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親——說你是刀?」灰原初覺得匪夷所思,「這種奇怪的話……是他親口對你說的?」
「嗯。【Google搜索】」雪之下砂夜只回答了一個字。
「那你自己呢?你不覺得他說的是瘋話嗎?」
「曾經。」
「曾經?……是說你曾經也不相信這話?」灰原初眯起眼睛來,「後來呢?」
他記得,在雪之下克己死之前,在所有人的印象里,雪之下砂夜都只是一個害羞內向的普通女孩而已。
今天她也親口承認了這一點……所以,令她不再正常的,到底是哪一個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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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節子姐姐死了。」雪之下砂夜的眼神有些虛無。
灰原初一驚。
雪之下砂夜帶著有些恍惚的神情繼續說道:「然後,父親也死了。
「在父親死的時候,我親眼見到了——」
她抬起手來,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輕輕一抹。
隨著雪之下砂夜的手指抹動,扁平的刃形靈視從她指尖的虛空處出現,瞬間閃爍。
灰原初突然一悚,感覺到某種殺戮從他臉上的皮膚外擦過。
——「刺啦」,伴隨著難聽的尖銳摩擦聲,一道痕跡從左至右在高過他頭頂少許處閃現而過,深深刻入了灰原初左右與身後的牆上。
「……抱歉,前輩,這個我也會賠的。」
「不,這一點都不重要。」灰原初回頭望著那一指深三指寬的刻痕,有些驚嘆。
這明顯是雪之下控制了力度——只用了搖晃一根手指的力度——不然,她輕易就能將整棟樓房斬開。
「前輩也看到了吧?那個,就是我……」雪之下砂夜也同樣凝視著那道痕跡,說道,「是真正的我。」
……她搞不清楚靈視,肉體,以及自我的關係了。可憐,果然是自我認知出了很大問題。灰原初心想。
他想解釋幾句,卻聽到雪之下砂夜繼續說道:「是的,我殺了父親。」
「——是因為他想殺你吧?」灰原初想起了中野曾說過的情報——雪之下克己手中的鍛造錘,還有砂夜頭上的傷。
再想起了關於雪之下克己常年虐待砂夜的證言,灰原初搖搖頭道,「雪之,你只是自衛罷了。」
「不,我是在殺人。」雪之下砂夜卻堅持道,「因為我是雪徹……而雪徹刀,就是要殺死親近之人,或者是主人。這是宿命。」
灰原初聽的不是滋味,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他總算是大致明白雪之下砂夜身上發生了什麼了。
——從小就被克己出於未知的目的洗腦。
——好不容易堅持自我到了成年,卻遇到了親友接二連三的死亡「宿命」。
——就算是殺死了始作俑者克己,這件事本身卻也同樣成為了宿命的「證明」。
——再加上她又親眼見到了她的靈視。她不會知道什麼叫做靈視,只以為這種可怖又未知的破壞力來源於自身。
於是,雪之下砂夜開始崩壞了。
她反而開始用克己的理論解釋一切。死者,以另一種形式永遠纏繞在了雪之下砂夜的身邊。
好像還差了點什麼,差了點火候……
……不,等等。還有一個關鍵——雪之下砂夜剛剛透漏的另一個重要關鍵。
「雪之,我想問你另一件事。」灰原初抬起頭來,盯著雪之下砂夜,「——你剛才說,松本節子已經死了。」
「嗯。」
「那麼,你看到了我在元雪會大廈下戰鬥的情景……對了,還有後來在迴廊上保護相澤不被殺的那一次。」灰原初放慢了語速,小心翼翼地問道,「在你眼裡,那兩次與我廝殺的,是誰?」
「對不起,那是我,前輩。也是我的一部分。」
灰原初呼出一口氣。
又一個謎題解開了。他知道他們所見到的「松本節子」是什麼了。
——既是雪之下砂夜的邪靈體的一部分,又具備某種連雪之下砂夜都無法察覺的「獨立性」。
——以雪之下砂夜記憶中占有重要地位的形象作為「人格代表」。
