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班長是善良天使

  毫無修飾的十字徽記,證明這間教堂不是什麼沒聽說過名字的蟹腳,而是最為正統的「聖靈教會」的註冊教堂。【,無錯章節閱讀】

  灰原穿越到這個平行世界還不久,聖靈教會屬於他還沒接觸過,但已經聽說過的「常識」之一——聖靈教會是經過國聯認證,而在全球範圍內具有合法傳教權,傳播最廣泛的世界性正統宗教。

  而且,它也是公元紀元的來源,以被釘在十字架而死的救世主為主要元素,是令灰原初感到無比熟悉的宗教。

  但在進入大門之後,灰原初所看到的建築物內部的樣子卻與他想像中的教堂大相逕庭。完全沒有宗教壁畫與彩色玻璃,也沒有裝飾著石膏雕刻的飛拱。這間教堂,好像就是直接由一間工廠簡單改建而來。

  不,應該說,改建正在進行中。

  這間廠房的內部高度差不多有三層樓,大小則是與籃球場差不多。四面牆體是隔音隔熱但樣子樸素的玻棉石膏板,屋頂則是鋼樑板材結構,留有透明採光帶。日光照射之下,整個空間並無半點所謂神聖殿堂的感覺,只是簡潔空曠又明亮。

  現在,這間廠房正處在剛剛被拆完了原有設備的狀態。裸露的環氧地面上還殘留著設備安裝的痕跡,暫時還沒有搬走的設備則被堆積到兩側靠牆的地方,用隔離膠帶與三角桶圍了起來,加上了「施工中」的警示標記。

  然後,中央被騰空出來的空間,就已經被這個地方的新主人迫不及待地直接利用了起來:後半部分擺上了數十排長椅,分為左右兩列,中間留出走道。走道前方,是新搭建的木質聖壇。而在聖壇再往後,則是被板材隔出的數個小房間。

  一名神父正在聖壇上藉助麥克風進行著布道,充滿感情的聲音在空曠的空間裡迴響著。聖壇下方,靠前三分之二排的座位被坐的滿滿當當的。信眾們專心致志地聽著,時不時地用力點頭,還大聲應和著神父的讚美詞。

  經過昨晚的事情之後,灰原初一開始對「神父」有些敏感。但他在仔細端詳,發現這名神父的樣貌與邪靈完全不一樣,稍稍放下心來。

  玉置佑美子拉著灰原初在最後一排長椅上坐下,與前面的信眾人群拉開了距離。

  坐定之後,玉置佑美子卻先是跟著前面的信眾們一樣專心祈禱了片刻,然後才對灰原初道:「灰原君有什麼想問的嗎?」

  灰原初稍微斟酌了下,然後為了打開話題,先選了個明知故問的問題:「玉置信教嗎?」

  但他沒想到的是,對於這樣一個簡單的問題,玉置佑美子卻沉默了很久,才答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

  玉置佑美子嘆了口氣,道:「我母親的家族,一直都是虔誠的信徒。而我父親……卻只是為了娶我母親,才在中年之後信的教。

  「後來。他們有了我。很自然地,母親也打算讓我一出生就受洗成為信徒。但是這一次父親卻一點都不願意讓步,並且與母親發生了據說激烈到差點離婚的爭吵。

  「最終,他們最後互相妥協並約定:等我成年,由我自己來選擇。

  「不過,就算是這樣,但我從小跟在母親身邊,耳濡目染目染之下不受影響是不可能的。所以我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信徒。

  「……我只知道,很多東西先不論算不算信仰,但已經成為了我的習慣。」玉置佑美子最後無奈地笑了笑。

  灰原點頭表示明白。

  然後,他又問道:「那麼玉置你說你家就是這裡……是什麼比喻的說法嗎?是指你母親從小就經常帶你來教堂?」

  「……」玉置佑美子深深嘆了口氣,「不是,我父親原本開了一家小工廠……」

  灰原初一愣,不由自主地抬頭望向了他剛才注意到的那些設備拆卸的痕跡。

  一直在觀察著灰原初的神態表情,玉置佑美子跟著轉過頭望著高處的痕跡,苦笑著道:「是的,灰原君你應該也發現了。這裡……曾經就是我父親的工廠。

  「這裡是廠房,而在廠房後面還有一間小樓。不是什麼比喻的說法,這裡確實是我家,是我從小長大的地方。」

  灰原初皺眉道:「……那為什麼現在這裡成了教堂?」

  玉置佑美子答道:「是我母親做的。

  「她遣散了所有的工人,把我送去親戚家借住,然後變賣了所有設備和後面的小樓,把得到的錢和這棟廠房一起捐給了教會,建起了這間教堂。

  「……不,她是把自己都捐給教會了。她在教會裡掛了名,現在就住在後面的小隔間裡,每天負責打掃教堂並做些協助主教的助手工作……」

  「她說,而且既然進入教會這個『大家』,她不再需要現在這個家了。她說我也不需要。反正等我上了大學,一樣是要搬出去住自己租房的。再往後,我就會嫁人,會有與丈夫一起的家。

