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層停機坪上,直升機發出轟鳴的噪聲,旋翼也正在旋轉著,將要起飛。
正在登機的,是折露葵。
她本來確實在一個小時前已經押著蛇離開了這裡。但在中途,因為亞瑟告知的關於灰原初的驚人消息,折露葵立刻中途降落,換乘了另外一架直升機折返回來。
——就為了她正抱著的那一枚巨大的白色冷凍箱。
就在這短短几步之間, 她卻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整個人跌進了機艙里。
這一幕,一旁送行的亞瑟看得沉默不語。而他的部下則露出了難以掩飾的驚訝。
折露葵終於爬上直升機。關上的艙門遮住了她那無表情到幾乎有些失神的臉。
看著直升機離地飛速爬升,一直到直升機消失在雲層之中,亞瑟這才帶著部下轉身離開。
一直到離開頂樓,進入到樓層走廊里,他那始終跟隨在身旁的部下也同樣如釋重負地重重呼出了口氣。
stf-32「蛇雕」的隊長,代號蛇雕1號佐伯文雄,同時也是與亞瑟搭檔許久的副手,低聲嘀咕道:「原來那個魔女也會露出那種表情嗎……」
「我明白,看到那個樣子的折露葵,你產生了一種『啊,原來她也是人』這樣的想法,然後還因此而鬆了一口氣,對吧?」亞瑟頭也不回地答道,「但如果你這樣想的話,可能就是不知不覺中計了。」
「啊?」
「誰也不知道折露葵有多少表情是真的,有多少是演的……所以你最好不要太早驚喜,覺得抓住了她的弱點。」
佐伯撓撓頭:「……我沒那麼想啊, 再說這又不是我需要想的東西, 我只是一個stf隊長罷了……」
「但這種暗示的效果,就在於——」亞瑟終於停下腳步,轉過身來認真地盯著佐伯道,「也許下一次,當你必須對她開槍的時候,卻會有一瞬間的猶豫……誰又知道,這一瞬間的猶豫會不會讓她可以逆轉形勢,反過來令你失去生命呢?」
佐伯本能地瞬間繃緊身體,立正,敬禮。
亞瑟又看了他兩眼,才轉身繼續向前走去,然後道:「——永遠不要輕視我們的對手。」
佐伯文雄鬆了口氣,跟了上去。
然後他又提起了另外一個話題:「但是,看折露葵這個樣子,難道灰原那小子真的……」
「難以相信?」
「畢竟我可是親眼見過有好多次,他從各種碎片殘渣重新變回一個活蹦亂跳的人的樣子啊……」佐伯聳聳肩道,然後似乎想到了什麼,露出了非常難受的表情,並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胃部,「……我說實話,就算碎渣我都看慣了,但碎渣變回活人可就又是完全不一樣的體驗了啊。尤其是那個……那個……一邊生長一邊扭動的過程……嗝呃, 我前幾次看完之後都做噩夢了。」
他最後抱著肩膀搖了搖頭道:「說實話,我從沒想像過這樣一個傢伙會就剩下一個腦袋,並且那麼安靜地躺在盒子裡,就像是——」
「佐伯,灰原可還沒死呢。」亞瑟頭也不回地打斷他道。
「呃,我也不是那個意思——」
就在這時,從兩人身上響起的戰術終端的提示音打斷了這場對話。
亞瑟掏出戰術終端看了一眼,腳下步子不停,卻回頭對佐伯揚了揚戰術終端,直接接著剛才的話題道:「看到了吧?總部對那幾個符號的研究結果終於出來了——這是一個以獻祭的形式對亞大巴多進行召喚的術式。