——實際上並不具有實體,因此會躲避與實體的接觸。
擁有這些概念的這種存在……是「信使」。
祂一如既往地寄生在升靈者的靈魂深處,套著她印象最為深刻形象作為偽裝的外殼,進行著她所不能察覺的引導。
……對,是引導。
灰原初終於醒悟——雪之下砂夜的崩壞,是信使引導的。
屋內一時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謎題解的差不多了。灰原初思索著然後他該做些什麼行動。
按照折露葵所說的,他與雪之下砂夜還可以自由行動的時間就只能到明天早上而已。
在剛剛知道殲滅指令的時候,灰原初就查閱了資料,大致了解了為什麼要在這個階段下達殲滅指令。
簡單而殘酷地來說,就只是因為雪之下砂夜現在還殺得死。
她的統治域還沒有展開。在這個階段,只要殺死升靈者……就能一了百了,不留一點污染。
既然如此,灰原初對自己要做的事情有了清晰的計劃。
——他要逼迫雪之下砂夜展開統治域。
這樣的話,集團的殲滅指令就算下達了,也只能終止。
不但是因為在統治域內的行動幾乎不可能,也因為統治域出現本身就意味著升靈者已經跨過了關鍵的一步,變換了生命形態……實際上,已經殺不死了。
當然,正常來說,這樣的升靈者也已經算是沒救了。他們成為邪靈只差最後一步,再也無法回頭。
但是,灰原初擁有造物主權能。他相信自己能夠在最後一步前,將雪之下砂夜用造物主之泥固定下來。
……不過,最好不要在這間公寓裡嘗試這種危險的操作。
灰原初抬起頭來道,婉言道:「雪之,時間已經很晚了……」
「我睡在這裡。」雪之下砂夜望向了他,直言道。
「……不行!」灰原初只好斬釘截鐵道,「你不是會聽我的命令的嗎?那你現在就離開這裡。」
雪之下砂夜順從地起身來。
但是走第一步,她的動作就慢了下來。第二步,便像是踏入了泥潭。
雪之下砂夜站定了。
「前輩,你也要拋棄我嗎?」她背對著灰原初,低聲道。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灰原初總覺得罕見地從她的聲音里聽到了感情……而且,是「恐懼」。
但他來不及安慰她,因為他抓住了另一個字眼,無法忽視:「……『也』?還有誰?」
「她也這麼對我這麼說過……『我的第一個命令,去,尋找你的下一個主人吧』。「
「ta?誰?」
「一個……差點成為我主人,卻最後拋棄了我的人」
灰原初心中一驚。
因為這個人肯定不是雪之下弦樂或者松本節子——都到了這個地步了,竟然還有新角色登場?
而且,在處置小隊對雪之下砂夜既往經歷的調查中,竟然完全沒察覺到過還有這樣一個人存在!
開什麼玩笑,這可不是什麼路人甲。這可是與雪之下砂夜曾經建立起紐帶的人啊……
灰原初念頭急轉,冒出一連串的想法:隱藏自己,操縱情報,也許那個人就是……
灰原初趕忙追問道:「告訴我那個人是誰?」
雪之下砂夜卻沒有回答他,只是陷入了一種可以稱之為「空白」的氣氛,而且少見地皺了皺眉。
過了一會兒,她才舒展了眉頭,輕巧地說道:「忘記了。我現在,就只記得前輩一個人而已。」
灰原初嘗試著追問道:「雪之下,這個問題對我很重要。」
「我真的不記得了。」
灰原初覺得這回答有些匪夷所思。
但雪之下砂夜不是一個會說託詞的人,而且她剛剛才承諾過會為灰原初做一切事情。
所以,她會這麼說就說明她是真的不記得了。同時也意味著——「……雪之下,你的記憶,出了問題?」
「不知道。」頓了頓,雪之下砂夜幽幽道,「我可能把那段記憶,或者那段時間的我殺掉了,所以不記得。」
「……這種事情也能做到?」
「畢竟也是殺人。刀就是用來做這種事情的。」
灰原初沉思片刻,點了點頭:「我相信你。」
「那麼,你還記得為什麼她要拋棄你嗎?」然後他換了個問題。
「記得。她說她不是我真正的主人。她說我能在寂丘等到真正主人的來臨。「頓了頓,雪之下砂夜再次抬起頭來,直直地盯著灰原初道,「對,我等到了。」
灰原初果斷打斷她道:「不,我不是。」
「——如果你覺得我是,那你就聽我的命令離開吧。」他補充了一句。
雪之下砂夜卻沒聽,只是固執地站在原地。
