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父子之間
桓熙嘴上答應著一定會早些休息,可在權翼走後,他還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直到後半夜,困意來襲,這才昏昏睡去。🐙☢ ♣☢
翌日清晨,聚將的鼓點聲在梁軍大營中蕩漾開來,不多時,軍中的重要將佐齊聚在帥帳。
「末將(微臣)拜見梁公。」
眾人紛紛行禮,桓熙擺擺手道:
「諸位無需多禮,都起來吧。」
「謝梁公!」
待眾人起身,桓熙直入主題道:
「今日召爾等前來議事,想必諸位也都清楚。」
既然是要邀集眾人一同商議,無需桓熙點撥,貼心的權翼昨夜在離開帥帳之後,便與眾人提前漏了議題。
畢竟這不是在考試,而是要集思廣益,自然得讓大家有所準備,又不是要考察他們的臨場發揮。
果不其然,在場眾人都露出一副瞭然之色,但桓熙還是將事情與他們說了遍。
說罷,桓熙鼓勵道:
「心中所想,諸位但說無妨,不必擔心因言獲罪。」
話音剛落,眾人便爭先恐後的說出自己的看法,其中,以鄧羌的意見最受大多數人的認同:
「梁公,既然擔心敵軍襲擾糧道,何不藉此設下圈套,只要把慕容恪、李威打痛了,打破了,他們也就不敢再伸手過來。」
桓熙微微頷首,他也傾向於這樣做,可慕容恪並非庸人,如何能夠讓對方上當,卻是一件難事。
總不能設下了圈套,但慕容恪卻不中計,自己徒勞無功,對士氣也是一種打擊。
「破胡(鄧羌字)所言有理,只是具體如何實施,還要與諸位共同商議。」
桓熙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他與將佐們一直商議到正午時分,總算拿出了一個切實可行的計劃,便是要讓慕容恪錯估桓熙營中的糧草數量,誤判梁軍對糧草的迫切性。
眼見時候不早,都到午餐的飯點了,桓熙終止了這場討論,他笑著對眾人說道:
「先用膳吧,我已經吩咐廚房,讓他們準備了諸位的飯食。」
看得出來,在有了一個如何讓慕容恪上當的計劃以後,桓熙的心情格外的輕鬆。
「多謝梁公。」
眾人紛紛稱謝,桓熙朝著沈赤黔說道:
「赤黔,可以讓人上膳了。」
在謝玄回去關西,周瓊前往洛陽以後,桓熙身邊侍奉的近臣還有很多,但只有沈赤黔與他的關係最為親近。
謝玄帶著一群重傷員,一路上註定走不快,距離離開梁軍大營都有些時日了,現在才抵達蒲坂。
浮橋還在,穩穩地橫跨黃河兩岸,任由河水沖刷。
謝玄立馬於浮橋東端,回首望向身後。
他很不像個江東的士族,雖然同樣有著深厚的文化功底,但最嚮往的卻是征戰沙場。
如今發生在河東的這場戰爭,是由桓熙與慕容恪這兩個同時代最富盛名的統帥操刀。
如果可以選擇,謝玄當然希望能夠留在河東見證他們的勝負。
雖說,自從慕容恪馳援河東以來,雙方少有衝突,好不容易打上一場,也是陰差陽錯之下遇上的,雙方準備不足,打得極其醜陋。
但是姐夫桓熙與謝玄說過一句話:爭棋無名局。
以圍棋為例,在勝負的後果重大,且雙方水平相近的時候,博弈雙方便會極度謹慎,以至於很難出現行雲流水、妙手迭出的名局。
為將需勇猛,為帥需謹慎,這個道理,謝玄還未見到陣亡將士的家屬,其實就已經悟透了。
謝玄收回了眺望的目光,沉聲下令道:
「渡河!」
相較於謝玄,周瓊的速度可要快得多了,畢竟一個需要帶著傷員、遺骸,另一個只需要送信,大可與隨行的騎卒策馬疾馳。
在謝玄渡過黃河的時候,周瓊也已經趕來了洛陽。
桓溫注視著風塵僕僕的周瓊,笑道:
「當初的稚童,如今都能為熙兒奔走了。」
說著,桓溫不禁感慨光陰易逝,又自憐起歲月催人老。
他當然是見過周瓊的,在滅亡成漢以後,周瓊的祖父周撫雖然留在了益州擔任刺史,但周撫的兒孫卻都被被桓溫安置在了江陵,實際上是作為人質。
畢竟益州是桓溫打下來的,他可不會白白送給周撫,需得留有後手,否則周撫割據蜀地,不聽號令,荊州也將腹背受敵。
事實上,周撫這麼多年對桓家忠心耿耿,在桓家父子屢屢逼迫朝廷的時候,也站在了他們的一邊,不僅是因為阿滿與周幼娘的婚事,也不並僅是桓家手中握有人質。