「……所以,果然就和我猜的一樣。畢竟灰原能再生就是靠的血肉領域,或者說亞大巴多賜予的權能。但是如果是將他作為獻給亞大巴多的祭品的情況,那麼他的再生能力當然是從根本上就不可能再生效了。
「倒不如說,這樣的情況下灰原還能保住自己的腦袋,就已經很不錯了。」
而佐伯在剛才就已經被這個消息嚇了一跳。
在聽到亞瑟的話後,他更是加緊步子湊道亞瑟身邊,低聲音對亞瑟道:「喂喂,這才半年沒到,就又有那種級別的東西出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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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多了。既然資料都毫無顧忌地發過來了,自然是表明事情完全沒嚴重到這個地步。」亞瑟聳聳肩道答道,「術式雖然指向亞大巴多,可沒說亞大巴多一定會響應啊。造物主級怎麼可能輕而易舉地就會上浮到現世來。」
「那……到底會召喚出什麼來?」
「會召喚來亞大巴多的奴僕們。」亞瑟視線飛快掃過那上面顯示的圖文,同時對佐伯道,「看到這些神話生物的資料了吧?——『迷途僕從』,『沉醉術士』,『恐懼戰象』,『遺忘騎士』,『昏眠少女』……應召喚而來的,必定是其中之一,甚至幾個。你最好現在開始制定針對性的戰術規劃。」
他繼續往前走去,一邊在路上滑動著屏幕,一邊回頭對佐伯分析道:
「看這個——『迷途僕從』,亞大巴多製造的無思考的下仆。一團不定型的血肉,擅長分解,堆砌與改造,負責最為底層基礎工作,並對其他奴僕做出配合……它已經出現了。之前吃掉灰原身體的,就是它。但既然如此,它肯定不是主力。
「——『沉醉術士』,亞大巴多的謀士。外形類似由無數觸手所擰聚而成的人形……具有精神控制能力啊,從裝備對應上來看,算是我們最難對付的類型。
「——『恐懼戰象』,亞大巴多的衝擊軍團。兩米高,五米長,渾身覆滿全覆式裝甲的蛞蝓,破壞力與防禦力都極強,集團作戰難以正面抵抗……但如果只召喚出來單獨的一隻的話,調集重火力很容易摧毀……」
一邊說著,兩人已經回到了臨時指揮中心——中央監控室。
亞瑟回到指揮台前,大聲道:「立刻報告狀況,偵查無人機有發回有用的情報嗎?」
但沒有人回答他。
指揮中心裡的技術人員正一個個看著屏幕,個個神情詭異,卻沒一個人回答他。
亞瑟這才注意到:大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應該被送去中庭的無人機傳回的畫面。
但此時,畫面卻是一片漆黑。
又過了片刻,監控室里的氣氛才流動起來,技術人員們一下子個個忙碌起來,氣氛緊張。
終於,技術主管似乎是剛回過神來,回答了他的問題道:「……就在您進來之前,無人機被擊落了。」
「……擊落?」亞瑟詫異道,「被什麼?」
技術主管走了過來,將之前的最後一個畫面回放了一遍。
屏幕上,無人機的視野正在走廊中飛快而穩定地前進著,遠處那個光亮的出口外就是中庭。
但就在無人機進入中庭的一瞬間,隨著一聲呼嘯聲,一道黑色的陰影「啪」的一聲甩在鏡頭上,留下一道水漬。
緊接著,無人機在幾秒短暫的劇烈晃動之後關閉了畫面,失去了聯絡。
亞瑟皺了皺眉,扭頭問技術主管道:「最後那幾秒的畫面,還能看得更清楚嗎?我是說,想辦法去掉遮擋。」
技術主管點點頭,開始又做了一番操作。