在一陣可稱之為「可怖」的沉默之後,雪之下砂夜終於再次邁動了步子。
但她並非按照灰原初最初的命令離開,反而是轉過身朝他走了過來。
少女走到他的面前,轉身,坐在了他兩腿之間的那一小塊床鋪上。
一時錯愕之中,灰原初只感覺到一具滾燙的身體直接擠進了自己的懷裡,緊貼著自己的大腿,胸,腹。
「對不起,前輩……」
同時,他的視野也一下子就被雪之下砂夜的黑色長髮所占據。
在灰原初的印象里,雪之下砂夜從來沒「收拾自己」這個念頭,所以她的頭髮似乎總是油膩打結的……但現在不是。現在他眼前的,是順滑的長髮。
空氣中傳來洗髮水的香味,
灰原初突然意識到了一點——雪之下砂夜,似乎是特意洗過澡才過來的。
她發出了低低,有些悶悶的哀求聲:「請不要拋棄我……請,抱我。」
灰原初心中一震。
他長長地嘆出一口氣,然後伸出手去,擁住了懷中的少女。
「請……觸碰我。」她繼續用細若蚊吶的聲音說道。
於是,灰原初將手伸入了雪之下砂夜的衣下,放在了她的小腹上。
肌膚接觸的瞬間,少女的身體一下子就繃緊了。
灰原初的掌心能感覺到。雪之下砂夜腹部的皮膚同樣細滑而富有彈性。而在肌膚下面,毫無多餘脂肪,只有常年鍛鍊所形成的腹肌塊的形狀。
灰原初不禁伸開五指,在那肌膚上如撥動琴弦一般微微地用這指腹刮擦著。
「嗯……」雪之下砂夜發出了一聲意味不明,卻似乎是忍耐不住的哼聲。
灰原初感覺到似乎冥冥之中被那聲音所指引了。他的雙手兵分兩路,一路朝上,一路朝下探去。
接下來,少女終於開始難耐地抽動身體來,同時從齒間泄露出了更多的雜亂氣聲。
灰原初將下巴擱在了雪之下砂夜的肩上,閉上眼睛,手上不自覺地摸索著,同時,腦海中冒出許多空澄的念頭——
——很敏感。
——但還是很普通,這樣的身體反應,真的很普通。
……因為,真的,這只是普通人的反應而已。
「雪之……很舒服嗎?」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好像開始自言自語一般地提問道。
「嗯……」
「但是,刀是不會感到舒服的。」
「也……嗯哼……也許……」
「而且。相澤那一次,為什麼要向我求助呢?讓她死掉不就好了。」
「……不,不行……啊。」
「還有,當你殺死……嗯,還是叫他小林好了。當你殺死小林的時候,弦樂也在場吧?為什麼當時放過她了呢?後面還要再殺一次,好麻煩啊。」
「……嗚……」
魂之禪在蔓延,精神的觸鬚纏繞著少女的身軀,以從未有過的溫柔舔舐著一切信息。
話語,念頭,觸感,滾燙的身體,流淌的汗水,眼角落下的淚,統統交織在了一起,融成一個結論。
「所以,你明明只是一個普通人,只是雪之下而已……因為刀,是不會在乎殺了多少人的啊。」灰原初喃喃自語道。
他感到了某種失落,心底空蕩蕩的。
「——啊!」少女突然發出一聲抑制不住的哀叫,然後身子猛地一弓,又突然癱軟了下來。
接下來,她只是依在灰原初的懷中,精疲力盡地喘息著,微微顫抖著。
「進來,吧……就像……歸入,刀鞘……」她躺在灰原初的胸口,仰起頭仰望著灰原初,抬起手,輕輕觸碰了下他的臉。
灰原初卻在出神。
在他的視野中,再次出現了系統的選擇支:
【支線任務:斬首鬼之願(4\/5)】
【去探索雪之下砂夜的刀鞘內部,這是作為主人的權利。】
【出現選擇支:進入雪之下砂夜的刀鞘之內,作為主人,頭一次宣誓對她的擁有權。】
【是】
【——獎勵:弒神之刃。你將獲得你的專屬武器。她永遠不會背叛你,永遠會伴隨著你,永遠以你的意志為她的一切,並未你提供最高效率的殺戮方式——哪怕,敵人是神。】
【否】
【——任務失敗。】
系統的指引十分明白無誤:他應該選「是」。然後他會獲得武器,雪之下砂夜會獲得寧靜。
之前多少次,都證明了只要跟著系統的引導走,就一定能獲得好的結果。
但這一次灰原初不想選。不知為什麼,他只覺得系統這一次的選項與相關的描述——非常礙眼,令他不痛快。
灰原初思索著,不知不覺之間,懷中所擁抱著的,手上所捧著的那種感覺,逐漸浮上到了意識的表層。
……對啊,原來如此,灰原初突然有所領悟——手感不對。
