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下行的通道,遠比灰原初想得還要深。【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通道寂靜但明亮,一路向下,彷佛永恆而沒有盡頭。
亞瑟與火鉈英雄也似乎各有心事,沒有開口,只是沉默著跟在後面。
於是周圍唯一的環境音,就是他們三人下台階所發出的腳步聲, 「踏」,「踏」地遠遠地迴響著。
雖然視覺上完全不同,但在正使用魂之蟬進行共感的灰原初的意識的感受之下,卻總令他想到雨夜無人的小巷。
氣氛單調,平和,又安靜。
灰原初一時忘記了自己正要去追殺某個人,也正被某群人追殺的困境。他只是心無旁騖地數起台階數來, 隨著數字的增加, 彷佛感受到了一種最樸素的快樂。
十……
一百……
四百……
四百六十二。
十五分鐘後, 當灰原初踏上最底部的台階的時候,他數到了462階。
下行的通道盡頭,竟是一座月台。
月台下方,停著一節無駕駛室式樣的軌道電車。車頭最對準的方向,鋪設著軌道的隧道一環明一環暗,一直延伸到看不清的遠處。
而在月台右側,還有一間用透明亞克力隔離出的候車室。小屋內燈光更加明亮,甚至還有剛換的飲水機。
亞瑟從透明的隔牆外往候車室內望去,掃視了幾眼,很快發出了「咦」的驚訝之聲。
他快步走入候車室,然後很快拿了三樣東西出來,丟給了灰原初與火鉈英雄。
那是兩套工作服與一隻手機。
看著赤身裸體的兩人快速套上衣褲,亞瑟沉吟著道:「我有不好的預感。」
「你是指這個,這個,還是這個?」灰原初打出字來,分別指了指三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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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車, 他身上的衣服,還有他手中打字的手機。
「當然是這些全部。衣服的套數一套不多一套不少,還有特意為你準備,讓你方便說話的手機。」亞瑟又抬頭看了一眼月台上的列車,若有所思,「還有這列車……感覺,全都是邀請的意思。」
火鉈英雄一言不發。
他只是沉默著穿好了衣服,然後上了列車,在靠月台方向的座位上坐了下來,然後無聲地俯視著下面月台上的亞瑟與灰原初。
亞瑟愣了愣,笑了起來:「也是,管它呢,反正不是只有上了嗎!」
他也昂首走上了車。
等灰原初也上了車,按下關閉車門的按鍵,電車就自動啟動,離開月台向著隧道深處駛去。
亞瑟與火鉈再次陷入了各有心事的沉默之中,各自望向一側窗外。
車窗外,隧道里的燈飛快地以節奏閃過,玻璃窗上反射著車內他們的臉。
灰原初突然伸手戳了戳火鉈。
「火鉈,你現在感覺如何?」
火鉈英雄只是看了一眼灰原初的手機屏幕上的字, 就扭頭重新望向了車窗外, 簡單答道:「我沒事。」
但這時候,亞瑟已經被吸引了注意力。
他看著灰原初又打下並展示出來的第二句話,並念了出來:「火鉈,你始終攥緊的右手,把手指伸直出來看看吧。」
念完之後,亞瑟也愣了下,然後同樣抬頭詢問地望向了火鉈英雄。
火鉈英雄終於回過臉來:「和你們無關吧?」
這次不用灰原初打字了,亞瑟不客氣地說道:「我們現在是同伴。所以,我們完全有資格知道你的狀態,擔心你會拖後腿。」
「拖後腿什麼的……這次肯定不會。」火鉈英雄無所謂地說道。
但他還是將手伸了出來。
亞瑟皺起眉頭來,神色凝重,摸著下巴湊近觀察。
火鉈英雄的小手指,包括指甲在內的整個最前一節不知何時完全變成了灰色。甚至連指甲都失去了光澤,這節手指現在看上去就像是灰色的石膏倒模出來的假肢。
「抱歉,失禮了。」亞瑟伸出手去,想要將火鉈英雄的手拉近看看。
但他的雙指剛剛觸碰到火鉈英雄灰色的那截手指的指側,還沒用力,火鉈英雄的整節灰色的手指竟然瞬間就無聲地碎裂,落到地上,
亞瑟快速向後跳去。
「啊——」而火鉈英雄似乎也沒想到這種事情的發生,頓時愣在了那裡。
兩人都死死盯著地上掉落的手指。
手指已經沒維持著手指的形狀了。
準確的說,只有上半部分還維持著。而下半觸地的部分,已經一觸即潰撲成了散灰。
——就像是熄滅後的香灰。
