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解釋小林與雪之下的關係,有一種最快的方法,那就是詢問當事人。
不過小林已經沒法開口了……所以剩下的唯一選擇,似乎就只有雪之下。
「我們可以直接對雪之下進行審訊嗎?」他問道。
然後在這句話出口的瞬間,灰原初又是靈光一現——既然都直接把雪之下抓到了,還糾結什麼她與小林的關係?直接確認她是不是升靈者就是了。
「而且……乾脆對她本人進行檢查,看看她有沒有在變化不就行了?」
「不行,別想。」折露葵快速答道:「集團又不是警察。集團只是官方的特殊事務承包商,承擔的是特別調查的部分,我們沒有執法權。」
灰原初呵呵了兩聲。
雖然說得好聽,但他根本不信。
折露葵什麼時候是這麼老實聽話的人了?
再說他又不是沒見過與十字軍交火的那支小隊。所有單兵能攜帶的火力都拉滿了,還包括軍用級別的外骨骼機甲。
一邊傾斜著這種程度的火力,一邊還高喊著自己沒執法權的場景也太可笑了點。
「別跟我說這些場面話了。」灰原初單刀直入道:「我想知道你沒有下令把雪之下直接抓起來的真正原因。」
「你這笨汪,從玉置佑美子那件事裡學到的教訓都沒記住嗎?」折露葵不客氣地道,「對於升靈者,最忌諱的就是讓她意識到自己正在升靈這一點。除此以外,額外的心理壓力與生理刺激也要儘量避免。」
「每一個升靈者,都是一枚會行走的炸彈。萬一處理的不好,她可是真的有可能在瞬間『炸裂』,並將周圍一大片區域變成統治獄的……」她也許想起了一些事例,但沒說出來,只是臉色隱藏不住地陰沉了了下去,「而糟糕的地方就在於,我們根本不會知道那個統治域會將多少人吞進去,裡面又會是個什麼樣的地獄。」
灰原初沒回嘴。他確實沒想到是這個原因。
在他看來,玉置佑美子和雪之下砂夜都表現得都還挺「穩定」的……但他也知道,自己在這些事情上肯定沒有折露葵見得多。
他乾脆把問題甩給了折露葵:「所以,我應該怎麼做?」
「按照你的思路繼續調查下去。」
「你不是覺得雪之下根本不是現場的那個女人嘛。」
折露葵甩過來一個白眼,「她不是現場的那個人,不代表她與事件無關。這就是所謂的奧斯塔尼茨效應。」
「奧斯塔尼茨?沒聽說過啊……」灰原初搜腸刮肚,發現自己沒聽說過這麼一位學者以及相應的效應。
「你怎麼可能聽說過,因為這是集團內部的一位學者。」
「……」
折露葵繼續說道:「奧斯塔尼茨效應,也稱之為『反常不孤立』原則。
「奧斯塔尼茨教授曾經提出一個觀點,那就是說——若一個地區有多個特異點,那很可能這幾個特異點都是同一個特異點的派生。因為對於穩定系統來說,多個擾動源之間也會相互進行競爭與串擾……或者說,相互『吞噬』。所以當系統再穩定之後,多個任意特異點之間絕對都是相互關聯的。」
灰原初聽懂了:「你是說,雪之下也是一個奇怪的人。」
「不是奇怪,是非常奇怪。」折露葵點點頭,又拿過一張平板電腦遞了過去,說道:「零里對雪之下砂夜的補充調查已經完成了一部分,你可以先看看。」
待灰原初接過平板電腦,她便繼續低頭看著她的書。
於是在平穩行駛的汽車中,少年與少女相對而坐進行著各自的閱讀,陷入了暫時的沉靜氣氛之中。
灰原初認真瀏覽著零里的資料。這一批調查資料,詳細還原了雪之下砂夜來到寂丘之後,她與同學教師之間所發生的關係變化。
階段1:在最開始的時候,不論是容姿氣質還是來自於聖結這樣一份耀眼的經歷,都令雪之下砂夜吸引了許多人的視線,不論男女。
階段2:但在最開始接觸的幾天後,所有人都得出了結論:雪之下砂夜這個人不正常。不管任何人對她說話,她都不與對方對話,甚至不會抬頭去看對方一眼。她只會沉默著,做著自己的事情,就像是眼前與她努力搭訕之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階段3:由此,大部分人在幾天之內便迅速離開,並把對她的態度轉變為排斥與敵意。而剩下的一小部分,甚至開始了對雪之下的欺凌。
——其中轉變最為激烈的,正是相澤。
階段4:雪之下砂夜受到了相澤等人物理或者語言上的懲罰。她沒有任何反抗與拒絕的意圖,情緒平穩,但在同時卻依然迴避與相澤等人的視線或語言交流。
階段5:相澤等人的欺凌行為則開始繼續升級,有著失控的趨勢。
如果不是小林在其中準確地出手了幾次,在失控邊緣打斷了相澤等人,逼她們冷卻了好幾次,或許現在在雪之下砂夜身上已經發生了不可挽回的事情。
文件本身還算客觀。對雪之下砂夜的描述多數是冰冷的行程,實在有必須評論之處,報告者也儘量用了中性的詞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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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灰原初越是看,便越是能感覺到報告者的困惑。因為他也一樣。
灰原初發現,他無法理解雪之下砂夜這樣一個人的「內在驅動力」。
她到底為什麼而活著?到底為什麼做現在這些事情?在被欺凌的那個時候,她到底心裡在想什麼?