很快,新的畫面展示到了大屏幕上。
那是利用最後那幾秒晃動中,在鏡頭的幾個角落裡,有沒有被那道黑色陰影遮擋的部分。這些零碎的畫面被算法重新組合剪切,形成了完整的畫面。
但看著那副,監控室內的所有人都露出了受到衝擊的表情。
短暫的沉默後,幾名工作人員捂著嘴沖了出去。
……走廊盡頭,光亮之外,本來應該是中庭。
而現在,那個地方似乎還是中庭。
只是所有的建築表面,都覆蓋上了一層蠕動的,活著的血肉。
亞瑟也盯著那幅畫面,喃喃自語道:「這不可能……哪怕將這棟建築里的所有人類作為材料,都做不到這樣……」
沉默片刻,他低聲吐出兩個字:「……權能。」
「——亞瑟!」在另一張監控台前的佐伯在此時突然大聲喊道,「我們布置的火力點正在飛快地失聯!!」
亞瑟快步走到他的身邊,與他一起看著屏幕——屏幕左側的監獄平面圖上,分布的紅點正在一個個消失。而屏幕右側,代表士兵戰術終端通信狀態的頭像也在一個個飛快地轉變成「miss」。
「沒有任何通信傳回來,所有人都在一瞬間失去了抵抗能力?」佐伯盯著畫面,低聲道,「以這些小隊的火力配置與戰術素養,這不可能……」
如同一條無形的貪吃蛇在遊動,屏幕上象徵布置火力點的紅點在一個個地飛快消失。
整個監控室因此而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呼叫聲此起彼伏:
「不行,這速度太快了,已經失去一半以上節點了!」
「生理信號丟失!定位信號丟失!戰鬥人員的身上所有設備的監控信號全都丟失!」
「沒有一個人成功發回來消息嗎?」
但在僅僅半分鐘後,監控室卻又回到了一片死寂。
屏幕上的所有紅點,都已經被吞噬殆盡。
右側原本顯示著的,近五十個戰鬥人員的頭像框,此時也全都被變成了排列整齊的「miss」。
不,還剩最後一個火力點。
最後一個火力點布防在指揮中心門外,此時正在火力全開地阻止著來襲著。
在牆外如鞭炮般響起的槍聲中,監控室內卻是無比安靜。
——終於,最後一聲槍聲戛然而止。
室內的監控與技術人員,一個個都回過頭來,望向亞瑟,個個臉色蒼白。
佐伯沉不住氣了。
他打開了掛在胸前自動步槍的保險,邁開大步朝著監控室大門走去。
亞瑟也一言不發地拔出了大腿槍套上的手槍,拉下套筒。
然後,他將上膛完畢的手槍交到左手,右手拿起擱在一旁的騎士劍,默默跟了上去。
佐伯已經進入走廊。
而就在亞瑟走過去的短短片刻,他看到了——佐伯望向走廊遠處,神情瞬間劇變,然後又因為訓練有素而強行冷靜下來開始舉槍射擊,最後在傾斜完一整個彈夾之後被一條血紅色的陰影猛然擊飛——這一整個全過程。
亞瑟深吸一口氣,猛然沖入走廊,同時揚起右手的騎士劍。
那道擊飛了佐伯的巨大陰影再次撲了而來,亞瑟順勢狠狠劈砍而下。
噴濺的鮮血之際,那道陰影被斬斷而飛了出去。
亞瑟只用眼角餘光掃了一眼,確認是一條血肉觸鬚且再無威脅,便仍然將主要注意力集中到走廊前方。
然後,即便是他,心神也動搖了一瞬。
在他的前方,整條走廊都已經已經變成了血肉。
血肉蠕動著,如同大型動物的腸道,劇烈蠕動著,交替舒張收縮著。令整條走廊時大時小,位移遠遠超過了原本走廊的水泥結構所應該的位置。
所以……不是覆蓋。
亞瑟突然領悟。他剛才在監控中看到的那一幕,中庭的樣子,以及面前這一幕……不是建築物表面被覆蓋上了血肉。而是建築物結構上完全被轉化為了血肉!
