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冬生領他們進了一家西餐館，上次帶一家子來吃過，都說很喜歡。
三個人吃得很安靜，秦臻吃光了自己的套餐，還另外給自己和渝念白要了份冰淇淋，一副大快朵頤的吃相，不像夏天和葉曉曉，她倆克製得生怕多吃了一口。
「我可以稱呼你姐姐或者秦老師嗎？阿姨把你叫老了。」一頓飯下來，渝念白和秦臻已經很是親近。
「怎麼著也大你一輪，那就叫老師吧。」不等秦臻回答，渝冬生快一步接過兒子的話頭。
「你要是叫我姐姐，我就得喊你爸一聲院長叔叔，他這麼年輕，也不合適哦。」秦臻難得開懷一笑，離婚之後她把自己的好心情關了起來。
「謝謝秦老師指點。」渝念白也笑開了。
隔壁包間門口的葉曉曉一直目送三人說說笑笑地離開。她和朋友逛完街在這裡用餐，正準備去結帳，遠遠瞧見渝冬生從吧檯走過來，她趕緊躲進隔壁。
渝念白她認識，那位年輕女子沒有見過，聽稱呼應該是他兒子的老師，為什麼仿佛看見渝冬生眼裡有欣賞和寵溺閃現？葉曉曉覺得是自己看花了眼，也或者那是他看兒子的神情。她忽然很後悔，當初懷孕就該把孩子偷偷生下來，那麼此刻自己至少有個被他舍下後的寄託，將來也會像他一樣享受天倫之樂。
朋友拉了拉呆立在包間門口的葉曉曉，「看什麼呢？這麼入神。」
「沒看什麼，認錯人了。」葉曉曉收回眼神，去了吧檯結帳。
把秦臻送回租住小區，剛任東約他下午踢一場友誼賽，渝冬生答應了，他得先把兒子送回學校。
「爸，學計算機還可以在醫院上班，我以前都沒想到。說不定今後我可以設計開發手術機器人呢。」渝念白情緒很高，雄心勃勃。
「兒子，你這個志向夠遠大。」渝冬生也跟著興奮，給兒子進一步引導開來，「手術機器人在美法德等國家的發展迅速、應用廣泛。十幾年前的達文西手術系統就是美國第一個在手術室使用的系統。但由於市場壟斷導致各種費用高昂，我國醫院手術機器人使用率遠低於歐美，也不及日、韓等近鄰。國內已經在加緊研製各種手術機器人和輔助設備、耗材，從長遠看，這種技術和市場壟斷很快會被打破。
國產機器人自主研發起步雖晚，但我相信，機器人技術必將成為改變手術性質的、顛覆性的技術，發展前景無限。在未來，利用遠程醫療的條件，醫生通過機器人系統，還可以為世界各地的患者做手術。我認為這不是遙不可及的科學幻想，說不定在我有生之年，或者在你們這一代人身上，就可以成為現實。」
平日裡和父親交流機會不多，渝念白髮現他們之間竟是如此相通，同時也對他的博學多知由衷敬佩。經此一行，學習、迎考的動力被沖得又滿又足。
球場上，幾個中年男人互相吐槽。
「於浩，你這大腹便便的樣子怕是跑不動了哦。」
「就算走我也要走完這場。你要是走不動，我可以扶你一把。」
「你們倆跑起來，別給我拉稀擺帶。」渝冬生已從他們身邊跑過。
「渝冬生，不要以為你還年輕，悠著點，別閃著腰。」
「不過，他倒是真年輕，還能跑個全場。你看彭湃都比不了。」
「人家可是健身房擼鐵的常客，還堅持一周三次的夜跑，你幹了什麼？」
「我，上個班累得要死，下班回家就躺著唄。」
「活該我們老得快。不過你也該減減肥了，要不，我們夜跑帶你一個？」
「那你要督促好，別讓我找理由偷懶。」
「有冬生牽頭，偷不了懶。」
「從明天起，記得叫上我。」
「今晚就要跑，雷打不動的。」任東一臉嚴肅正經。
「這不要我老命啊？」於浩生無可戀。
