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
鐵男滿臉憔悴,雙眼通紅,跪了下來,「我實在難以啟齒。【,無錯章節閱讀】」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
幾位同事連忙上前去扶鐵男,鐵男卻硬撐著也要繼續跪在地上。
說實話,事情走到這種地步,說刑事課完全沒有一個人絲毫不怨恨鐵男,是不可能的。心中有所埋怨的就更多了。
至少,看到鐵男,總會想到自己為什麼會被牽扯到這種令人絕望的怪誕案件中,臉色也會很難看。
但沒有任何一個人當眾抱怨過鐵男,說出來的話頂多是先埋怨自己,這反而可能帶給了鐵男更大的壓力和愧疚感。
鐵男伏在地上,神情痛苦,一個勁地說著對不起。
「千萬不要這樣講,」
有人開導鐵男,「真正應該感到愧疚的是我們這些人……
唉,都到了這種地步,也不怕告訴你,那時在奈良公寓地下室,你中槍倒地的時候,我真心很想衝上救你,但面對藤野那種怪物,我也真的是腳底發軟,渾身打顫。
多虧了最後時刻,顧醒君衝上去把你救了回來,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自己會內疚到什麼時候……」
這種話,原本藏在刑事課很多人的內心深處,絕不肯輕易吐露出來。但似乎是見到鐵男如此的愧疚,大家反倒放下了包袱,有些想敞開心扉了。
一眾人圍著鐵男,紛紛勸導起來。
「是啊,鐵男君……你跪在地上算怎麼回事。」
「你這樣做,是要逼著我們這些人剖腹謝罪才好麼?」
「鐵男君!說實話,藤野那件事之後,我好長時間裡都不好意思去見你。總覺得心頭有愧……那次大夥說要去醫院見你的時候,我猶豫了很久,才鼓起了勇氣……唉,我都想不起自己是怎麼邁進醫院大門的。」
「是啊,我也一樣。我到了病房之後,都不曉得自己的臉皮怎麼會厚成這個樣子,竟然能裝模作樣的,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和你親切的打招呼,聊些有的沒的,我都為自己感到害臊!」
……
「諸位!請不要再說了!」
鐵男的眼淚忽然止不住地流了下來,伏在地上痛哭不止,
「是我害了你們,真心是我害了你們。
是我,在心底深處,一直埋怨著各位,埋怨各位為什麼明明受過我的恩情,甚至被我救過性命,卻在我生命陷入危局的時候仍然不肯施以援手。
是惜身,還是畏懼死亡?可是我當時救大家的時候,絲毫沒有考慮過個人的安危啊。
我萬分知道自己腦子裡不該生出這種念頭,也明白施恩莫圖報的道理,我努力壓制它,在病床上的每個夜晚都拼命想著大家來探望時的溫馨畫面。
但潛意識裡,無法控制的,那種抱怨,甚至有些怨恨的念頭就會像野草一般長出來,割也割不完……
英朗,良三,直樹,幸夫……還有我最好的朋友拓海,直到昨天拓海消失,我才恍然大悟,原來他們死亡的順序,幾乎就是我心裡怨念由重到輕的順序……我才發現自己竟然真的是這場災禍的根源……
對不起……對不起!」
鐵男捂著臉,繼續跪在地上,「這種念頭憋在我的心裡,從萌芽到長成一棵大樹,根脈已經長進了我內心深處,刺痛我的神經,我卻無處訴說,苦不堪言,也許正是如此,才會被那個怪誕注意到……
我所有的不堪就是如此,今天坦白告訴大家,也不奢求大家的原諒,我只是覺得自己今後再也無法抱著平和的心態面對各位,面對失蹤者的家屬親人……」
這時,一個同事忽然輕輕拍了拍鐵男的肩膀,仿佛是要他別再說了。
面對鐵男突如其來的坦白,在場眾人心裡真是複雜的很。想勸鐵男,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但奇怪的是,隨著鐵男一句一句的傾訴,仿佛有一團看不見的陰雲從會議室的屋頂上一點一點散開。
莫名的,刑事課的每個人都隱隱感覺到,那個可怕的計程車怪誕的規則似乎不再繼續鎖定自己,也隨著那團陰雲一起遠去了。
仿佛是今天這一番很內疚,又毫無保留的傾訴,徹底消解了鐵男的怨恨。所有不解,難受,委屈,都隨之一吐而快。
當天晚上,刑事課無人失蹤。
之後,連續觀察一周的時間,刑事課再也沒有出現新的失蹤事件。
但計程車怪誕依然活躍在黎都市的各個角落裡,不聲不響地帶走了三個人。
很快,刑事課解除了集中隔離,恢復到正常的作息當中。
已經失蹤的五位同事卻似乎永遠回不來了。
白鳥帶著刑事課眾人為五個人舉辦了莊重的集體葬禮,JA警察署幾位高層,甚至警察本部也有一位警視正出席葬禮。
