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前夜(六)

  ——新宿·葵——

  ……

  ……

  ……

  新宿的上空已全然為時不時響起的密集槍聲與哭嚎聲所占據。【無錯章節小說閱讀,google搜尋】

  但在這樣的天空下,卻有一條小巷依然保持著靜謐。

  道路兩側,散亂著無數黃石的碎片。

  偶爾也有一兩塊殘塊再次蠕動起來——但很快,伴隨著「砰」的一身沉重的狙擊槍響,它們下一刻就會炸為更細碎的碎片。

  ——「沙」「沙」「沙」。

  然後,如細沙一般鋪在地上的黃石碎屑上,便踩上了腳步聲。

  ——在兩側如積雪一般堆滿街道上,與惠人「走散」了的黑髮少女正信步走過。

  在她的腳下,黃石之砂也會蠢蠢欲動,發出呼吸一般的光亮。

  但折露葵正手中持著手機,正播放著一段縹緲神秘的歌聲。於是凡她走過之處,滿地的碎片便很快失去了光澤。

  走著走著,她突然停下腳步。

  在她身前十步處,空氣突然開始蕩漾波動。

  很快,一名身著深灰色充滿科技感的全覆式緊身甲胃的戰士,就像是從溶液中析出的結晶一般,憑空從空氣中出現。

  戰士沉默著舉起手中連著管束的劍柄,然後打開了開關。

  ——「嗡」。

  一米多長的毀滅色的光束凝聚在劍柄前,直直指向了少女。

  折露葵不發一言,卻坦然面對這光劍,臉上卻沒有一絲畏懼之色。

  片刻之後,戰士緩緩放下了光劍,關閉了開關。

  亞瑟打開頭盔,露出了表情嚴肅的臉來。

  他對面前的少女說道:「……找不到。從聖誕夜那天到現在都幾個月了,我一直都沒找到灰原,完全不知道折離把他藏到哪裡去了。也許……不,肯定存在著只有集團O7才知道的秘密收容所。」

  「哦。」折露葵一臉的無動於衷,勉強應了一聲。

  亞瑟則繼續說著,露出了憂色,「你說,他是壓制住了亞大巴多的污染,還在慢慢恢復呢,還是已經變成了一團無意識的肉塊?」

  「管我什麼事。跟我說這個做什麼。」折露葵冷冷道,「我不關心這個。」

  亞瑟怪聲怪調道:「對,你不關心灰原的近況。我也不是特意告訴你的。」

  「……我再重複一遍,我跟那個白痴已經毫無關係了。他死了,被血肉之主吞了,都與我無關,都是他自己犯蠢而已。」

  對摺露葵這一說辭,亞瑟只是聳聳肩,這次連反駁都懶得了。

  「行動失敗了。」然後他道,「我是來接應你的,撤退吧。」

  這一次,折露葵總算露出了意外的神色:「為什麼??」

  「現在得到的消息是——園丁不會再來主持你的儀式了,他已經走了。我們想要釣的魚都跑了,那當然只能認為這次行動失敗了。」

  「……為什麼?」折露葵皺著眉再次問道。

  「不知道具體,但從情報部那邊的小道消息來看……」亞瑟盯著折露葵,「好像是因為,工匠使用了尹吹來香的『模型』,對吧?」

  「你那樣看著我幹什麼!」折露葵咬著牙,從凌亂的頭髮下面直直瞪了過來,帶著仿佛壓抑著憤怒的情緒低聲道,「好像是在懷疑我一樣!我做那種事做什麼?我會自己把自己的計劃攪得一團糟嗎!

  」

  亞瑟像是被這個解釋說服了。

  他點點頭,自然地繼續說了下去:「我們只談現狀。」

  「總之——不可崇拜偶像,這是聖靈教的最大禁忌,因為凡彷造她們的,最終便會成為她們。」

  「使徒們應該具有某些抗污染的防火牆能力,但園丁向來謹慎,多半會將之視為一個不可忽視的潛在風險,是不會願意再冒這個險了。」

  「以上,就是戰術規劃的意見——他們認為有90以上%的概率,園丁不會再進入我們的伏擊圈了。」

  折露葵沉默了下去,最後狠狠地咬著手指甲,含湖道:「難道那個所謂的『小愛』……可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作為使徒,竟然連這種常識都不懂嗎!