他也一下子知道那些火力點是如何在一瞬間被端掉的了。
不是被消滅……也許,他們是被消化掉了?亞瑟打了個寒戰,又飛快地掃視了周圍幾眼。剛才被擊飛的佐伯此時也根本不見蹤影……但在某處血肉牆壁上,卻有著一處不詳的凸起,與人體體積相似。
亞瑟深吸一口氣,再次集中精神,往前方望去。
一切的主使者與操控者,就在走廊前方。
此時此刻,那位主使者已經被槍彈完全撕裂了軀體,同樣幾乎被撕裂的破碎的囚衣下,清晰可見肋骨內側的胸腔。
……但,這具殘破人體殘軀,卻仍在蠕動著。
——然後,內臟如充氣一般突然滿溢了出來,血肉從內翻出,突然重新覆蓋上了肋骨。
一瞬間,有囚衣破片遮住關鍵部位的,卻遮不住完美線條的少女身軀,便重新站立在了那裡。
但此時,並無綺麗,更顯恐懼。
因為,這是一具由破裂到不成人形的血肉,飛快彌合再生,最後才展現出來的少女身軀。
……而且,沒有頭顱。
無頭少女朝著亞瑟舉起雙臂,如同邀請。
隨著她的動作,在整條血肉走廊上,瞬間長出了無數對屬於少女的紅唇。
紅唇一個個張開,露出潔白的牙齒與小巧的舌頭。
它們開始發出一個個不同嗓音的少女聲音,歡聲笑語。
「——來啊,異國的王子。」
「——喝我的血。」
「——吃我的肉。」
「——忘記那枚珍珠。」
「——在盛宴過後昏眠吧。」
亞瑟用力搖晃腦袋,盡力控制自己不去聽,不去記憶那些由無數張唇交織而成的神秘的話語,唯恐其中含有魔力。
取而代之的,他開始竭力回憶剛才看過的文檔上的情報。
「神話生物,亞大巴多的奴僕們。即『迷途僕從』,『沉醉術士』,『恐懼戰象』,『遺忘騎士』,以及……『昏眠少女』」
「——『昏眠少女』,亞大巴多的侍女們。外表與人類少女無異……除了,沒有頭顱。因為受到寵愛,所以在亞大巴多賜予下,昏眠少女甚至能夠行使一定程度的權能……」
「在教典中,曾記錄過數位昏眠少女的名字。而被提到最多的那一位,名為『賽露緹』。」
亞瑟深吸一口氣,並未想過放棄,因為他還有「絕招」。
他扔掉了槍,然後用雙手握住了從未出竅的騎士劍,緩緩將劍舉過頭頂,同時將意念瞄準無頭少女,同時開始在內心默念解放詞。
但下一刻,頭頂突然吹來了風。
一陣涼風,一陣灼熱。
一把灼熱的刀刃,瞬間頂在他的喉嚨口。
在突然寂靜下來的走廊上,身後傳來火鉈英雄熱烈到迫不及待的聲音:「投降?拒絕?」
亞瑟嘆了口氣。
他盡力抬高眼皮,看了眼天花吧,頓時明白髮生了什麼——血肉不知何時已經吞沒了他頭頂的天花板上,並在剛才悄無聲息地產生了一個大洞。
一直潛伏在上一層的火鉈英雄,就趁著那個機會跳了下來。
他又再次望向前方的昏眠少女。
她的話語,她在血肉走廊上長出的所有的嘴,也已經在剛才消失,融回了血肉之內。
無頭少女現在只是靜靜站在那裡,仿佛在期待著他的回答。
亞瑟望著那個身影,心中戰意非但沒有熄滅,卻愈加踴躍。
——昏眠少女與火鉈英雄竟然還要用到這種花招來制住他。這就說明那個神話生物也並非不可戰勝的,不是嗎?
而且,如果他的部下全都陣亡在此。那麼,他怎麼可能有臉面做那個活到最後,就只為了投降的人呢?
亞瑟堅定了戰意,開始在心中繼續默念騎士劍的解放詞
但下一刻,火鉈英雄的第二句話,卻再次打斷了他。
「你的手下都沒死。他們只是被賽露緹用血肉束縛住了,成為了我們的人質。」
「所以,只要你投降,那麼他們就全都可以活,一個都不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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