她是那麼滾燙又柔軟的,不論是身體,還是心靈。
所以,她不可能是刀,也不可以變成刀。
——不可以讓外殼,將她吞噬。
灰原初有些冷酷地抽回了手,然後從背後將雪之下砂夜輕輕一推。
雪之下砂夜便往前撲去。她撲倒在榻榻米上,雙腿發軟,呼吸仍未平緩,一時站不起來,只能有些茫然仰起頭來,望向灰原初。
灰原初溫和地與她對視著:「……算了吧,雪之下。你根本不是什麼刀。不論是從精神上,還是從肉體上。
「你的精神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因為你實際上,是想保護你周圍人的。刀會在乎這樣的事情嗎?」
「再看看你自己的身體的反應……」
有些憐憫地看了一眼雪之下的身下,灰原初搖了搖頭,說出了自己的結論:「——你『想』成為刀而已。」
——真可憐。
雪之下砂夜的自我意識確實已經異化了。從灰原初的角度看來,她表達的思考時常是混亂的,人的角度與刀的角度混淆在一起,連她自己都分不清……不過這並不重要。真正令灰原初感到有些悲傷的,是少女想要成為刀這件事。光是想一想為什麼這件事會發生,就已經很悲哀了。
少女依然伏在那裡,仍然沒什麼表情地盯著他。
「身體,沒辦法啊,不能控制呢……」過了好久,她才漠然地說道:「但是,我可以儘量不去思考。」
「不行,不可以。」灰原初往前傾身體,盯著雪之下砂夜,重重強調道,「我不想要一把刀,也不想要一個玩具。」
「因為刀不知道什麼是愛。哪怕我救了你,你也不會產生感謝的情緒。」
「我會回應所有向我求助的人……但是,你首先得是個人。」
雪之下砂夜急忙支起上半身,有些緊張道:「前輩,你——」
灰原初卻直接打斷了她道:「——你真的決定了要做刀還是做人了嗎?」
「如果你是刀,那麼我會下達的命令只有一條——你走吧。」灰原初聳聳肩,滿不在乎地說出了渣男言論道,「我們已經分手了,不要再來糾纏我了。」
「紐帶……我承認與之締結紐帶的,只有普通的雪之下砂夜而已。」
看表情,雪之下砂夜陷入了混亂之中:「我,我……」
凝滯了片刻,她搖搖晃晃第站起身來。
又在原地站了片刻,雪之下砂夜似乎終於做出了決定。
「前輩,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了。我不會放手的。」她低著頭,聲音開始哽咽。
「終於——終於找到了無論多少次都殺不死的主人,我可以永遠陪伴在他身邊的主人——」
「但前輩說的沒錯,我還不成熟,我的思考中還有雜質。果然,父親的鍛打是有意義的……」她一邊仿佛自言自語一般地說著,一邊轉過身去,「——我會去殺了相澤的……我會成為你最純潔的刀。」
灰原初有些愕然,沒想到她的思考竟然如此激進?竟然朝著沒救的方向一路狂奔??
「——等等,雪之!」他想要從床上躍起,衝過去阻止雪之下砂夜。
但是,雪之下砂夜已經轉回身來,手臂揚起,手腕與手指也隨之以柔和的動作張開——然後,化為最猛烈的揮爪的動作。
——呼。
灰原初聽到了某種咆哮聲,同時在視野中出現了數道光亮的直線。
仿佛有無形的鐮鼬風卷而來,又在瞬間擦身而過。
灰原初還沒來得及抬手防禦,已經失去了自己的手。
然後他的視野翻轉,墜落,看到了自身軀體被切為無數碎塊,從半空中紛紛落下的場景。
灰原初的半個腦袋落到榻榻米上,從剩下的那隻眼球看出去,看到雪之下砂夜站在原地,維持了最後那個揮爪的姿勢,激烈地呼吸著。
最後,她終於平靜下來。
「前輩,先睡一下吧。等我……等著更純淨的我回來。」她用呆板的聲音說道。
——「咔噠」
失去意識之前,灰原初所聽到的最後聲音,是特意放輕柔的動作之下的門鎖關閉聲。
【支線任務:斬首鬼之願(4\/5)】
【任務失敗。】
【隱藏任務:斬首鬼之心】
【如果你不想要刀,那你想要什麼?她的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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