一場球下來，昔日年輕時的體力和風采不再，少了許多激動的精彩瞬間，只將更多的汗水和遺憾留在了球場。
哥們幾個默默地收拾衣物，觀戰的李莎似乎也激情淡淡。
歲月如磨，日夜轉動間將石頭的齒輪磨平，將磨盤變薄，卻不見塵灰沙影。
幸好，朋友間的默契還在，不用言語，幾人不約而同走進踢球後常聚的小攤。
於浩元氣恢復，大著嗓門點菜拿酒，「李莎，把你們葉美女喊過來，陪哥兒們喝幾杯。」
李莎尷尬地偷瞄了眼渝冬生，「曉曉來不了，她最近身體不好。」
渝冬生沒注意到李莎的目光，話倒是聽了個清楚，想著「身體不好」應該是藉口。幸好！要是再見面，還真不知該如何相處。
「她生病了？我咋不知道。」於浩沒心沒肺就要掏電話打過去關心，被李莎一把按住。
「其他女人的事，你操心多了點吧。」
於浩後知後覺地恍然大悟。
酒席散去，渝冬生和任東照常跑步，於浩給自己不跑的理由是「今天運動量足夠了」。
兩人並肩慢跑，一開始誰也沒打破無語的局面。
任東終於忍不住開口，「和葉曉曉分了？」
渝冬生當場愣住，腳步猛然停了下來，「你知道？」
「之前看你去過她小區，後來還提醒過你。」任東老實交代，「你放心，只有我知道。不過，那個李莎應該也曉得。」
以為瞞住了所有人，還真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渝冬生此刻心情異常複雜，仿佛聽到那座巍然豎立的高塔轟然倒塌的聲響，震耳欲聾，沙塵四濺。
渝冬生頓時失了跑步的興致，尋個台階無力坐下。
任東悶聲隔坐一旁，心下懊悔不該戳穿此事，或許傷了他的體面。但轉念又一想，在如今世人眼裡，一個男人，尤其成功男人，身邊有情人似乎已被默認為一種標配，司空見慣。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也不覺丟人。
良久，渝冬生把手搭上任東的肩，「對不起兄弟，讓你失望了。」
「處在你那個位置，誘惑太多，我完全理解。」任東總算鬆了口氣，「何況葉曉曉那女人迷惑人的手段了得，你能抽身，也著實令人佩服。」
渝冬生被他無話找話的一番亂贊逗笑，「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在一起四年，葉曉曉對我是真心的，是我對不起她。」
任東頭痛，居然四年之久，說明多多少少有感情存在。他寧願聽他說「只是逢場作戲」，用點錢財就能斷得乾淨。他很擔憂，「她該不會愛而不得，起了其他心思？」
「應該不會，分手快半年了，從沒糾纏過。她很懂事。」聽任東這樣說，渝冬生第一反應是反駁，說完又有些不確定。
「那就好。不過你還是小心些為好。」任東不放心，「今後有什麼事，你不方便出面，可以交給我處理。」
「謝謝。」渝冬生站起身，他的神情已恢復自然。拋開被兄弟撞破隱私的窘迫，他感受得到任東此話的真誠度。
「李莎那邊，需要打個招呼不？」
「不用，有些關係不點破，不在明面上更好處。只要她不以此為籌碼，就當她不知情吧。今後該怎麼做怎麼做，一切公事公辦。」渝冬生知道李莎的底細，她的人情他也還了，篤定她不敢也不會拿這種事說事。
「也是，她和我們一樣混到如今不容易，也都一大把年紀了，背不住幾個折騰，各自消停些。」任東語重心長，像一位大哥樣敲打著渝冬生。
隱藏的秘密有人分享，還是值得信任的人，剩下的路程渝冬生跑得輕鬆暢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