給予家人的撫慰金也很到位,但失去親人的痛苦卻無法彌補了。
不久,鐵男離職了。
很多人心裡都清楚,發生了這種事情。鐵男怎麼可能毫不在乎地繼續留在刑事課。
辭職信直接郵寄到了白鳥的案頭。白鳥專程去找過鐵男,但鄰居告訴他,前兩天鐵男搬家了。
撥打鐵男的電話,顯示號碼註銷。
誰也不曉得鐵男去了哪裡,就這樣隱匿在了茫茫人海中。這樣的結果,實在令人唏噓不已。
而鐵男帶來的,與刑事課眾人之間複雜的愧疚、無奈、唏噓,將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徘徊於刑事課眾人心頭,彼此間多了一份頗有距離感的客氣與包容。
為了儘可能避免再出現新的警員失蹤事件,在紅衫的反覆催促下,怪誕調查課的支援請求於鐵男坦白的當天晚上就發到了全國各地,不少怪誕調查課提出了自己的見解和建議。
東都警視廳,一個代號叫作「巧克力圈」的怪誕調查員建議:可以從促使被忘恩負義者於內心深處真正原諒辜負者的角度嘗試破解規則。
這是最接近真實答案的建議了,當然很難適用於每一個觸發者。
甚至,有些受害者從始至終都不曉得自己觸發了規則,更不清楚自己對誰忘恩負義了。
紅杉將這次解救JA警察署刑事課眾人的詳細過程寫了報告,報告中涉及的所有刑事課人員全部化名,上報到警察本部,經批准再上報國家警察廳。
同時,紅衫也通過內部網絡,將這份報告分享給每一個曾經提出建議的各地怪誕調查課,作為感謝。
「這次怪誕事件再一次證明,」
紅衫在報告的最後寫道:「對於某些善惡類、因果類怪誕,我們應當多嘗試從人性深處的矛盾來挖掘觸發機制,嘗試進行破解。誰能想到,那名熱心善良的警察潛意識裡的怨恨,會成為整個刑事課觸發怪誕的噩夢呢。」
因為這次JA警察署刑事課人員失蹤案件影響重大,最後也得到了較好的解決結果,本部擬對參與案件辦理的秋刀魚、紅衫,以及助理村岡花夫進行嘉獎。
據說,秋刀魚和紅衫都拒絕了,而且都拒絕以案件解決者的身份在案卷上簽字。倒是村岡花夫領取了一份頗為豐厚的獎金。
經過這次事件,重新引起了黎都市警察本部對計程車怪誕的重視。
在秋刀魚之後,紅衫也正式加入了這起怪誕事件的調查中。當然,顧醒也沒有放棄收容……
「咔嚓……」
滿臉胡茬的顧醒擰動鑰匙,打開久違的自家房門。
藤野蜷縮在屋子的一角,手裡抱著那本《季春奶奶》(劇本版)翻看著。
聽到顧醒開門的聲音,他連頭也沒有抬一下,翻了一頁。
精神面貌還不錯嘛……怪誕不用吃東西的麼。顧醒忽然想到。
他往前走了一步,腳底好像踩到了什麼東西。
低頭一看,是一封信。
拾起信來,信封上是千代清秀的字跡。寫著,顧醒君親啟。
顧醒有些納悶,有什麼事不能在手機上發個簡訊說麼。上次也是,總是要寫信。
信中寫道:
「顧醒君,很抱歉。我搬家了。
本想當面告訴您,並鄭重感謝您這段時間以來,對我的照顧,還有那些我一時間難以報答的厚重恩情。
無論何時何地,只要您有用得著我的地方,請務必告訴我,我便是赴湯蹈火也會趕過來的。
新房東那邊催的很緊,恐怕來不及和您告別了。有緣再會。」
落款是千代。
不管怎麼說,也應該見面道個別罷……就這樣悄無聲息的走掉,顧醒雖然可以理解,但總覺得有些無奈。
他心裏面覺得,或許千代還在誤會他對她的情誼。蒼天可鑑,他真的把她當做純粹的朋友來看待的。
另一方面,顧醒又覺得,對於隆一託付給自己的事情,似乎也只能做到這種地步了。再多去關心,反而增加彼此的負擔。
就這樣吧。
第二天早晨,隔壁傳來翻箱倒櫃的聲音,似乎是有人在搬家的樣子。
這麼快就有新的鄰居住進來了麼……
顧醒打開房門,睡眼惺忪地往隔壁瞧了瞧。
「顧醒君,早上好呀!」
聖子穿著一身休閒運動服,滿臉朝氣地向顧醒打招呼,她手裡還提著一個鼓鼓囊囊的袋子,「一起吃早飯吧!」
「呃……」
顧醒詫異了,「這是……你不知道千代搬家了嗎?」
「當然知道,」
聖子笑道:「千代姐前幾天就和我提過了。剛好,我正想著要從父母那邊搬出來,過些清淨日子……千代姐說,她之前續了兩個月的房租,稍微便宜一點轉給我好了。於是,哈哈!我們一拍即合……」
說著,向顧醒伸出手來,滿臉興奮,
「顧醒君,我是您的新鄰居,西井聖子,請多關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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