  聽到這裡,灰原的心中已經產生了足夠多不好的感覺了。他果斷打斷道:「……你母親為什麼要做這種事?還有,你父親呢?」

  「……不知道。」玉置佑美子第二次吐出了這三個字,而且,尤為艱難,「我最後一次見到父親,是在三個月前的那一天,早上我上學出門前。」

  三個月前。灰原初對這個時間再敏感不過。這就是他穿越到這個世界來的日子,「灰原初」與川野直樹在光幕下死去的日子。

  但他深吸了口氣,還是確認道:「……哪一天?」

  「……還能是哪一天?」玉置佑美子轉過臉來看著他,聲音不自覺地放大了,「當然是灰原君S……」

  但她還是及時反應過來,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然後低頭向灰原初道歉道:「……對不起。我是說,那是灰原君也同樣無法忘記的那一天……」

  「沒什麼好忌諱的。是我殺了川野的那天。」灰原初輕聲道。

  玉置佑美子到現在還在照顧他的心情,但他看著少女的表情,總覺得她才是那個需要被照顧的人。

  不過再怎麼想照顧到玉置佑美子,現在這個情形下,那些話卻不得不問。

  「所以,玉置。在那一天,你的父親也變——」灰原在最後一刻改口道,「也被光幕照射到了?」

  「我說了我不知道!」玉置佑美子表情痛苦,少見地拋去了禮貌,低聲撕喊道。

  「那一天,我只是普普通通地去上學,然後就從新聞里知道了信使光環的事情,又發現工廠就在光環裡面!

  「而當我回到家,就被母親告訴說——『你父親已經被父神帶走了』。」

  「……然後我問了別人,才知道,父親……屍體已經被警察帶走了。」

  「我根本沒能看到他的最後一面!我不知道他最後是什麼樣子的!

  「看到他最後一面的只有母親……但是她什麼又不肯說!盡說些『這是好事』,『他先我們一步被拯救』這種話!

  「她怎麼也不願意告訴我,父親變成了什麼樣子!

  「然後……然後她就突然把一切都捐給教會了!

  灰原知道玉置佑美子想問什麼了。但他也低下頭去,看著地板,完全不願意主動開口。

  玉置佑美子沉默著等待了一會兒,推開椅子站了起來,在環氧地面上發出的難聽摩擦聲。

  「灰原君,對不起。我很卑鄙。」她站直身子,面向灰原初,深深彎下腰去,然後沒有再抬起來,「——自從你復學以來,我一直都在故意接近你。我是有目的的。」

  「我想知道……想知道你的經歷。

  「關於被信使光環照射到的人,網上有許多視頻,圖片。我……那些我都不相信!!網上的東西,這種特效都是想做都能做出來的吧!

  「灰原君,我只相信親眼見過那種事情的你!我想知道,我想知道——」

  最後,少女的聲音變成了哭腔:「……那些被光環照到的人,真的都變成……怪物……了嗎……」

  灰原明白了玉置佑美子的痛苦和最後一絲幻想,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感到有些矛盾。

  因為他既不喜歡這種自欺欺人,也不忍在少女的傷口上撒鹽。

  所以最後,灰原初只能儘可能用冷靜的聲音道:「你問我也沒有意義。川野是川野,你父親是你父親,他們也許是根本不同的情況。」

  意思很明確,玉置佑美子只要不笨,就能聽懂——川野直樹就是變成怪物了。

  ……但怎麼說,也比直接說委婉一點,也還留有一份餘地。

  玉置佑美子的身體果然一震。

  然後她繼續低著頭,保持著沒讓灰原初看到臉的姿勢,默默地坐了回去。

  接著,是一段時間長久的沉默,只能聽見玉置佑美子一抽一抽的鼻音。

  最後,玉置佑美子終於平靜下來,緩緩呼出一口氣。

  然後她抬起臉來,對灰原初露出眼皮紅腫有些難看的微笑:「是嘛,應該確實是這樣的吧。灰原君就當沒聽我剛才的話吧……」

  灰原初剛想點頭,玉置佑美子卻又搖頭否定道:「啊,不!不能當什麼都沒人發生過,我還是要對灰原君道歉。」

  然後她真的又站起來朝著灰原初認真鞠了個躬,才坐了回去。

  「……為什麼突然道歉?」灰原初驚訝道。

  「因為我現在已經冷靜下來了……」玉置佑美子又抽了兩下鼻子,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大聲打氣道,「已經冷靜下來了!嗯!」