亞瑟蹲了下去,小心翼翼地朝著那截手指按了過去——悄無聲息地,他輕輕鬆鬆,就像按入灰堆一樣,將本來還勉強維持著形狀的灰色手指徹底按塌,按成了一堆灰燼。
「火鉈??」他抬起頭來,表情詭異地望向火鉈英雄。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火鉈搖搖頭,「一直到剛才,我的手指也只是失去知覺加上膚色奇怪罷了。」
他將缺了一截指節的手指抬到面前端詳著——斷口上沒有血跡,沒有留出骨肉,只是覆蓋著一層抹磨不去的灰,像是被水泥封了口。
亞瑟又望向灰原初。
灰原初,只打出了三個字。
「火滅了。」
而他心裡則在想的是——他果然沒「看」錯。
灰原初坐在十字中心的王座上,面向著那片浩瀚的束星之火網。
他將意念投入其中,聚焦並仔細端詳著「火鉈英雄」所對應的那團小小星雲。
不再只是注視著龐大星星延伸出去的火焰之網,灰原初開始將注視投向火焰的根部,龐大的恆星體的表面。
用這種方式他才看清楚——火焰其實已經無法覆蓋「火鉈英雄」這枚恆星的所有表面。其實在那表面上,已經有了大大小小的黑灰色的區域不再燃起火焰,如同醜陋的傷疤。
當灰原初以前從王座上遠遠望過來的時候,曾覺得這顆恆星的火是那樣的活力又旺盛。但實際上,這顆恆星表面其他區域仍在燃燒的火焰確實旺盛而勐烈,以至於那些火滅了的焦疤都被遮擋在了下面。
這就是之前,當灰原初頭一次仔細注視「火鉈英雄」,並對之進行了肉體的吸收與再塑的操作的時候,他發現了——火鉈英雄的火,比之前的熄滅了不少。
更為勐烈的燃燒只是表象,而在火焰的焰根之下,他正在漸漸熄滅。
——這一切,都是因為火鉈英雄現在的狀態。
心智與情感之火,是真靈(光)點燃了血肉而產生的。光始終在照射著血肉,因此不必著急,溫柔的火苗在每一刻都可以產生,都在那裡。
但火鉈英雄失去了真靈。所以……他不再擁有點火的光。
火還沒熄滅,但他只能用火維持著火,用火推動著火,用火驅使著火。為了保證火不至於熄滅,他不自覺地在全力燃燒,能燒多大,就燒多大。
——因此他的燃燒才是勐烈的……但越勐烈,離徹底燒完,就越近。
到現在,只過去了幾個月,但火鉈英雄終於燒到有燒完的部分了。
「而且,你應該也意識到了。自從你成為掌權者以來,你就一直在失去著什麼。無法睡眠,失去嗅覺,體力變差……這些始終伴隨著你的『小問題』,都是心智之火逐漸熄滅的表現。」
灰原初繼續打字道。
「——但是,要說徹底失去一部分軀體,整個手指化為灰燼再無法回來這樣的『大問題』,卻是現在才剛剛出現的。原因就在於……」
灰原初終於揭曉了答桉:「……抱歉,其實我也才剛剛發現,這是由於我們的契約。
「你的請求是——不論你的身體喪失機能多少次,都將你的身體重塑如新,好讓你繼續戰鬥下去。」
「但是,即使修復如初也不代表什麼都沒發生過。你的身體崩壞的那一刻,一部分火已經徹底滅了。」
「再加上沒有什麼是不需要代價的……當我每次重塑你的肉體並將你的心智放回去的時候,也會不知不覺間消耗了一些你自己的火。」
「……最終表現出來的,就是『加速』。」
「到目前為止,包括『搭便車』,你的肉體已經被我重塑了兩次了。每一次,你的火都會滅掉一大截。」
灰原初抬手指向了火鉈英雄的手指:「……於是,你的手指徹底燒沒了。再繼續這樣下去,你剩下的部分也一樣會被燒沒了的哦?」
火鉈英雄依然冷靜,問道:「燒沒了,會怎樣?」
「你不是已經看到了?會變成灰。」
灰原初答道。同時,他從王座上掃視了一眼束星之網的角落——那團名為川野直樹的灰燼。
變成無火的余灰灰並不是「死」……或者說,「遠不僅僅」是死。相比起來,死簡直是終極的解脫。
而火鉈英雄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已經失去一截指頭的手,然後抬頭問道:「所以,我到底還有多少時間?」
灰原初又仔細看了一眼火鉈英雄的星雲,估算了一下,然後道:「嗯……取決於身體的負擔,以及使用權能的強度。
「如果你願意回歸正常人的生活,也許你可以平靜地度過十年二十年。
「可如果是我們這幾天的這個戰鬥強度……只要再來個五六次重塑,你會徹底變成灰燼。」
火鉈英雄撓了撓頭:「那不就是說,無論如何我完了嗎——」
灰原初突然舉起手來打斷了他,然後舉起手機展示出了自己剛才打好的三個字:「——並不是。」