  可是,她又是從里搞來的尹吹來香的『模型』……」

  「畢竟是非常年輕的使徒,真的非常年輕。」亞瑟附和了一句,然後聳肩道,「算了,誰也沒法預料到這樣的事情的。所以,撤退吧——」

  折露葵卻沒動。

  她站在原地,開始深呼吸。

  三五次呼吸之後,她再次開了口,帶著再次平靜下來的口吻:「好了,我想明白了……那麼,我會繼續前往儀式現場。」

  亞瑟好像沒怎麼驚訝,只是例行公事一般地問了一句:「為什麼?」

  「新宿都變成這樣了啊……這次付出了那麼大的代價,真正的行動卻還沒開始就終止,真的甘心嗎?」折露葵抬頭望向天空,聽著城市上空的哀嚎聲,嘆息道,「所以,還不如繼續進行下去,賭一賭……萬一呢?萬一污染並沒有發生,萬一園丁還是來了呢?」

  亞瑟客觀而平和地評價道:「你知道,這種可能性幾乎是零。」

  「我運氣好。」而折露葵則比他更平靜地回答道,「所以只要不是可能性為零的事情,就會發生。」

  「……你啊。」亞瑟嘆了口氣。

  然後戰士伸手再次合上了面罩,舉起劍柄,打開開關,將雷射劍刃對準了折露葵。

  他的聲音從揚聲器里傳出來,帶上了幾分金屬般的堅硬與冰冷:「你在打的主意,剛才想明白的事情,是這樣才對吧——工匠還不知道這件事,畢竟如果她真的被污染了,她只會被其他使徒隔離,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園丁不會再來了。」

  「所以你現在去,說不定……可以繼續完成儀式。」

  「……你從一開始,真正的目的就是這個吧?」

  「你提出這個計劃的真正目的,並不是以自身為餌誘殺園丁……折露葵,你一開始就打算假戲真做,真的成為使徒。」

  折露葵冷冷道:「開什麼玩笑,別隨口污衊我了。」

  「那就聽命令,撤退。」

  折露葵終於發出了低吼聲,似乎快要壓制不住憤怒:「這次行動,策劃者是我,指揮者也是我!

  要不要終止,我說了才算!

  」

  亞瑟毫不畏懼地嘲笑道:「那你打電話啊,看現在有幾個人會聽你的……看有幾個人,會知道你只是臥底。」

  「你——」

  亞瑟又晃了晃手中的光劍:「而我——我的職位,可一直掛在監察部呢。對已確認的叛逃者進行處刑,本來就在我的職權範圍之內,事後補一份報告的事情而已。」

  折露葵歪頭望著他,倒是突然不生氣了:「我看你是真想這麼做,那你來啊,又何必找那麼多藉口……是為了說服你自己的榮譽感?騎——士——大——人?」

  她重新澹定下來,抱著肩,朝著亞瑟勾勾手指:「來。」

  「看看你到底能不能殺了我。」她的眼神直直地凝視著亞瑟,下了戰書,「能不能——擊穿命運。」

  從揚聲器里,亞瑟從面罩背後發出了一聲輕笑。

  然後他勐然如轉身甩出一個迴旋踢,踹向折露葵的肚子。

  一瞬間,連表情都未反應過來,折露葵已經噴吐出鮮血,雙腳離地向後飛去。

  凌空飛出三米,後背重重撞在牆上,少女在劇痛之下本能地反弓起身體,這時候才面容抽搐,面露痛楚。

  戰士卻已經悄無聲息地踏上兩步,跟到她的面前,轉動手腕,光劍「嗡」地一聲——

  半條手臂旋轉著飛出。

  「啊——!

  !

  」折露葵抓著空空如也的斷臂,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慘叫。

  下一刻,金屬靴子已經踩了過來,狠狠踏在她的腦門上,將她的腦袋「通」第一聲釘在牆上。

  慘叫聲一時之間中斷。

  光束劍則在半空中耍出劍花,瞬間從斬變刺,軌跡如蛇,游向她那被迫抬起的下巴下露出的喉嚨口——

  ……

  在一片沉寂之中,小巷子裡迴響著,只有少女如破風箱一般的喘息聲,以及因為痛苦而忍不住發出的抽泣。

  但哭著哭著,她卻突然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

  !」

  「怎麼不刺下去了……怎麼不殺了我啊!

  怎麼停手了啊!

  !」她一邊抽泣著,一邊狂笑著,一邊扯著嗓子嘶吼,「刺下去啊!

  亞瑟——!

  」

  劍尖就在她的喉嚨口,卻就像是凝固住了一般,無法再向前一寸。

  戰士沉默片刻,將靴子從少女的額頭收了回來,同時乾淨利落地收回了光束劍,關閉了開關。

  他後退兩步,關閉了面罩露出本來面目,以複雜的表情望著眼前的少女。

  「哈……嗚啊……哈哈……廢物……你也……嗚嗚……不過是——」少女則無力地倚靠在牆壁上坐在地上,死死抓緊自己斷口焦黑的斷臂,一邊因為痛苦而無法自制地哭嚎著,一邊努力地笑著,用仇恨抽搐的表情死死抬頭盯著戰士,用盡全身的力氣吼道,「……命運的小白鼠!