  她低下頭去看著自己的膝蓋,說道:「我太自私了……剛才那些話,我只顧著自己的心情,卻沒考慮到對灰原君來說,這些話都是很過分的……對不起……

  然後,玉置佑美子轉過身來。雖然依然坐著,卻用手臂撐著膝蓋,一副朝著灰原低頭謝罪的姿勢。

  灰原初驚訝地望著玉置佑美子:「……玉置,你……」

  他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玉置佑美子剛才多少有些失態了。她等於是在逼迫灰原承認,被光環照耀到的人不會變成「怪物」,而依然是「人類」。

  這是她對自己父親下場的最後稻草。

  但問題是,這不就等於——逼灰原初同樣承認他殺死的川野也不是怪物,而是人類?

  ……但玉置佑美子終究是個情感豐富,容易與人共情的好女孩。一旦沒那麼激動,她就立刻醒悟到了自己這樣做有多過分。這就是她責備自己「自私」的意思。

  然後她就含糊其辭地道歉了,也不是因為不甘心,因為她完全可以當這件事沒發生過。她認真認錯又不敢太過認真,只是害怕繼續在灰原初的所謂傷口上撒鹽。

  ……灰原初當然沒在意,倒是反而突然覺得對玉置佑美子有些內疚。

  因為他實際上根本不認識川野。

  他甚至沒見過川野的人類形態,而是穿越過來第一眼就看到了怪物……在這種情況下,他實在無法產生什麼「痛苦」。

  但玉置的悲傷與失去,都是貨真價實的。

  然而她卻一旦緩和了一些,首先考慮的還是他的心情。

  灰原初突然不可自制地開始回想:當他第一天復學回到教室里,半個班級在起鬨著罵他的那個場景。

  他使勁回憶,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當時玉置佑美子的表情。

  ……畢竟對那個時候的他來說,班裡的四十多人全都是陌生人,他怎麼可能單獨去注意一個人的反應。

  但是另一件事,他卻記得很清楚。玉置佑美子,是班裡第一個與他說話的人。

  而且那時候,從表情與眼神,他就知道她和那些人不一樣。

  「啊,不,其實我覺得玉置你完全沒有道歉的必要……倒不如說,在你道歉之前,我甚至都完全沒往那個方向去想。」灰原開口道,想安慰一下玉置佑美子。

  但玉置佑美子卻完全不領情,繼續低頭謝罪,一動不動。

  灰原初不由覺得有些頭疼。

  ……雖然是屬於完全不同的領域,但是在「認真的時候叫人害怕」這一點上,班長和折露葵倒是很相似。

  「好吧,那樣的話,那我要說,玉置的道歉完全沒有誠意。」灰原初故意冷下臉道。

  玉置佑美子這次信了,立刻抬起頭來,認真道:「灰原君希望有怎樣的道歉,請指教,不論怎樣,我都會認真去做!」

  「道歉時候要露出胸部,這不是常識嗎?」

  玉置佑美子猝然愣住。

  然後她緩緩地抬起手臂來護住胸口,漲紅著臉盯著灰原初,面露溫怒。

  「灰,原,君!」良久,玉置佑美子才從齒間擠出三個字,然後立刻小聲斥道,「……好了!我現在知道你確實已經不生氣了……但不論如何,下次請不要再對女生開這種糟糕得不行的玩笑了!」

  看著玉置佑美子橫眉生氣的樣子,灰原初卻不自覺地笑了出來。

  玉置佑美子看著灰原初的笑容,眼眉卻又柔和下來了。她突然又湊了過來,像悄悄話一樣壓低聲喚道:「灰原君。」

  「什麼?」

  「露出……不行的……」玉置佑美子囁嚅著說了五個不成句子的字,然後突然再次深深地低下頭去,用蚊子一樣的聲音道:「但是灰原君想看的話……道歉……泳裝……可以嗎?」

  ……

  ???

  「雖然,只有……學校泳衣……」玉置佑美子的的臉埋得更低了,完全看不到表情。

  但是耳朵,好像又全紅了。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