然後,見火鉈英雄已被打斷,他才慢慢打下後面的字。
「我可以救你,如果你向我求助的話。」
灰原初沒有說謊。
再剛剛發現火鉈英雄的問題的時候,他就第一時間檢查了班長那三人的火。
然後他鬆了口氣,又略感意外:班長,砂夜以及小綾乃三人的情況,與火鉈英雄完全不一樣。
她們的火,正好好地燃燒著。
儘管也沒有真靈,但她們的火卻並不像火鉈英雄那般充滿著不回頭地奔向盡頭的氣氛,而是依然如普通人般徐徐平穩地燃燒著。
灰原初很快察覺到了區別在哪裡。
——造物主之泥。
他留在少女們精神最深處的造物主之泥,填充在她們瀕臨崩裂的星殼上,像是發光的琥珀,代替真靈將星殼點燃了火焰。
為什麼造物主之泥有這樣的效果,灰原初一時來不及去細想。他先是繼續打字向火鉈英雄提出建議。
「當然,常規情況下,我不會滿足同一個人第二個願望的……但這一次算是特例。
「因為我當時沒預料到這項交易對你會產生這樣的損害,自然也沒有事先提醒你。
「而你……不用問了,看你的反應,你之前肯定也不知道會變成這樣。
「所以,作為特例。我可以給你一個更換願望的機會。
「——你可以把你的願望換成『不想變成灰燼,想要活下去』,那麼我就會幫你徹底解決這個問題。然後,你可以活到老死。」
火鉈英雄若有所思:「那如果我又被什麼殺死了的話……」
灰原初答道:「當然不會再復活你了。因為原來的願望已經作廢了。」
火鉈沉吟著道:「也就是說,選擇了這個選項,就等於選擇了放棄戰鬥?」
「沒錯。」
火鉈英雄點點頭表示聽明白了,卻沒立刻回答。他扭回頭去,望著窗外漆黑的隧道陷入了沉思。
過了片刻,他敲了敲桌子,回過頭來用果斷的語氣道:「好,我想好了。」
然後火鉈英雄輕鬆說道:「我不打算更換願望。我對灰原的請求還是原來那樣——請見證我的燃盡。如果我死了,卻還沒燃盡,就把我拉起來,讓我繼續燃燒,一直到我燃盡的那一刻為止。」
灰原初早有預感,所以什麼都沒說。
但亞瑟卻驚訝地脫口而出:「——為什麼?為什麼你會做出這個選擇?」
「這不是很明顯的嗎?」火鉈聳聳肩道,「不這麼選,我就贏不了,殺不死蛇的。」
「所以我不明白,殺死蛇是比你的生命還重要的事情嗎?」
「比我的生命還重要的事情有很多呢。」
亞瑟揉了揉額頭,似乎陷入了混亂之中。
片刻之後他抬手提問道:「不,我還是不理解。實際上你更換契約之後,也不代表你現在就必須退出吧?你還是可以繼續去殺蛇。只是沒有了復活的保證,只是這樣而已不是嗎?你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去謀劃更成熟的計劃,或許反而更容易——」
「不是的。如果我選擇了『我想活下去』,就代表我認為活下去才是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事情。」火鉈英雄頓了頓,他微笑著閉上眼睛道,「但這也就等於放棄了『正義』——這絕對不行。」
亞瑟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反駁了。他思忖片刻,又道:「那麼,我還可以提供另外一個解決方法……」
火鉈英雄卻直接打斷他道:「——謝謝,但是抱歉,我拒絕。」
亞瑟頓時愕然。
而火鉈英雄則解釋道:「因為沒有區別。」
「不管是你的方法,還是灰原的第一個選項……都代表選了活路。」
火鉈英雄放慢語速,一字一句道:「但,活,路,就,是,不,行。」
「我的願望,從一開始就是燃盡,這就是一條不歸路。所以選擇任何生路,都是逃跑。」他盯著亞瑟,聲音背後彷佛燃著火,「反過來,一點都不剩地燒成灰燼……對我來說,不就是完美的燃盡嗎?」
灰原初無聲地鼓起掌來。
王座上的他抬頭望向遠處,高處,那座人造物的浮空之山。
——系統,或者說半機械的索菲亞。在她身周的無數屏幕里,都開始刷新出全新的任務文本。
【特別任務:正義(3\/3)】
【正義是燃盡。】
【燃儘是結局。】
【結局就是尚未到來,卻已經註定了的東西……但火焰正是意志,因此一切並非無意義。】
【於此,見證吧。燃盡的意志,就是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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