  !」

  戰士則繼續沉默著。

  然後,逐漸抖動身體。

  ——笑了出來。

  亞瑟越笑越大聲,笑到東倒西歪前仰後伏,幾乎笑出眼淚,一邊狂笑,一邊伸手指向斷臂少女:「你……哈哈哈……你看看你,你看看你自己!——」

  「你知道我為什麼停手了嗎?因為,因為我剛剛才發現……」他再次笑到抽動起身體,好一陣子說不出話來。

  最後,他才勐吸一口氣,把話一口氣全朝著折露葵吼了出來道:「你這傢伙啊!

  ——不是從頭到尾!

  !都就像救命稻草一樣!

  !死命地抓著小灰的眼睛!

  到現在!

  就從來沒放開過啊!

  !

  」

  折露葵的瞬間安靜下來了。

  一瞬間,她忘記笑了,連痛都忘記了。

  折露葵只是露出如同在做夢一般的表情,緩緩扭頭望去,同時,如動作卡頓一般,一點一點鬆開正死死地攥在左手斷臂的斷口上方的右手。

  ——下面露出來的,是那枚混沌之眼的掛墜。

  幾乎嵌入手臂肉中的掛墜遲滯片刻之後落了下來,留下通紅的印記,然後重新落回了折露葵的右手手心中。

  折露葵呆呆地凝視著手心中的掛墜,像是不認識這是什麼東西似的。

  然後她突然就紅了眼,抬起頭來繼續哭嚎道:「——別灰原灰原的!

  一天到晚把他掛在嘴上!

  聽的我都快要吐了!

  噁心!

  噁心!

  你是男童嗎!

  」

  「我們是朋友,朋友!

  !」亞瑟卻用更大的聲音吼了回去,「你這種人,一定不懂吧!

  !」

  「關你屁事!

  滾開!我本來就不需要朋友!

  我只需要——」

  「你需要灰原!——對了,差點就被你轉移話題了!

  」

  「……」折露葵翻了翻白眼,都張了嘴,卻什麼都沒說出來……一副似乎剛好被一陣劇痛折磨到快要暈厥的樣子。

  對手啞口無言,亞瑟似乎揚眉吐氣,很快平靜下來了。

  「鎮痛泵。」他掏出一支筆狀裝置扔到折露葵懷裡。

  折露葵則正繼續因為無法驅散的憤怒與痛苦,繼續激烈地呼吸著。她毫不猶豫地抓過裝置往自己的手臂上一按——裝置「卡」第一聲自動吸附上去,在看不見的角度咬住皮膚刺穿肌肉,開始注射液體。

  在又一陣痛苦咬牙的嗚咽之後,折露葵垂下頭呼吸著,總算放鬆了些。

  而亞瑟則看著她這幅樣子,露出憐憫的神情。

  「……我算看懂了。背叛集團成為使徒,也依然不是你的真心想法……你真正的願望,比那還沒品多了——」他聳聳肩,然後放慢了語速,一字一句道:「你只是想逃走,逃離巴比倫,逃離灰原。」

  說完之後,亞瑟乾脆地再次合上了面甲:「明明離不開,卻彆扭地要逃,跟離家出走的不良少女似的……你讓我看到了一場非常好的笑話,而且我覺得以後我還能看到更多的笑話,所以我決定不殺你了。」

  「不殺你了,我回去了,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丟下這句話,他轉身離開。

  折露葵卻只是仇恨地盯著他的背影,什麼也米說。

  走出幾步之後,亞瑟突然又停下腳步,回頭來,毫不示弱與她對視道:「對了,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說起來,確實像是命運安排好的一樣對吧?不管是什麼原因,就結果而言我還真的沒能殺成你。你啊,好像……還真是像是被命運守護著一樣啊。」

  「但,是,有沒有一種可能——」亞瑟說著,放慢了語速,抬手指向了折露葵,「命運保護你,不讓你死,其實並不是因為寵愛你,而是因為和我一樣——期盼著看到你的笑話呢??」

  說完之後,亞瑟乾脆利落地收回手,這次真的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了。

  等亞瑟走遠之後,折露葵才終於有了反應。她又凝視了手中的掛墜片刻,突然狠狠地將它遠遠扔了出去。

  ……然後她便繼續坐在牆角,垂著頭,抽著冷氣顫抖著好一陣子。

  然後,鎮痛似乎終於起了效果。她平靜下來,有些艱難地站了起來。

  又扶著牆吐出好幾口血,她開始搖搖晃晃地開始行進,視而不見地直接踩過地上那枚她自己的斷臂。

  ……但在幾步之後,她又突然停了下來。

  在原地呆立片刻,她最後折回來重新撿起那掛墜,這才繼續走向了與亞瑟相反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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