大丈夫何患無妻,對於很多野心勃勃的人來說,妻子死了,可以再娶,兒女死了,也可以再生。
哪怕自己已經無法生育,大不了在同族之中過繼一個。
真正讓周撫投鼠忌器的是桓溫在蜀地的布置,周撫名義上是益州刺史,但是益州八郡,太守皆為桓氏黨羽,當年桓熙離開益州,接替他蜀郡太守之人同樣也是桓溫的心腹。
周瓊並沒有忘記自己的此行的目的,他等桓溫感慨完了,主動將桓熙交給他的信件呈了上去。
桓溫接過信件,還沒拆開,便哼道:
「熙兒這個時候讓你來給我送信,必定是有求於我。」
說罷,桓溫拆看信件,果不其然,桓熙雖然說了一大堆沒營養的問候話語,可桓溫在字裡行間只瞧出來了四個大字:
『父親幫我!』
周瓊見桓溫方才的那副模樣,本以為他會心生不悅,覺得是件麻煩事。
畢竟桓熙向桓溫求借一百萬支箭,雖然承諾戰後再還上,可是要想將箭運去河東,還得桓溫組織人手、牲畜與車輛。
總不能讓周瓊帶著隨行的騎卒將箭矢搬運回去,這可是足足一百萬支,那重量,壓都能將周瓊等人壓死。
然而,桓溫卻半點不嫌麻煩,反而在看過信後,臉上露出了笑容,他帶著些許得意,朝桓豁說道:
「朗子(桓豁字),你瞧,我就說熙兒離不開老夫的幫助,開口就要一百萬支箭。」
桓豁不知道什麼叫作傲嬌,但桓溫此時就是這麼個狀態。
「阿兄,河東戰局事關重大,我等應當鼎力支持,依愚弟之見,不如就給熙兒送去吧。」
桓豁笑著說道,桓溫的性情,他又怎麼不會了解。
過去桓溫、桓熙父子之見雖然親近,但總讓人覺得有隔閡,究其根源是因為桓熙勢頭太猛,讓桓溫這個當父親的壓力很大。
如今桓熙向桓溫求助,也讓桓溫有了被需要的幸福感。
當然,更為關鍵的是桓溫同樣清楚這一戰的重要性,他雖然不能親自領兵北上,增援桓熙,可是,也願意為桓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唉!罷了,就依你的意思去辦。」
桓溫故作嘆息,隨後看向周瓊,說道:
「你且在城中歇息一晚,明日一早,我會為你備下一百萬支箭,三萬張弓。」
說著,桓溫又詢問周瓊道:
「此行帶了多少人馬?」
周瓊坦言道:
「有五十騎。」
桓溫聞言,皺眉道:
「這點人馬如何能夠運送軍資。」
桓豁接話道:
「阿兄,依弟之見,不如選派一員大將,領兵護衛軍資北上,如果熙兒在前線少了人手,也可以讓其留下助戰。」
桓豁這番話簡直說到了桓溫的心坎里,他無法親自領軍馳援河東,一是擔心燕國趁著自己北上,偷襲洛陽。
其次,是因為桓溫的加入,必然導致指揮權的混亂。
一個楚公,一個梁公,一旦意見相左,到時候將領們究竟要聽誰的。
遵桓溫之令,得罪桓熙,領桓熙之命,又惹桓溫生厭。
桓溫知道桓熙素來都有主見,而他身為父親,更不可能對兒子唯命是從。
因此,桓溫只能分兵,讓一員大將帶兵前去支援。
梁、楚兩國真要聯合作戰,就必須雙方的統帥在身份上不對等,一如桓溫北伐,桓熙以王猛為梁軍主帥,率軍馳援。
王猛再怎麼被桓熙看重,在關中如何的位高權重,也只是桓家的臣子,他在桓溫面前只能建言獻策,至於真正拿主意的還得是桓溫。
如今桓豁建議派遣一員大將護衛軍資北上,順便在桓熙麾下聽命,也是同樣的道理。
桓熙不怕梁軍在桓溫麾下時,被桓溫當作填線寶寶,桓溫也不擔心桓熙會讓楚軍白白送死。
畢竟無論是梁軍,還是楚軍,都是桓家的兵。
桓溫頷首道:
「也罷,有心送佛,要送到西天,我與熙兒骨肉至親,休戚相關,身為父親,又怎能坐視他獨力面對燕、虞聯軍。」
周瓊聞言大喜,他只是奉命前來求借弓矢,沒想到居然還可以拉回去一支援軍。
桓溫沒有理會周瓊的欣喜,而是看向桓豁,問道:
「朗子,既然是你提議要派遣一軍,北上增援,不知心中可有人選?」
桓豁笑著說道:
「阿兄心中自有人選,又何必問我。」
桓溫見狀,命人取來筆墨,對桓豁道:
「不如你我將那人的姓名寫在掌中,看看是否想到了一起。」
這種事情桓豁當然不會拒絕,只見兄弟二人短短數筆便停了下來,相互攤開,只見二人的手掌上各自寫了一個毛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