「你打算怎麼做?」折露葵的聲音傳來,打斷了他的思考。
灰原初抬起頭來,茫然道:「做什麼?」
「比如,保護她免於繼續遭受欺凌之類?」
灰原初考慮了下,答道:「我沒打算那麼做。」
「哎呀,我還以為你會像救世主一樣站出來呢。」
灰原初搖搖頭。他低頭看著資料,從裡面得出一個結論:「但是雪之下看起來並不想被拯救。」
「世界天生就是既美麗又殘酷的啊。從各種意義上,它都是一個弱肉強食的系統,一條食物鏈。」他繼續想著雪之下砂夜的事情,漫不經心地說道,「因為世界不是光之主那永恆而完美的天堂。世界是變化的,會流動……所以,總會有人會成為犧牲者。這不是公平不公平,合理不合理的問題,而是世界就是這樣的結構。」
「要打破這樣的規律,便是與世界為敵……嘛,對我來說,倒也不是什麼不能做的禁忌,但問題還在在於我能得到什麼?」
「說白了……」灰原初伸了個懶腰:「我挺喜歡做救世主的,因為這是一件很炫酷的工作。」
「但如果被救的那一方都把這件事的價值給否定了,那我肯定完全提不起勁來的嘛。」
「你這樣可不是什麼救世主。」折露葵冷笑道。
「那我這算是什麼?」
「大概是造物主。」
「哈?」
「因為按照教義,無私地愛著所有人的是索菲亞,會拯救所有人的救世主是光之父……而造物主,才比較像你這樣的人。等價交換,會給出力量,卻必須索取些什麼,祂自私而貪婪,一切舉動最後都源自企圖占有光的渴望。」
「不提這些。我只想確認——」不等灰原初再問,折露葵已經放下了她的書,只是支著下巴,專注而探究地凝視著灰原初:「——你剛才的話,也可以理解為,只要她向你求救,你就會答應咯?」
灰原初愣了下,意識到不知何時車已經停了下來。
看到自己右側的車門無聲地打開,灰原初不解地望向了折露葵。
「前面路口右轉,你會遇到雪之下。」折露葵朝車門外揚了揚下巴,「不管有什麼問題,不如直接去問問本人吧。」
灰原初傻了眼:「啊?我……可是,要說些什麼?我沒任何準備啊?」
「要什麼準備。真實的偶遇,不就應該是這樣的嗎?」折露葵露出了淺笑,「嗯……口舌笨拙的少年無數次地偷偷跟隨心儀的少女,終於在某天鼓足勇氣,以『偶遇』為藉口開始了初次的搭訕——就是這樣的劇本,對笨蛋小灰來說,也只需要完美地進行本色演出就行了呢。」
「你剛才還說過雪之下砂夜的危險程度堪比炸彈啊……」
「就算是炸彈,她現在也還沒打算立刻就炸,是一枚還很溫柔的炸彈!」
「再溫柔也是炸彈!!」
折露葵終於收起戲謔的微笑,神色認真了起來:「真是的……所以我才需要你啊,小灰。」
「為了阻止爆炸需要情報,為了情報必須接觸,接觸可能引爆。但放著不管的話,她還是會在某個時刻爆炸……
「我們所需要做的事情,大概就像走鋼絲一樣吧?需要小心地避開引爆線,挑出炸彈內的寶石……甚至,可以說是搶在必定的爆炸發生之前拿走寶石。
「誰也不知道,在危險卻必須的接觸之中,哪一句話就會突然引爆雪之下砂夜。」折露葵凝視著他道:「但只有你,能在萬一真的引爆了的情況下,還有機會活蹦亂跳地重新出現,並且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只有你有能力帶回來挽回一切的機會與希望。「
「而且——炸彈如果向你求救呢?」
灰原初沉默了片刻,便動身準備下車,只是小聲抱怨了一句:「……真是的,好歹玉置佑美子那時候你還有幫過忙的,怎麼現在就全部都丟給我了?」
「嗯……抱歉,但是這次不行。這次我真的不太行。」折露葵少見地誠摯道歉了。
然後她嘆了口氣,伸手支了支額頭,露出煩惱神色:「我應付不了雪之下那種類型。她……根本不聽人說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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