些輕騎兵,就算是鐵甲重騎也沖不開。
「林校尉,你再等下去,我主公子岢糾可就要登基了。」盧廣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大聲說道。
他與林集有私仇,若是能在此斬殺林集自然最好。但他帶來的人手不過千人,列陣堵門是可以,若是想殺進長水營,防禦隊形一亂,對方趁機衝出,那可就勝負難說了。
林集眼神一暗。
公子元已死,他們這些人便已經失去大義名分,今日就算是真能殺出去又能怎樣?難道還能挽回大局嗎?
可就此放棄,先不說自己身家性命,光是從邊關帶回來的部下們,也各個前途堪憂,能保住性命都是好的。
更何況公子元對自己有知遇之恩,他死了,尚有兩子年幼,自己也該盡力保住他的血脈。
「呂晨,我們在此列陣與他對峙,你帶些人,去後面看看能不能拆開一段圍牆。」林集低聲吩咐副手。
「大人,剛才我們都看過了,外面每隔三十米就有一名游騎巡視,偷襲不了。」軍司馬呂晨苦笑道。
兩人對視一眼,都有些一籌莫展。
「什麼人?下馬受縛!」」外面突然有人喊道。
「啊——」一聲慘叫。
「射聲營奉吳王命,在此行事,來將休要衝撞!」緊接著,又有人大喝。
「放箭!」
「第三隊長矛列陣——小心!」
慘叫接二連三
「殺——」有人怒吼。
射聲營原本嚴整的隊列有些混亂起來,兩側列陣壓住陣腳的弓弩兵更是有一部分把弓弩掉過頭去,指向後方。
「第一營第一隊,沖陣!」見對方陣腳動搖,林集頓時厲喝。
吳軍編制,十人一夥,五伙一隊,一隊五十騎。
不是林集不捨得手下精銳,而是營門就這麼大,只容得下十騎並行,五十騎都要分成好幾個批次,有更多兵力也無法一起投入。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如今機會難得,林集怎麼也要拼一下,總不能束手待斃。
「遵命!」
第一隊隊正孔銘,大喝應命,帶著部下呼嘯而去。
輕騎兵正面硬沖矛陣櫓盾,幾乎是必死之局。
不過他們都是林集親信,邊關百戰精銳,便是必死之局,也敢向前!何況對方明顯出了變故,未必沒有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